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在两个小公子面前作揖,笑道:“二位可是去西京进学的?”
郑大郎见他相貌不凡,不是农民工打扮,也觉得同是学子,不是同窗也是同学,也就生了几分亲切。也多因为他随口做出一赋的才学震惊,极为仰慕。也有礼道:“正是。某是济阴东张家庄郑家大郎,名元畅,这位是同乡张家二房的二郎,名仲朗。不知兄台哪里人氏,如何称呼?”
高人道:“原来是郑元畅,张仲朗小兄弟。某是泉州清源郡**县人,姓林,名波,表字方舟。”
表字自然是有来历的,有表字的人和没表字的人说话,那心理就像有手机号和没手机号,有**和没开**的人感觉一样:优越啊!因此郑张二位兄弟的崇敬之心就愈发强烈了。
于是郑元畅就说道:“好一个方舟!端方有度,舟济众人,看来你家长辈对你期望也是有万民的胸怀啊!”
林方舟笑道:“元畅兄好才华,竟然解的此字。不过呢,我不过是书生一名,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平日里只要能效仿渔父泛舟江湖之中,想吃鱼吃鱼,想吃虾吃虾,也就生平满足了。”
张仲朗也恭维道:“方舟若是不嫌弃,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好好畅谈一番?”
林方舟正要接话,曹三对郑元畅低声招呼道:“大郎,此时不早了,不如先行住下,安排好明日舟楫,再交游不迟啊。”
于是郑元畅就说:“方舟兄,你居在何处?我们还未找到住处,不如等我们安顿好了,再来寻你不迟。”
方舟却又笑:“巧了,我所住的客栈,正好有几间空房,不如我们一同前去?”
“如此甚好!”
一行人便随着林方舟而去。不多时却来到镇子上一家客栈,名字却叫“赵氏酒家”。小二一看是林方舟,顿时嫌恶道:“怎地是你?今日不行,不行,你却往别处吧!”竟然要作势欲赶。林方舟却一点不惧,道:“今日怎地不行,我身后一行贵客,确实要几间上房,我好心好意给你们家招徕生意,你竟然不识好心,将要赶我?”
小二才看清身后一行人,当首是两个公子哥儿,身后还跟着挑夫仆役,才明白这林方舟不知结交到什么人家。这也不****事,既然有客上门,那他也不计较了。
“哎呦几位啊,我们客栈有上好的客房,温水饭食,一应具备。里边请,里边请!”
曹三自然先和他去交接,带着挑夫上了楼,他们要了一间上房,一间下房,分给主仆人住。又订了酒食,让送到二位公子哥的房间。一行人方才安顿下来。下人们拿了粟米饭和菜汤,蹲着楼梯上自己吃来。上房内却只听的见光筹交错,吟诗作赋的声音,可见文人书生,总是很能扯的。下人们吃完了饭食,闲来没事,说不了几句话。但房间里却仍然不停。
曹三寻思着正要向店家打听码头上船行的消息,却听见房里主人唤他。进去应时,之间喝高了一半的郑大郎道:“曹三,我们带着这位方舟兄弟一路去西京,你去定船时,别忘了加上这个数。”
既然是主人开口,又是一个书生,那也就罢了。
曹三答应下来。然后去寻那点小二。
曹三手里捏了三枚钱,塞给小二,问道:“我们要去西京,问你打听点消息,再将我带到码头罢!”
小二接了钱,热心道:“客人你要去西京?这路线可远了!这里的船行,跑到汴州,板渚的也不少。只是黄河现在涨水,船到不了大河,你得在板渚换船去洛州,再从洛州走崤山到一路经过陕州,潼关才能去的西京。这一路一千二百里,走得快的要二十天,走的慢的要一个月。”
“这个我自然知晓,现在西京方向,可有什么稀罕事?”
店小二一拍头:“哎呀,你说这个我才想起来,就这几日,黄河上还真是出了一个稀罕事物。听说济南郡去西京有了一个用了仙法的火船,只需七日就能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虽然是官府的船,只要出钱就能坐的。客人你此去若是见到,可千万告诉我一声。”
济南郡的水路往西京少说也得一千里,正常的两桅快船,在风向好的时候,走到洛口就要七八天。往洛口向上,还得寻的纤夫,如果机会不好,耽搁三五天是常事。走陆路,两京道五百里,十天也少不了。今日竟然有七日就能到的火船,端的是非同小可。
“小二,让你说稀罕事,你也不要吹牛来寻我的开心。从济南郡去西京,快马也得五日七日,你竟然说行船就能到,莫不是欺负我没出过门,没跑过河吗?”曹三心底一寻思,觉得不可思议。
“哎呦客人,我每天见你这样的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我寻你的开心做什么。我也是前几日听说,你这一去要是打听清楚了,再来埋怨我不迟。”小二辩解道。“你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诺,前方就是码头,随便问一下船家就知道胡家船行是哪家了。你办事罢,我先回了!”
客栈走不了一炷香就是码头,曹三觉得这三文钱花的有点亏,听得一个吹牛皮一样的话,还不如不打听呢。
码头上他寻的了胡家船行,交待清楚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火船的事。谁知道船家竟然点头说:“你消息可真是灵通啊,不错,我在板渚的黄河上看到过。那个船不用风帆也不用纤夫,不管什么天气,点上火,突突冒着烟就往前开,开得可叫那一个快!要是我能买到这个船,那可真是天下哪里都去的,十天半月都能到了!啧啧”
曹三谢过船家,赶紧往回,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主人。
“办妥了?”郑大郎已经醉了八分,张二郎已经倒下呼呼大睡。只有林方舟还在灌酒。
“办妥了,我们明日就能走。只是,我今日打听到黄河上有新式火船,去西京只需三五日哩。二位郎君身子尚弱,不如想办法坐这船,也不用忍受路上一个月的大车颠簸。”
“有这等奇事?方舟兄,听见没有?我们不用一个月,不出十天就能到西京了!”
古代的交通就是这么落后。从长安到济阴(今日定陶)也就600公里,就得如此麻烦。这还是河东道离长安近的地方,如果是江南东道和岭南道这些偏远地区,那花的时间就更久了。
林方舟听到更是哈哈大笑:“哎呦我今日,醉得如此厉害。竟然做白日梦,十天就能到西京了!”
“方舟兄,不必如此惊讶,虽然路途遥远,可是事在人为。哪怕像你一样缺少盘缠,不也从家中来到了这里吗?”
林方舟嚎啕大哭:“话虽如此,但某从泉州来这里,沿途三千多里地,可是足足走了一年多啊!”
他去年春天从泉州出发,搭乘海船来到了杭州,然后走运河一路经过了淮阳。他没有船资,船家常常半路把他丢下,他也只能等着下一拨船,看准机会再蹭过去。一路上酒店上一半赖帐,一半是作诗写字以抵作饭钱。上一个船家把他带过了大野泽,丢在了济****驿,他在这里盘桓了半个月,才遇到了郑张二位涉世未深,比较好套关系的去西京进学的士子。
真是一场四千多里的大冒险。这不算最远的,如果从岭南道的交州郡(今越南河内郡)出发,走海陆去西京,那得再加上四千里,总共八千里。考虑到季风和时间,他必须四月出发,海路走两月,运河走两月,陆路走两个月。在西京待两个月往回走,在长江口就是满了一年。正好赶不上东北季风,只好等六个月,花一年八个月才能回到交州。能忍受这样进京历程的,那得多拥护皇帝才行啊!所以对于唐代对于边远地区的控制,实在是相当的微弱。哪儿甭管多有钱多有粮食,都是屁用没有。封建时代的大国,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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