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弘历遣人召唤了晓歌来他的御船,通宵歌舞。翌日,仍躺在床上养神的景娴,便得了宫人通传,和贵人过来了。
“主子,要不要让她回去?”侍书的声音在帷幔后温柔的响起。她是很不喜欢那个故作纯洁的和贵人。
“嗯?”景娴轻轻应了声,尾音微微的抬了抬,散发着睡醒之后特有的慵懒。“给我更衣吧!”她这两日,精神有些倦怠,故而每日早早的便睡下了。弘历召了晓歌前来献艺的消息,她未知晓。“我不是免了她们的请安?”怎得,那和贵人一大早儿的就过来了?
“主子?”侍书轻轻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不该将那事儿告诉主子。她实在是不想破坏主子的好心情。不由自主的向着小李子瞧去,得了对方肯定的眼神,便道,“昨个,皇上召了位晓歌姑娘,前来献艺。一直到了今早才散了。”一口气说完之后,便垂下脑袋,不忍瞧见主子的神色。哪知主子只是轻轻的哦了下,便不再作声了。
“小李子,你让和贵人在外头侯着吧!”景娴道,垂下的眼里,看不出里头的情绪,只是乌压压的令人心慌不已。不一会,便穿戴整齐,向着外头走去。
能够伴着弘历南巡的妃子,皆是平日里比较受宠的。和贵人是此次随驾的几个贵人之一。一路行来,倒也乖顺,没怎么惹事。主子娘娘未出来,她一个贵人也是不敢放肆的。来了这大清的后宫,她才是明白,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这些深宫里头的女子,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皆是蕴含着阴谋与算计,差别不过就是手段的高低而已。
如她所居延禧宫的主位娘娘,令贵妃就是个中翘楚,自个既与她是同一条船上的,令贵妃平日里做事儿。也并不瞒着自己。三年一大选。每次皆会有新的秀女留下。但是那有如何呢?但凡那些个受了皇上另眼相看的女子,不过一段日子,便会因着莫名的理由,而隐没了声音。从此只是在宫里。苟延馋喘。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似乎从来不管妃嫔之间争宠的事儿,所在乎的。只是皇上的子嗣而已。若是哪个妃嫔有幸怀得龙种,皇后娘娘便会护得其平安。但也仅仅限于诞下子嗣前的这一段日子而已。这还是与令贵妃聊天时,偶然听着令贵妃提起的。那时候,令贵妃的语气之中含着隐隐的不屑。
也是啊,多个皇子,便是多了个竞争的对手。这些个道理,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不懂?不过就是为了保持地位,巴结着皇太后与皇上做事罢了。
和贵人自是点头附和。今个早上,皇上招歌妓的事儿。早已传了个遍。令贵妃瞧瞧令人传来信儿,让自个去找皇后娘娘。倾诉一番。虽然她并未说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自个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不过就是想玩个一箭双雕么。
眨了眨眼,比着中原一带女子更长更浓密卷翘的睫毛扑扇扑扇,若不是眼里掩饰不住的幽幽光芒,还真如孩童一般可爱。阿依木微微歪着脑袋,发髻上的流苏轻轻来回晃动着。到了杭州,她还没来过皇后娘娘的船呢?偌大的豪华船只,正儿八经的房间只有这门一个,以落地罩子隔了三间出来,皆悬挂着明亮的水晶珠帘,外头的阳光穿过窗棂,射在珠帘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说不出的美丽。
房间里头的物事儿,无一不美,无一不精,还有好些东西,是阿依木从来没有见过的。这就是受宠,地位又高的女子所拥有的东西?心头涌出股妒意来,回想起延禧宫里,令贵妃屋里的布置,也多是华美。而资历深的愉妃与庆妃宫里,却是简简单单,莫名的给她灰扑扑的感觉。这便是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吧?
正暗暗思忖着,耳畔间响起花盆底踏地的声音来,含着特有的韵味儿,一步一步就好似踏在人的心头之上,听了便忍不住再听下去,继而就想瞧瞧其主人是何等的模样。满宫里头,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能踩出这样的声音。
曾经偶而瞧见令贵妃头上顶着个瓷碗,在屋里练习着,想来也是想踏出与皇后娘娘一样的步子,只是到了现在,还是差了些味道。脑中虽然想个不停,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毫不含糊的。
“坐吧!”景娴温和一笑,示意和贵人随意寻个位置坐下。不动神色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和贵人,如今瞧着她的模样,一言一行,恪守宫中规矩,穿着旗人女子的袍子,若不是她比一般人更加白皙与深刻的五官,倒也与宫里头的女子无异了。
“谢主子娘娘赐坐!”和贵人微微一福,便坐了下来。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盈盈的大眼儿瞅着景娴,小眼神儿湿漉漉的像个小奶狗似的,惹人怜爱无比。
景娴接过小李子递过的热茶,里头放得并不是什么茶叶,而是放了果干的茶水,清香的味儿氤氤氲氲,传了出来。慢慢的移到唇边,咪了一小口,缓缓的咽下之后,将手里杯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方道,“和贵人一大清早的,来本宫这里,可为何事?”清清冷冷的嗓音儿,似如潺潺溪水,清脆如珠不乏威严。令人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问话而回答。
“主子娘娘,阿依木今早听得有奴才说起,”轻轻咬了咬了下唇,面露羞之色,显然接下来的话儿,很难启齿。因着难为情,眼儿亦是向着一旁瞥去,避开景娴的眼神。
“听到了什么?”景娴顺手捋了下耳朵上悬着的长长的宝石坠子,微微眯起眼儿,道,“那起子奴才在你跟前嚼了什么舌头根子?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来,且沉沉的,透着股压抑来。
和贵人眼神儿一转。恰迎上皇后娘娘投过来的眼神,乌压压的,似是能看穿她心底的想法。头皮微微一麻,这位皇后主子,远远比想象中的冷静从容。难怪令贵妃提起她的时候,总是以菩萨能称呼。原来不是因着这位主子心心地善良的似个菩萨。而是不怒不喜。是那供着的菩萨。“和贵人,且说说那些个奴才,造了什么谣,本宫自会处置。”
蹙着眉头。不甚烦扰的忧愁之神色,“主子娘娘,那阿依木说了。您能不能饶了那些个奴才?”和贵人怯生生的瞅了眼景娴,“阿依木晓得您最是讲规矩的,只是。那些奴才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若是因着阿依木的缘故而受罚,阿依木会难过的。”话音落下,就见皇后娘娘似笑非笑的瞅了自个一眼,也未开口,而是自顾自的喝着香气四溢的茶水来。
半晌,听得轻微的一声响。是景娴搁下手里的杯子,发出的碰撞声。但在这静得有些压抑的房间里头。却更加的清晰。阿依木心下一跳,硬着头皮看向景娴,小声道,“主子娘娘,是阿依木说错了什么吗?”
“嗯!”景娴颔首,淡淡笑道,“你的确说错了。”迎着对方不解的眼神,沉声道,“第一便是,本宫何时说过,要处罚那些个奴才了?第二,倘若那些个奴才真得触犯了宫规,本宫自是得依着宫里头的规矩作出处置的。万万不能因着你一个人的难过,而坏了规矩。本宫问你,”
和贵人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不解的看向皇后娘娘。“主子娘娘是阿依木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了,您还有什么需要问我呀?”这话儿若是换做旁人来说,定是恶心肉麻至极,但由着她来说,却是再真诚不过。便如幼小的还不知撒谎的天真孩童般。
闻言,景娴微微一笑,道,“和贵人谬赞了。须知这天下间,藏龙卧虎,本宫当不得这一个最字。本宫想问的便是,若是有人犯了朝廷律法,行凶杀人,被抓了起来。自古便是杀人偿命,那你说,这人的父母亲人会不会难过?”待得了对方的点头肯定之后,又道,“那你说,官府是要罚还是不罚?”
和贵人想了想,天真道,“主子娘娘,阿依木明白了,这便是书里头说的,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是也不是?”接着,她又道,“那阿依木就说了吧,是这样子,今个早上,阿依木有听得几个奴才私下提起,皇上昨个晚上,传了个歌妓,通宵歌舞。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若是被人传出不好的谣言,定是会对着皇上的名声不少的。阿依木虽然来自边疆,但道理还是懂得的,听着了这些个消息,便立即前来诉与娘娘了。若是扰了您的休息,还望您看在阿依木为皇上的一片心意上,勿要怪罪。”话音落下,便见皇后娘娘微微翘了翘唇,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嗯,如次担忧关心皇上,也不枉皇上疼爱你。既然你巴巴的跑来这里,告诉本宫这些事儿,本宫自是没有不处理的道理。”垂下的眼睫毛在她白净的脸上形成了道好看的影子,亦是掩住了眼里头的讽刺。瞧瞧这话儿说得多么动听,连着她这个来自边疆的蛮夷,也是懂得礼义廉耻,也是晓得皇上招妓于名声受损的道理。为了让她出言相劝皇上,却是对着自个也是贬低有加的。若是消息传将出去的,可不是明晃晃的说着,她这个身为皇上的正室妻子,对着丈夫不闻不问,实是有为贤字啊!
“不过,你且回去,好生约束着身边的奴才,莫要让这些个损了皇上的谣言出来。至于那些个嚼舌根子的奴才,本宫自会好生管教。”景娴悠悠道来,语气儿不慌不忙,自是一派成竹在胸。
“是,阿依木晓得的。”言毕,和贵人以着她特有的天真神气,道,“那娘娘您会劝劝皇上么?”
“和贵人,”挑了挑眉头,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淡淡道,“难不成本宫做事儿,还要你来告知不成?嗯?”到了最后,那一个尾音上扬的“嗯”字,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直逼得对方忍不住出低下头来,不敢迎视着她的幽幽眼芒。
“阿依木不敢!”和贵人骇的立即跪了下来,柔弱的身子轻轻的颤抖着。透出一股子楚楚无依的气息。
“行了,本宫也没有怪你,何必如此请罪?若让人旁人瞧了,还以为本宫在对着你做什么坏事儿呢?”景娴刮了刮茶面上的浮沫,轻声道。
侍书侍画上前一左一右,将其搀扶起来。“小主。可不是初初进宫的。难不成还不了解咱家主子么?最是心软的一个,喜欢您还来不及,又怎得会怪你呢!”脆脆的声音儿,急速的吐出。但听在耳里,并不令人难受。
“侍画,还不退下。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也不看侍画委屈的脸色,径直瞧向和贵人,笑道。“这丫头被本宫宠坏了,和贵人你莫要见怪。”
“主子娘娘,您说得是哪里的话?阿依木怎么敢见怪侍画姑娘。”阿依木温和笑了笑,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你个奴才,”狠狠的瞪了眼侍画,“还不快向着和贵人主子道歉。虽然你们的贵人主子最是心善不过,不予与你们计较。但你们这些个奴才。可万不能仗着和贵人心软善良,就不就规矩了。”
“奴婢侍画谢小主不怪之恩。”侍画委委屈屈行至和贵人身边。行的礼儿却是半点也不含糊。
“不,不会的,阿依木怎么┅”和贵人很是惶恐,连连摆手,示意着不必如此。同时开口欲说,便被景娴打断了。
“和贵人,莫要再谦虚了。虽然侍画是本宫身边贴心的人儿,但你是主子,冲撞了你,本宫还是得要罚得。”视线儿一转,落在容嬷嬷安静严肃的脸上,“容嬷嬷,记得下个月侍画的月例银子扣下,以作惩处。”
“是!”容嬷嬷微微躬了躬身子,神情万分严肃恭敬道。已然爬上皱纹的面容,再配上这般严肃的神情,其实很是不好看的。
“和贵人,还有其他的事儿么?”景娴抚了抚袖口上的精致绣花,淡淡道。
“没了。那阿依木告退了!”和贵人可不是个傻的,见状便也起身告辞了。
目送着她摇弋生姿的背影,侍画拍拍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走了。”她最是瞧不惯和贵人故作的天真纯洁。与她相比,连着令贵妃娘娘都和蔼可亲起来。
“哼!”景娴剜了眼贴身的宫女儿,道,“容嬷嬷,我方才说得,你可是记下了?”
“回主子,奴婢记下了。”容嬷嬷瞧了眼愣怔怔的侍画,正儿八经道,“扣侍画一个月的份例,以作惩罚。”
“啊?”侍画心痛的惊呼出声,主子真个是什么令人心疼,就用着什么来罚人啊。一想着下个月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一张小脸苦巴巴的,眉毛眼睛均成了个八字。逗笑了在场的一干人。
“别装了啊!”侍书笑呵呵道,“主子每月赏你的,都比着你的月例银子多了不少。”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门的,与十一阿哥有得一比。
“容嬷嬷,主子的早膳可准备好了?”小李子忽然开口问道。
“早准备好了。”因着容嬷嬷年纪大了,不用守夜,但这上了年岁的人啊,睡眠反而比年纪轻的少了不少,故而她每日里皆是早早的起床,掐准点儿为主子准备早膳。今个若不是因着和贵人,早已是拿来,让主子填肚子了。
“咱们还是快些让主子用膳吧!接下来,主子可还有得忙呢?”小李子高深莫测的甩了甩拂尘,弹弹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诸人皆是不解,瞅了瞅小李子,又看向主子。便见主子浮出赞赏的笑意,点点头,道,“容嬷嬷,小李子说得不错,你快些拿些吃食来吧。我怕待会子便没那空闲了。”饿着肚子处理事儿,可不是她喜欢的。
用了早膳不多时,便见那些个随着皇上的入住西湖的妃嫔们,一个一个前来哭诉。再闻得皇上召了什么什么晓歌的女子共处一夜后,这些妃嫔又嫉又妒,纷纷跑到景娴这里哭诉自个的委屈。比不上皇后倒也罢了,毕竟人家出身高贵妃,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精通诗词歌赋,反正就是好的,让她们这些个妃子,只有羡慕的份,嫉妒之心却是很难生得出。
而皇上宠幸包衣出身的令贵妃已是让人很呕了,如今更是出了个青楼妓馆出身的女子,通宵达旦的陪在皇上身边,真是让她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八旗贵女呕出了几口心头血来。心下虽然不甘,但也只得撇在心里头,暗自生着闷气。却不料听着和贵人兀自去了皇后娘娘那里,直言劝诫。一时之间,各有各的念头,各有各的目的,便如约好了似的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作者的话:这段日子,看文的朋友虽然不如前段日子多了。但只要想着,还有一些朋友能跟着我一路走来,不放弃追文,我还是很开心的。有时候,写文写得晚了些,老公劝我不要更了,但我还是舍不得,就怕断更会伤了大伙儿的期待。感谢各位坚持追文的朋友!!!偶会努力提高自己写文的水平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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