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缓缓也记起了这通电话。

沈池出国的那年除夕，她接到一通不明来电，有那么一瞬间，她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沈池。可在她反复礼貌询问对方是谁时，对方一声不吭。

可能是打错了吧，久久沉默过后，她将电话挂断。

……

要将那些不堪的过往讲出来，沈池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磕磕绊绊讲着，边抬头去看许缓缓的神色。她低着头，只有一截白嫩的脖子露出，上面松松散散搭着几缕栗色长发。

“你就因为这些才没有联系我吗？”许缓缓眼眶包着泪水。

“嗯。”

“你有没有想过我不在意这些。”

“可是我在意。”沈池温柔替她擦去眼边泪水，“我不想让你卷入麻烦，也不想让你受任何委屈。”

沈池动作很轻，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要是你回不来呢？”

“你也会过的很好的，你那么聪明，那么招人喜欢，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沈池微微停顿，内心的撕裂感让他快要说不下去，“那些人会比我还要好，也许会比我还要喜欢你。”

许缓缓开始哽咽，“可我只喜欢你呀。”

听见这句话的那瞬间，沈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破土而出，在茁壮成长中，在绽放。他很了解自己，他需要被依赖、被肯定，而这无疑是许缓缓对他最真诚的信赖。

他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他看着啜泣的许缓缓，用手轻轻拍她后背。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惊碎这一场梦。

即使是这样，许缓缓还是在放狠话，“你要是再像之前一样，我就…”

“你就怎样？“沈池声音低沉。

“我就再也不会见你了。”

“好。”沈池轻声笑。

俩人重新在一起的事情，第一个知道的是宋翘。知道这件事情后，宋翘立马给许缓缓发信息，“牛哇，你不会真的把沈池给睡了吧。”

“沈池技术有那么好吗？睡一觉就和好了。”

“要不改天我们两个约出来，你仔细给我讲讲。”

当时许缓缓正在忙工作，眼见宋翘后面的话越来越荒谬，她匆匆忙忙回道，“你别瞎说，没有这回事情。”

“……”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们还处于亲亲摸摸的阶段。沈池那畜生怎么可能忍得住！”

“来看下这个数据。”师兄声音传来，许缓缓慌张摁灭手机。

处理完事情，于嘉意说请吃饭，许缓缓忍不住调侃，“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啦？”

“不是，我妈又给我安排相亲，再帮我一回？”

许缓缓笑，“这次真的无能为力，我今天有约了。”

沈池下了班便在外面等她，看着许缓缓和于嘉意一同走出来的身影，握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俩人告别，许缓缓慢慢走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许缓缓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事情全的处理完了。”他装作不经意问，“不请你朋友吃个饭吗？”

许缓缓哼一声，“于嘉意？不用，他待会要去相亲。”

她突然凑近沈池闻，“你身上什么味道，好好闻。”

沈池一手将她脸捏了捏，推回去，“好好坐着，回去让你闻个够。”

不知道是不是许缓缓错觉，她总觉得刚刚说完那句话后，沈池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

一晃几个月过去，临近春节，吴素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回去。她导师刚带着他们接了个新项目，正是忙的时候。她告诉吴素还不急，叮嘱她多穿点衣服。

挂断电话，沈池侧头问，“怎么了？”

“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许缓缓：“你呢？”

沈池停下翻文件的手，“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的家，早就随着那一场大火消失。

察觉到沈池的低沉情绪，许缓缓朝他脸颊上啪唧两口，亲完刚想跳就被沈池按住…

项目终于在除夕当天赶完，许缓缓回家收拾行李赶回去的飞机。入冬后，沈池也忙了起来。他难得有假期，穿着驼色毛衣安静坐在沙发上看书。见许缓缓回来，他放下手上书本，“马上就要走吗？”

“嗯。”许缓缓匆忙去整理行李。

出门时，她在沈池脸颊上亲了亲，“好好吃饭，我回去打视频给你。”

沈池将眼里的落寞收拾好，在她腰上轻拍，“快去吧，待会赶不上飞机了。”

门重重关上后，整个房间好像就安静下来。沈池将书拿起又放下，觉得在这个地方找不到归宿。

去睡一觉吧，沈池慢慢走到房间门口。

门此时又被突然打开，许缓缓像是急着上来，跑得发丝有些凌乱，鼻尖沁着汗水。对上沈池迷茫的视线，她道，“沈池，我们一起回去吧。回我的家，我们家。”

她取沈池大衣，抓住他手掌便往下跑，“快点，我行李还放在楼下。”

直到上了飞机，沈池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你真的要带我回去吗？”

许缓缓熬了好几天夜赶项目，困得很，不停打着哈欠。她摸摸他手，“你看我掌心是不是热的，是的话就是真的。”

“可是…”

沈池眼里带着罕见的不安，许缓缓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怕吴素和顾廖华不喜欢他。那场大火人尽皆知，谣言越传越夸张，到后来还传出沈池是天生煞星这种荒诞的谣言。

许缓缓握住他手，“我爸妈不是那种人，他们会喜欢你的。“

叮咚的一声响，许廖华让许稚去开门。

“肯定是你姐回来了。”

许稚慢悠悠去开门，坐到门口却突然愣住。

见好久没有声响，许廖华也走了过去。吴素也随着出来，“怎么还不进来？”

话音刚落，她看见门口俩人紧握的手也不由得一愣。

感觉到沈池无措的表情和微微僵硬的手指，许缓缓握他的手用力几分。她脸上浮着笑意，跺了跺脚，“怎么都挡在门口啊，妈，快点让我们进去，家里冷死了。”

吴素这才反应过来，身子一转，“来来，快进来，小沈也是，不要冷着了。”

沈池这才松了口气，“叔叔阿姨好。”

看着俩人刚才紧握的手，不是瞎子的就能猜到俩人的关系，一进门吴素就将许缓缓拉到旁边，再次确认了下，“你和小沈什么关系？”

“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被这样一问，许缓缓还是有点害羞。

吴素往外面看了眼，客厅里，许廖华正和沈池面面相觑坐着，许廖华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不说，憋得表情十分之古怪。许稚也坐在一旁拿着手机，偷偷打量。

收回目光，吴素叹了口气，“小沈是个好孩子。”

等到许缓缓去楼上洗了个澡下来，刚才沉默的气氛早就被打破。沈池正和许廖华聊着基金。许缓缓啃着个苹果坐到许稚旁边。

许稚吓得赶紧将手机屏幕熄灭，“你怎么看我手机。”

许缓缓给了他一个暴栗，“我才没有看。”

吃完团圆饭，照例是发压岁钱的时间。不同以往只有许缓缓和许稚两份，这次多了沈池一份。看着面前的东西，沈池面带惊讶，“阿姨，我不用，我不是孩子了。”

吴素将红包塞他手里，“怎么就不是孩子了，你和缓缓一样大，在我们眼里就还是孩子。”

沈池觉得手上的红色红得烫眼睛，十二岁之前，因为穷所以没有收到过这种东西；十二岁之后，沈邵礼只会用一张又一张的卡来打发他。

他的不安终于在此刻消失殆尽。

电视机里正播着春晚，许稚刚刚带着帽子出了门，说是去见一个朋友。许缓缓晚饭吃的有点撑，拉着沈池出去散步。

广场上有人放烟花，许缓缓一眼看去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前面许稚将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戴在他面前的女生头上。

“许稚他完蛋了，都说了不准早恋。”

沈池握住她手，“这样说的话，你当初也是早恋。”

“我们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沈池看见她涨红脸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

“反正就是不一样。“

沈池俯身摸了摸她头，“你怎么还双标呢？”

他拉着许缓缓离开。

不远处，一朵烟花绽放，又瞬间消失。

俩人停住脚步，许缓缓不由道，“真好看。”

“嗯。”

“就是消失的太快。”许缓缓话里带着叹息。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沈池漆黑的眸子盯着瞬间即逝的烟花，感受到他干燥且温暖的手心，许缓缓突然道，“你知道有个词叫likinggap吗？喜欢分歧。人在交往的过程中，往往很喜欢揣摩对方对自己的影响好感。它是指人们往往会低估他人对自己的喜欢。”

沈池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许缓缓接着道，“有时候，其实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很多人都在爱你，只是方式不同。”

她神色认真，“其实你很好。我也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喜欢你。”

沈池所有的偏执都来自于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像样的肯定，因为没有肯定，所以叛逆得想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却忘了人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用依赖他人也能生活的很好。

一簇簇烟花突然在天空绽放，在光亮尽情散发后，又重归于地表。沈池手指微微蜷缩，他伸手抱住许缓缓，声音沙哑，“我爱你。”

黑夜下俩人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