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贵妃甚是觉得委屈,心下亦有些不甘。不待她再作解释,皇后已然站起向着殿外走去,后妃们亦是纷纷起身,等着跪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来的令贵妃,投向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含着些幸灾乐祸。心下暗暗希望能看到她的变脸。
不过令贵妃却是让她们失望了,不过一瞬间,脸色已是恢复如常,对着众人投视若无睹,缓缓起身,紧随其后。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化在脸上的,总得有用不是?如今,既然那人不在,她作出来不过似徒增笑料谈资。而且马上就要到太后那里,她最是不喜女子柔弱之态。虽然这么些年,难道自己看得还不清楚么?老太太虽然不爱管闲事,但保不齐与皇上闲谈时提起,却是自己为自己找不自在了。
想看热闹的,见令贵妃一脸平静,仿佛方才那错愕惊讶的神色,不过是眼花而已。失望之余,又暗暗佩服着她的忍功了得。同时,心下更是起了忌惮防备之心。
当年的娴贵妃,容色倾城,满宫的女子加起来,都不及。气度高华,仪态千千。精通女红,擅厨艺,棋画双绝。看似清冷不可亲切,但只要她愿意,即刻便能让人心生欢喜亲近。谈吐高雅,这样的女子,只要身为男子,哪个会不喜欢?
这么些年,宫里有多少心怀野心的女子,为了期盼圣上的宠幸,而逐一追随模仿?可成功得呢?只有走在她们前面的令贵妃。最初,不是没笑过她的东施效颦,不是没暗地讽刺过她这个赝品。然而时隔多年。这女人俨然自成一番风姿。
端坐肩舆之上的令贵妃,双眸微微垂下,自那浓密的睫羽之中泄露出细碎光芒,偶尔闪烁。只有手里紧握的帕子。方稍稍泄漏了她心绪。旗人包衣多数不识字,鲜少会有家族培养女儿。毕竟包衣下的女子,日后多是入宫伺候贵人。若懂得太多,也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故而包衣下的女子若想进宫,族中只会让她识几个字,几乎成了默认的规矩。
魏家原本是个普通包衣人家。魏父只是内务府的小吏而已。内务府虽然是个油水十足的衙门,但魏家朝中无人,魏父谋得差事也是最没好处的一个。
掌管皇家一切用度的内务府,经手的所有物件。哪个不是最精细的。见得多了,魏父的心也渐渐的起了变化。他本身也不是个多有能力的,在内务府多年,职务一直未变。眼见着与自个差不多同时进去的,几乎都升了。
便在这时。魏夫人诞下一个女儿,时值晚霞漫天之际。整个屋子映得通红,顿觉此乃吉兆。进屋一看,这女儿一生下来便与一般小孩不同,极其玉雪可爱。随着年岁愈长,这个女儿果然愈发的美丽。当年心下模糊的念头,渐渐的清晰明朗起来。魏家的小女儿,也是精通许多女儿家应有的才能。但碍着那个不成文的规矩,魏清泰便让女儿识了几个字而已。
魏婉婷幼时极其柔顺。心眼也好。魏家也曾忧心过,女儿将来入宫,是否有那个能耐出人头地。同时魏父也打好了如意算盘,倘若女儿小选不过,这京中的显贵多得是,总有一个能提携自个的不是?
如高家的富贵。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很多人只看到了高家出了个冲冠后宫的妃子,却是忽略了先有高家父子位极人臣,而后才有高氏的圣宠。道听途说的,只见高氏的受宠,而让高家有了满门的富贵。
魏家便是其中之一。小选后,女儿便如了全家的愿,入宫的得侍贵人了。魏父虽只不过是内务府中不起眼的小官,毕竟也里面待了多年。手底下还是有几分人脉的,女儿在宫里的消息,亦能断断续续的晓得。这丫头因着一副好性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更是由于生了极好的相貌,被宫里的人排挤。
魏清泰每每得了消息,心下总会生出股绝望来,难道女儿空在宫里浪费光阴,待到二十五岁时离宫再嫁?可那时,还能够有什么样的好人家?所幸,女儿轮值回府探亲后,心性便变了许多。如今,魏父做了内务府的管领,远比先前的境况好的太多。
翘了翘指套,翠色的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炫目的光芒。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倒是帮了她许多的大忙,不然她决计不会适应的这般快。宫中规矩等级森严,容不得半分差错。当初作婢女的时候,被欺辱责罚的可是不少。
看着前头的皇后娘娘,眸光一闪,令贵妃暗暗的笑笑。自个最近一段日子,刻意挑衅,总算是起了些作用。但还不够,还不能达到使她失了分寸的地步。多年隐忍,也不急在一时。
皇太后年岁大了,满头发丝雪白,但精神头却是极好,眸光亦是清澈,丝毫不见一般老人的黯淡浑浊。聊了会子,便放她们离开了。照例留了皇后与她一起,接见等会子前来请安的孙子们。
诸妃眼巴巴的望向宫门,却是还没到皇上下朝的时候。但太后下了令,她们又岂敢不从。令贵妃打头,率先退了出去。她还得回去抄写宫规呢。
出了慈宁宫,就见大阿哥领着一溜阿哥,侯在慈宁宫门口。嫔以下的的小主,虽是皇上的女人,但还不够格接受这些皇子们的行礼。即便是妃位,也堪堪勉强点头颔首而已。也就只有打头的令贵妃,能当得了这些皇子们的一句母妃。
身后的哪个女人的出身不比自个高,但那又如何?还不是站在她的身后。且自个还能受着皇子们的礼。心下得意,脸上的神色仍旧是一派温柔亲切。赶紧的免了诸位皇子们的礼。目光一转,便见排在最后的十五。在一帮或成年,或少年的哥哥们当中,很是扎眼。
永琰随着前头的哥哥们,向着令贵妃行礼,表情淡漠,连着眼皮也不抬一下。但当庆妃经过他的身边时,却是露了个极为可爱的笑容,并连连眨着眼,很是亲热。
永璜告了一声罪,也不待她反应,径直领着弟弟们入了宫门。十五阿哥跟在十三阿哥后头,观他二人,言行甚是亲热,却是一眼也看向自个的亲身额娘。诸妃们看着,暗自爽快。有儿子又如何?瞧瞧人家,看也不看一眼。
“姐姐,妹妹我是日夜盼着能够生个儿子,可是今个瞧着,倒觉得不生也罢。”舒妃最是不喜令贵妃,每每想着自个堂堂的上三旗出身的,竟然要对个包衣奴才行礼,便觉的呕得慌。故而逮着机会,便明嘲暗讽。
“舒妃姐姐说得哪儿的话,”忻妃笑盈盈的开口,“您没瞧着方才十五阿哥可是冲着庆妃姐姐眨了好几次眼呢。那撒娇的小模样啊,真是可爱得紧呢。”
庆妃干巴巴的笑笑,偷偷瞄向面容沉静的令贵妃,顿觉喉中阵阵发苦。十五阿哥于她宛若块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最初,有皇后的扶持,倒还好些。但皇后娘娘也不能日益看着,总有疏忽的时候,那时,便是令贵妃伸手的时候。这么些年下来,她算是怕了这人。有时候,自个也不免思忖,为何令贵妃对十五阿哥这般执着。
好几次,实在是受不了了,想要告诉主子娘娘,但最后还是放下。她不敢,也不能将这些只凭自个臆测的事儿说出去。无根无影的,谁会相信?
愉妃面无表情的跟在后头,旁人若是与她说话,不是摇头便是点头,很是无趣,真不愧木头美人的称呼。婉嫔颖嫔,无什可依,自然不敢像着舒妃忻妃二人一般。舒妃二人说了会子,见对方连着眉头都不曾动过一下,也觉得无趣,便也闭口不言了。方才还有几分热闹的队伍,顿时安静无声。一直到了岔路口,才听得低低的道别之声。
进了内室,令贵妃的脸色便阴了下来。“下去!”顷刻,整个屋子就剩她一人。行至床头,拿起帐钩,摩挲了一下,寻着机关轻轻一按,帐钩的前端便弹了起来。拔开之后,自里头取出一个纸卷。展开后,看了几眼,便扔进寻熏香炉里。每过一段日子,她就会接到这样的条子。之前,凭着字迹,自个有猜测过是五阿哥,可瞧着却是不太像的。而这人放在延禧宫的眼线,她却是一直都没有发现,真是恼人得很。拿起自制的炭笔,开始回复。她要确定,背后的到底是谁?
为不让儿子成为不知民生的皇子,景娴特地向弘历求了,让两个儿子一月至少出宫一次的机会。虽然,过了差不多半年普通百姓日子的永璟,已经知道了很是清楚。但生性好动的他,又岂会放过这些机会。七格格前来请安的时候,听着容嬷嬷唠叨着,明个几个哥哥要出宫的事儿,两只眼儿立即亮了。睁着双湿漉漉漆黑黑的眸子,眨巴眨巴的瞅着母亲。见女儿也流露出想要出去的意愿,便让三个儿子带着七格格一道出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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