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贵妃自在御花园中见了三阿哥,便时常挂念着。只是她一个膝下无子的贵妃若总是去关心个有额娘的阿哥,会令人作何想法?若是有心人那么一煽动,还不知会生些什么后果。便也按捺住心头想法,令人悄悄关注些三阿哥。且将传来的消息,一一记了下来,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好,容易留下把柄。可她舍不得,舍不得这些关于小阿哥的点点滴滴随着时日消散。
容嬷嬷不解,主子虽说是比较喜欢孩子的,可对着其他妃嫔所出的阿哥如此关注,总是有些过了。每每想开口劝慰时,又咽了下去。只因为,主子在提起三阿哥时,笑容是那般光彩夺目,眼睛也似发着光一般。面对这样的主子,她实在是无法开口,她怕自己劝了,主子便会失了这种神采。
此时已近岁末年关,各宫皆是忙成一团。很快,便到了家宴这天。
娴贵妃最是不耐穿这些看起来华贵富丽的吉服,只觉得穿了后,连气儿也喘不过来。容嬷嬷可不这样想,她本就喜欢华丽富贵的的东西,平日里主子梳妆打扮之类,从不听自个的意见。她可是一直有些不满的。今个好不容易可以让主子穿得亮堂些,喜滋滋地忙来忙去,青荷紫荷二人抿嘴忍笑,可不能让嬷嬷瞅着她们在笑她,不然依着嬷嬷的小性子,说不得怎么麻烦呢!
如若可以,她真不想穿着这身行头,压在身上,沉得厉害。娴贵妃搭在容嬷嬷的胳膊向着自个的仪銮行去。不一会,已是到了乾清宫。
丹陛左右的万寿天灯已是点亮,中和韶乐与丹陛大乐亦是陈设在了一边。进了殿中,就见宝座前已是摆了金龙宴桌,铺了黄色绣福纹的桌布,自宴桌的四边垂下些许。桌上已是摆好了各色膳食,皇上用的金匙、金碗与象牙筷亦是陈设妥当。宝座的东面地平上,便是皇后的宴桌。其余的宴桌便是沿着做北面南的两张宴桌雁翅两旁,排了下来。娴贵妃打头居西侧头桌宴一桌,紧随其后便是纯妃携同三阿哥二桌宴一桌,海贵人、裕常在三桌宴一桌。而高贵妃居则是居东侧头桌宴一桌,嘉嫔、陈贵人,二桌宴一桌。桌上摆放的膳食皆是依着个人份位放置。另设三格格一桌宴。
除了帝后二人未到,便剩高贵妃还未前来,如今她的身子是愈发的娇弱了。余下的皆是早早地来了。诸人见了娴贵妃自是纷纷上前请安行礼。
娴贵妃免了众人礼,寻了自个的位置坐下。就见着与纯妃一桌的小阿哥睁着圆滚滚的大眼滴溜溜的打量着自个。不禁笑道,“阿哥,可是不认识了?”三阿哥见她瞧了过来,迅速移了目光,低着头不吭气。
“永璋,怎么这般没规矩!”纯妃低声斥道,有些担忧娴贵妃因着儿子的无礼举动而生气。“娘娘,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无妨!本宫很是喜欢三阿哥,不会因着这点子小事生气!纯妃不必忧心!”娴贵妃微微一笑,殿中明晃晃的烛火映入了她的明澈黑眸里。这时,三阿哥抬起脸来,鼓着小脸,目光含着委屈道,“娴母妃,您骗人!”纯妃面色一变,这孩子今个怎么了,以往他可不是这样的。“永璋!”厉声低喝道。
“阿哥说得没错!”娴贵妃淡淡的瞥了眼纯妃,心下不喜纯妃对着三阿哥的态度,又暗自苦笑。人家可是亲生的母子,她有何资格不喜呢。“先前,本宫逛御花园时,恰碰见阿哥。也说好了,过些日子去探望探望。哪知,这一忙便是忘记了!”眸子转向三阿哥时,满是暖意。“今个,不是见了么?阿哥怎么说娴母妃骗人呢?”三阿哥想想也是,可又有些不甘心。他以为可以很快与娴母妃见面了嘛,谁知道竟然隔了这么久!
“妹妹,倒真是颇有孩子缘啊!”随着这道颇为动人的嗓音,高贵妃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除了娴贵妃,在座的皆是需要向她行礼。高贵妃含笑免了众人的礼,继而水眸迎向娴贵妃那张丽色逼人的白皙脸蛋,险些抑止不住心头嫉妒,又道,“如妹妹这般可人儿,将来生的阿哥也定是个俊俏伶俐的!”
浓如羽翼一般的长睫略闪,娴贵妃笑盈盈道,“妹妹素知,姐姐是个善心的。今个又蒙姐姐吉言,日后若妹妹有了信儿,定是第一个告知姐姐。”顿了下,目光投向了殿外,很快收了回来,继而关切的看向高贵妃,语气里尽是担忧。“姐姐,怎么不多穿件厚衣。如今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姐姐身子又弱,怎么这般不当心呢!”
“是啊,娴姐姐说得有理!”嘉嫔款款走上前来,俏生生的一张小脸,红扑扑地,很是可爱。“高姐姐,您可要注意着个身子啊!不然,到时候辛苦得还不是我们万岁爷!”又得三更半夜去你那,探望你!嘉嫔咽下后半句,然而在座的皆是人精,岂能不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儿来。这也是令诸位妃嫔最恨得地方,难得万岁爷翻了牌子,想着好好固宠一番,三番五次就被人破坏了。嘉嫔亦是,已是连续了几次,皇上翻了她的牌子,都被人莫名其妙地给拉走了。恨得她绞碎了好几条帕子。高贵妃闻言,红唇勾起抹嘲讽的笑来,冷冷得瞧了眼嘉嫔,正欲开口时,殿中忽然响了乐声来。紧接着,“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优雅不失庄严的乐声中,两道明黄身影携手出现在正殿的大门。
娴贵妃垂下眼睫,避开那刺眼的颜色。待帝后落座后,诸妃等皆是离了位子立在中间,齐刷刷得向着帝后二人躬身问安。“免礼!”弘历开口道,视线在打头的娴贵妃与高贵妃身上转了一圈后,方收了回来。
诸妃谢过后一一落座,弘历宣布宴席开始。宴桌的中间,有升坪署早已准备好的舞蹈,供诸人观赏。清宫中的舞蹈皆是有象征意义的,弘历已是看得有些腻了,尝了些膳食,便有些兴致阑珊的放下筷子,环顾了四周,恰见着娴贵妃正在小心翼翼的偷偷伸出粉舌,尝了下杯中倒得清酒,估计是有些辣,眉头立即蹙了一起,樱唇瘪了下,有些狭长的眼不悦的眯了起来,似是有些不高兴的模样。接着又夹了道菜,亦是小心翼翼得尝了一口,很快,眉眼舒展,唇角也微微上扬起好看的弧度来。应是碰到了爱吃的膳食了,果然,又见她重复夹了几筷子后方停下,取了帕子,擦了擦唇角!
弘历微微一笑,目光旋即移向离着她身旁不远的三阿哥上,唇边的微笑顿时僵住了,目光极其震惊的在三阿哥与娴贵妃的脸庞上来回游移着。心头却是大骇,怎会如此?惊诧之色只不过是一闪即过,令人只觉方才的惊异只不过是错觉。慢慢得饮了口杯中之酒,垂下眼,唇边挂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将诸妃的各色神态纳入眼底,待瞧向皇后时,就见她迅速垂下了脸,端着酒杯就势喝了一口,哪知喝得急了,有些呛着。为了不失仪态,强自忍着,白净的脸蛋憋的通红,而放在宴桌上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见状,弘历眯了眯眼,浓眉微微蹙了一下便松开了,又将视线移了三阿哥身上,就见小家伙甚是熟练用着筷子,手指头握着筷子的中上部,离着筷头有些距离。再看纯贵妃,则有些靠近筷头。碟子里已有伺候宫人夹了些许菜肴,三阿哥直接夹了送入空中。许是有自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亦是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待品出了味来,觉得甚为可口,眉眼不觉弯了起来,眼睛下方隆起了浅浅如卧蚕一般的折痕来,憨态可掬的模样,甚是讨人喜欢。再观三阿哥身旁的娴贵妃,若是遇见了什么美食,亦是一般!如此相像的行为,若不是后天学的,便是生来就有!可娴贵妃素来不与宫中其他后妃亲近,三阿哥自不会学着她,这般下来,只怕是…
弘历自幼曾被圣祖康熙亲自带养,住过深宫。看似荣耀非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跟在圣祖爷身边绝对不是个好差使,举凡自个当日行差一步,今日是何光景,又会另当别论。那时,在宫中,吃得,喝得,用得,哪样不曾查出过问题来。平日里说话,也是思了又思方敢开口,所谓步步杀机,就是如此!因而,他自幼便是比别人看得更细,想得更远!
再细细一瞧,这二人眉眼极为相似,娴贵妃双眉极淡,若不施妆,尤为显得柔弱,而永璋的双眉也是淡淡的;皆是杏仁圆眼,眼角狭长微翘。因着纯妃也是一对圆眼儿,故而以往见了,也未往深里去想。如今,永璋与娴贵妃离着不远,不明真相的人瞧了,定会是将三阿哥永璋与娴贵妃认作一对母子,这或许便是旁观者清?看来,得仔细查查了!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离着他不远的皇后,循着皇帝的目光瞧去,脸色顿时一白!该死,她怎么从未发现这二人长的如此相像!竟是连着言行举止也极为相似的,眸子转向皇帝,恰好就见他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心中一慌,手里的动作不由重了些,发了声响,抬眼一瞧恰与皇上略有厉色的目光撞个正着,忙垂下眼,端了酒杯故作镇静喝了一口。谁知入口不小心被呛了一口,只得生生忍着,以免失了仪态徒增笑话!心下却是惴惴不安,她与皇帝夫妻多年,对着他的性子又怎会不了解。接下来的家宴,皇后便是一直忐忑不安的端坐在自个的位置上。
当晚,弘历独自歇在了养心殿。养心殿的烛火直至深夜方才熄灭!三阿哥与娴贵妃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态动作,容不得他不能不多想,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皇后又为的什么失态,难道二者之间会有什么怜惜不成?翻了个身子,他又想着,富察氏嫁给自己那几年,除了她一直怀孕生子,便是富察家的试婚格格生了永璜。一直到了景娴与纯妃怀孕之间,便是再无任何有孕。这其中若说没有什么猫腻,那才是没有道理!只是,富察家势大,还是皇子的自己还需要多多倚仗,便也没有过多插手!如今~“高无庸!”随着弘历低低的唤声,高无庸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他的床边。
“奴才在!”
“你去将卓一找来!”高无庸心下一凛,万岁爷怎得三更半夜得去找卓一,只是他素来稳重,嘴巴又紧,即便有什么疑问,也从来不会放在面上,这点便是弘历最为看重的地方。很快,卓一便随着高无庸进了养心殿。就见他身材修长,脊背挺得直直的,肌肤微黑,双眼亮晃晃的吓人,鼻梁高挺,嘴唇略有一些厚,穿着普通侍卫的衣服。见了弘历,立即跪地磕头行礼!
“免礼!卓一,自朕登基以来,粘杆处便是一直未能启用,你可埋怨!”淡淡的声音,一丝起伏也无,黑眸亦是平静无波。
“奴才等能侍候陛下,那是福分。岂能埋怨!”卓一垂着头,不卑不亢的开口道。
“倒是个会说话的!”弘历轻轻一笑,慢条斯理的取了已是准备好的纸签,高无庸立即上前接过递给卓一。“我要你们调查的,已是写在了里头。一个月后,朕要见着完整的调查!”
“喳!”卓一双手接过,极是铿锵有力的应道。他们这帮子人平日里混在侍卫堆里,早已是闲得发慌了。如今难得皇上给了任务,还不得卯足了劲去做啊!不然,皇上日后不再用他们,他得向谁哭去!
“皇上,可还要睡会?”高无庸低声问道,离着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皇上还可以在休息一会!
“不用!”接着,弘历便起了身,慢慢踱道窗前,“打开!”低声吩咐了下,高无庸即刻上前推开窗户,顺势仰头瞧了眼,天上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黑压压的一片,半颗星子也不见。
深深叹了口气,弘历隔着窗,眸子深深得投向远方,皇后啊,皇后,你究竟要朕待你如何,方能满意!闭上眼,不期然的,脑海之中,又浮现了那,昏暗的烛光,晦暗悲切的侧颜,长长的发丝披散身后,身边是蒙得严实襁褓,那里是自个不足月的女儿,绝望的气息萦绕身边!那个孩子,他以为被自己害死的孩子,直至离世,他也未能看上一眼,他岂会一丝愧疚也无?如今却是得知,这一切有可能是个阴谋?景娴的悲伤,他的愧疚,竟是成了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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