楚月连忙向前赶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那熟悉的沈府二字，同时也看到门外围着一堆人。

她凑近一看，却是沈宣正呆呆站在门前，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手里正捧着一碗粥饭，碗边还放着一个馒头。

他面前有个高大仆从正大声呵斥他：“哪里来的骗子，夫人好心给你粥饭，还不拿着走开，居然还谎称自己是沈府的？”

那仆从见他呆愣着更是直接上手推他。

沈宣飞快扬手挡住，可他身体还未痊愈。并不能抵挡住，只被一掌推开，手中的瓷碗也摔碎在地。

楚月连忙扶着他，才免于跌倒在地上。

沈宣却不曾看一旁女子，只坚定道：“我正是沈府中人。”

那仆从怒极反笑，伸手指着沈宣：“别以为谁都能随意与沈府攀亲戚。”

“看你仪表堂堂，怎么行事如此无耻。”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玉投渥，不污其色。”沈宣只怔怔站在原地，念出他当时所记的沈家家训。

那仆从一愣，更是疑惑面前男子有才有貌，怎么就非要耗在这里，他身上一无文书名帖，又无引荐信，信物更是没有。

如何能让自己相信。何况刚刚夫人出门也未曾认出他来，说明的确不是沈府亲戚呀。

眼见周围人群越聚越多，仆从更加心急，抄起一旁棍子就要赶人。

楚月见状忙附耳两句，硬拉着他走了。

这一路上，沈宣忍不住发问：“你真能带我进去？”

见面前男子望着自己，楚月回答：“当然了，一会儿我们翻墙进去。”

“翻墙？”沈宣突然笑出来，“我怎么没想到。”

可那笑容在楚月看来却是颇为心酸，如果是她，好容易从困境逃脱，结果发现人间已过两百年，早已物是人非，她是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可沈宣似乎没想那么多，他突然拽住楚月衣袖：“我知道哪里翻墙最好，那里侍从少。”

于是便是沈宣带着楚月在这附近小巷子绕来绕去，直把楚月绕昏了头。

两人如无头苍蝇般绕来绕去，楚月一头撞在了突然停下的沈宣身后。

她捂住头，探出脑袋看着面前景象，“没什么特殊的啊。”眼前只不过是条繁华街道。

却不料一旁沈宣双目无神，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

“就是这里，这里原先不是这样的，这原先是什么？”他捶着自己的头，极力思索着。

他的声音毫无生气，似乎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沈宣。”楚月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人能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变。

“我没事，这里不重要。”察觉到身边女子关切的眼神，他自嘲般笑了笑。

那笑容在楚月看来却颇为刺眼，本以为获救，可以与家人团聚，可两百年的时间，世上的亲人朋友早已经离世。

这繁华街道却更衬出他的孤寂。

这里也不会有一处是楚月的归处，诺大的世界不会有一盏为她而亮的灯，也不会有为她而升起的烟火。

可是只要她完成任务，便可以回家。她的痛苦孤独是一时的，沈宣的孤独却会是一世的。

想到这儿，楚月坚定地拉拉沈宣衣袖，“我带你进去吧。”她望着高大但有些破败的墙壁。

一手环住沈宣的腰，一手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调整气息，一跃飞上墙头。

他本是很抗拒女人的接触，可面前女子身躯娇小，脸上却是刚毅，让他不由得信任，十分配合地随她跃起。

站在这高高墙头上，他俯视着面前一切。

沈家后来渐渐衰败，倒也未曾再修建房屋，因此府中的屋子变化不大。

二人所处院子似乎无人，一旁屋顶早已经破旧不堪，门前杂草成堆。

见此情形，楚月便又带着他落地。

却不料这正是沈宣之前居住的屋子，他慢慢走到门口，推开那满是灰尘的破旧木门。

随着门开，风涌进屋内，厚厚的尘土被卷起，呛得楚月咳嗽多声。她急忙捂住嘴，见周围没人寻来，才放下心来。

这屋子虽久未有人打扫，可那书桌架子桌子各式家具都与沈宣记忆中摆放样子一致。

楚月跟着沈宣迈步进去，只见他从架子上木盒中取出一卷画。

那纸已经泛黄，有不少虫印，但墨迹还在，像是一副骏马图。

他笑着拂过那画纸：“这便是妹妹学会作画后赠予我的。”他神情温柔，若是旁人看见，定不会想到他已失去所有亲人。

“这是爹之前送给我的砚台。”他摩挲着冰冷的砚台，似乎陷入回忆。

楚月却是鼻子一酸，她本以为回到故地，揭开回忆是件痛苦不堪的事情。

可却没想到男子眼神盛满了温柔，他在回忆那段最幸福的时光。

那些时光足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屋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吵闹声。

“哥哥，爹娘不让我们到这间院子玩。”一个女娃稚嫩声音传来。

楚月走到窗前，悄悄推开一个小缝，观察窗外情况。

只见另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开口：“不往外说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先前的女娃低声几句。

却拦不住想来探险的小男孩，他哼一声，抱怨道：“胆小鬼。”说着就继续迈过杂草往屋门靠近。

楚月紧张地屏住呼吸，她看一眼四周，只觉得没什么藏身之处，却不料院中突然传来小男孩哭声。

楚月抬头望去，见小男孩摔倒在地，不住哭泣，一旁小女孩却是急得焦头烂额。

二人哭闹声终于引来找不见二人的仆从，两个小孩子便这样被抱走了。

楚月这才松口气，她看向一旁的沈宣，见他在自己身后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走吧。”沈宣突然开口。

“啊。”楚月颇有些疑惑。

“人会有来世吗？”他继续问道。

楚月却是低下头，在她看来是没有的，过去的经历才造就了现在的自己，就算是灵魂能转世，那也是换了人了，他不会有自己如今的体验，也没有如今的情感，是一个完全与现在的自己无关的新开始罢了。

“只在今朝。”她思索后还是如实回答了。

沈宣愣了一下，重复道：“只在今朝。”

他的亲人友人确实离开了他，可他们的孩子又长大，府中永远有着新生命出生，便会有生机。

世世代代，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