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妇人赶紧奔过来问:“怎么回事？”张永鹏没说什么。

一会儿永鹏二姑和美芳出来了。永鹏二姑前脚走，妇人们后脚把美芳拦住了，一个大嫂直通通地问:“今天来张永鹏家相门户啦？见面礼多少？”

美芳道:“一千。”大嫂牙疼似的，倒吸一口气。

一个大婶又问:“摆几桌？买衣裳没？”

美芳道:“两桌。没买衣裳，时间来不及，过几天有空再买。”

大嫂们点着头。美芳拍拍衣兜，掏出两把奶糖给妇人们吃。妇人们抓了，都揣裤兜里。有一个大婶只抓到一块，美芳道:“我再回去拿。”

大婶道:“不要啦，不要啦！”红红的眼睛望着美芳回家去了。

一堆妇人在一起咬耳朵:

“这下子糠箩跳米箩喽！”

“怪事，张永鹏怎么看上她！前阵子和美芳不是走得挺勤的嘛！”

“美芳那名声，保国家的能不知道？今天这个，肯定是保国家的做的媒！”

“美芳这丫头从小到大吃尽苦，看她以后享福吧！”

“谁一辈子不走几年顺风船？”

……

到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官庄已有一半人知道张永鹏和美芳订了亲。七点钟，美芳送几包点心给奶奶，奶奶一个人住在两间草房子里，回来的时候，路过一片乱草垛，草垛的阴影里传出来一声低喝:“小婊子你给我站住！”

是英子。

美芳站住了，招呼着:“姐，是你啊？”美芳往前跨一步，她青白的脸浮在青白的月光里，嘴唇呈紫黑色——月下的一切都变了色。

她紫黑的嘴唇开开阖阖，气急败坏地骂:“你个小婊子偷偷下的好蛆！你跟你无怨无仇的，你这么败坏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那模样，跳嗓子眼里噎不死人恶心死人！……”她唾沫星子乱溅，一口气骂下去，几乎吊不上气来。

美芳一点也不恼，她心平气和的:“姐，你悠着点骂，别噎着。要不要我给你倒碗水去？”英子缓一口气，更是发泼地骂:“我哪里对不住你，你使这招来阴我。就你那下贱样……”她嘴里吐出的字越来越脏，越来越快，几乎是喷了。

美芳脸上带着点笑容，时不时地接一句:“你只管骂，我听着呢。”一个妇人从附近走过，听到动静过来。

她轻声问:“骂谁呢？”

美芳笑道:“我姐受了人家的气了，这人家的名儿不能叫你知道。”

妇人道:“得，聊吧！”她走了。

英子骂得太快，一会儿几乎精疲力尽，她缓了几口气。

美芳道:“姐，你骂我，我都忍，不过你别以为我怕你。你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不是你先下钩子钓他的吗？你勾引他，他上当，他也给了你钱，你们一个买，一个卖，钱货两清，你有什么撒不了手的？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缠着他也没用。再说，他现在是我对象了，你要是有胆子缠，我就有胆子揭，到时候看是谁难堪！”

英子道:“你讹我啊？你还嫩呢！”她口气依旧很大，其实里头已经虚了，是个空架子。

美芳道:“以后咱们各走各的，你要是准备闹呢？我陪着你，走哪儿都陪着你。”美芳喘了两口。美芳又道:“你闹下去又能怎样？反正我是不撒手了，我不计较什么。其实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你难看，附近庄上又添桩话柄子。”

英子说不出话来，强撑着骂了一句:“你个贱货……”

美芳道:“不早了，姐你回家睡去。我走了啊。”她走了，丢下英子青白着脸站在月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