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是要对水域治权下手了?”御花园中,叶恒品了一口茶,看向韩青竹,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奏折,递给对方,“前脚刚刚写出了一道水族的天道血脉,后脚就往宫里递了这份折子。”
韩青竹接过那奏折,也没有看,只是笑着点点头:“水祭之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专门向老臣咨询了来龙去脉。”
“倒是生气的很!”
叶恒望向韩青竹,眼神中意味深长,韩青竹立刻明白叶恒的意思,解释道:“陛下放心,老臣未给他施加压力。”
“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也是他自己打算去做的。”
叶恒这才点点头:“前朝时丽圣写就《水经注》,欲掌控天下江河,驱使这些江河水族,但还是顾忌天下百姓,又因为世家圣族的干预,最终放弃了这一计划。”
“没想到因为北蛮入侵,最后生出了一个水域治权出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朝廷也只能掩耳盗铃,实在是愧对沿岸百姓。”
韩青竹也是叹口气:“可惜丽圣在天外圣陨,再无人可以完整施展《水经注》之威能。”
叶恒想了想,摇摇头:“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毕竟在我神州内陆,若是燃起战火,还是百姓遭殃。”
“韩相,你觉得陈洛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韩青竹认真思考了一番,说道:“天下江河湖泊繁多,即便能解决水域治权的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无论是以利诱之,还是以力逼之,都已经证明不是合适的方法。”
“老臣对于陈洛的期待,是他能找到一个稳定推行的改革方案,行之有效地推行下去。这样才是对天下最好的解决方案。”
“老臣观察陈洛,思维往往与我等不同,常有跳出窠臼之举。”
“倒是不妨让他试一试。”
叶恒赞同道:“那小子的心眼子……罢了,不说了,说也说不完。”
“此事涉及偏倚处和正大堂,就辛苦韩相与他多多配合。至于朕这里,只要不是引发天下大乱,朕都应允。”
“以防万一,正大堂分派各地的镇守大儒也需要动一动了。”
“朕的底线是,水族若反叛,则将镇压之战控制在一州范围。”
韩青竹面色肃然,起身行礼道:“老臣领命!”
叶恒这才笑了笑,示意韩青竹重新坐下,左右看了一眼,示意侯安走远一点,才轻声问道:“韩相,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
“要是不清楚的话,就当朕没问哈。”
韩青竹表情严肃:“陛下想问什么?”
“韩相,你说要是这水权收回来了,史书上朕能占几页?”
……
梧城。
“柱国,您看,这就是明江了。”梧城内,一名穿着四品官服的官员指着面前浩浩荡荡的大江,向陈洛解释道,“这江水再往东去三十里,就是明江入海口。出了入海口又十里,便是每年龙门潮出现的海域。”
陈洛点了点头,他们从中京赶到梧城,飞了足足一天。期间他也传信给了景王府,告知了对方的行踪。
此时站在陈洛身边的官员叫做叶全,是景王府的嫡系,据说是老景王侍卫的嫡孙,算是根正苗红的景王派,被派遣到梧城坐镇。在收到景王府传信后,专程在梧城外十里处等候。结果陈洛还没进城,就直接说要看看明江。
于是叶全便转道将他们带到了明江边上。
陈洛看到江面上有不少渔船,正在王江水中撒着东西,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回柱国,他们是在祈福祭祀!”叶全回道。
陈洛闻言,眉头一皱,身后纪仲的手立刻按在了剑柄上,身上散发出一丝杀意,望向那几艘渔船。
“柱国,别误会,别误会!”叶全注意到陈洛和纪仲的反应,连忙解释道,“这不是那种人命祭祀!”
陈洛给纪仲一个眼神,纪仲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陈洛这才重新看着叶全,说道:“仔细说说。”
叶全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回柱国,这是祭祀,也是我们这一带的风俗。”
“要说明江的水君们不收祭祀,那是假的。他们也收,不过偏好的是强壮气血的灵材。”
“都是为了让自己气血更雄浑一些,跃龙门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相传曾经有水妖在越过龙门潮化龙成功后,专门寻找到赠送他灵材的人,送出了三片龙鳞,允诺为他家族出手三次,一个承诺,就护佑了这个家族近两百年。”
“而这个家族,也顺风顺水,最终培养出了大儒,成为了钟鸣鼎食之家!”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个习俗,每到龙门潮之前,两岸百姓就会准备一些食物,抛洒江中。”
“大家族会真的准备灵材,与水族结个善缘;小百姓则准备些米面饭食,讨个吉利罢了。”
陈洛闻言,也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还是没有放弃,问道:“那明江就没有人命祭祀?”
“敢!”听到陈洛的问题,叶全脸上浮现不屑之色,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恢复一副笑容,说道,“柱国,这明江之妖,基本都是来自南荒。”
“属下知晓澜沧江的一些情况,但那绝对不会发生在明江。”
“明江水妖想要吃血食,最多供奉他们一些鸡鸭牛羊。他们要是想吃人,是觉得我景王府的刀不利吗?”
“每次人妖大战,我景王府带回来的那些妖族尸体,处理不掉的就直接扔在岸边,给他们食用,一方面是交好,一方面也是震慑!”
“所以人祭这种事情,在明江,几乎不可能发生。”
陈洛听完,也是赞许地点点头,妖怎么了,景王府杀的最多的就是妖。
这一点上,明江水系和雪河水系有着相似之处。
陈洛沿江走着,问道:“明江水妖中,最有声望的是谁?”
叶全想了想,说道:“应当是灵鼋大圣、三尾大圣和赤童龙侯,这三尊大妖,都是入了巅峰境,比肩我儒门的求索大儒,被称作三江水君!”
“以这三位为首再往下,便是九位一品,再往下,就是遍布在明江水系的各处江河湖泊中的水君了。修为最高的有二品,最低的也有五品。”
“龙侯?”陈洛微微皱眉,听到了一个称呼,说道,“那赤童龙侯,是真龙?”
叶全点点头:“赤童龙侯,原本是一条赤色鳗鱼精,在两百多年前越龙门成功,体内生出一丝苍龙血脉。”
“不过听说得罪了苍龙真龙中的大人物,才远离元海,重新回到了明江。”
陈洛跳过了这一个话题,问道:“也就是说,只要能与这三尊大妖和那九位一品能达成一致,这就代表明江水系达成一致了?”
叶全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毕竟其他的水妖,绝大部分都是他们的血脉。”
此时纪仲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叶大人,在下有个疑问。”
“那赤童龙侯已经越过了龙门潮,成为了真龙血脉。那他的子嗣,还要越龙门吗?”
叶全一愣,他自然知道纪仲的身份,别看纪仲在陈洛身边是个护卫,但这可是和自己家小王爷称兄道弟的主,连忙回道:“纪护卫,你有所不知。”
“跃龙门的化龙,除非修行到超品,不然这血脉,是无法延续的。”
“赤童龙王的直系血脉,还是鳗鱼血脉,他这一系,才是最热衷于跃龙门潮的那一批!”
陈洛望着不远处梧城的城门,点点头:“叶大人,龙门潮是什么时候?”
“回柱国,五日后就是龙门潮!”
陈洛点了点头:“六日后,我要宴请你之前提到的三位巅峰和九位一品,有问题吗?”
叶全微微沉思,随后说道:“若是平时,可能难以凑齐他们几位。不过五日后龙门潮,他们定然会前来。”
“属下一定将请帖送到!”
陈洛满意地点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梧城城门,笑道:“本相还从未来过我的封地。”
“走,进去看看!”
叶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说道:“柱国,要不要先幻化一下相貌?或者属下先进城,调派一些士兵护送?”
陈洛摆了摆手:“这是我的城,我干嘛躲躲藏藏的?”
“走,让本相见见百姓。”
“在百姓中,本相觉得是最安全的!”
……
一刻钟后!
“街坊邻居们,梧侯来了!”
“是梧侯啊,是活的梧侯啊!”
“抓住他,快抓住他!”
“我抱住他的腿了!”
“哈哈哈哈,梧侯终于来梧城了!”
“哈哈哈哈,我摸到梧侯了!”
……
城主府,陈洛和纪仲身上的外袍几乎被抓烂,听着城主府外人潮汹涌的声音,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恐。
“太……太热情了。”陈洛一脸无奈,“梧城的风气是这样的吗?”
叶全摇摇头:“柱国,您是不知道,梧城盼您久矣!”
“您的每一篇文章,在梧城随意找个人,都能倒背如流。”
“您的所有留影玉牌,在梧城几乎人人必备。”
“你这么一出现,他们不疯了才怪呢!”
“所以属下才会到城外十里去迎接柱国您啊!”
陈洛拍了拍额头,自己走在东苍城和中京城都不会有这样的热潮啊。
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吗?
其实陈洛和纪仲只要施展身法,实在不行腾空而去,都能逃出来,但是不知道哪些老六居然悄悄对他们施加了术法!
其实那术法并不重,稍微释放一点气势就能挣脱,可是周边的百姓太多了,还有人举着孩子凑过来让自己摸一把,释放气势的话可能会震伤一些普通人,因此也就只能生受了这股“热情”。
“是我冷落梧城了!”陈洛叹口气,“这两日选一些有影响的代表来城主府,我给他们颁个奖吧。再选一些家庭,我去拜访一二。”
“都用玉符记录下来。这些留影玉符免费发放!”
“总是要表现梧侯与梧城一条心!”
“另外,去购买一些米面食油,以城主府的名义,给城中孤寡送去!”
“梧城书院安排一次讲座,本相亲自和学子们聊一聊律法精神。”
“给我几处梧城可以传颂的地方,本相连夜写几篇诗出来。”
“嗯……暂时也就只能干这么多事情,先这么着吧!”
听着陈洛那仿佛熟悉到脱口而出的一条条命令,一脸诧异。
这……这就是一品大相吗?
不愧是小王爷认下的一辈子的大哥。
和法相想比,小王爷那赚钱的道理还是格局小了啊!
“嗯?有问题吗?”陈洛见叶全发愣,问道。
“啊,没问题,没问题。属下这就去办。”叶全反应过来,连忙领命,跑了出去。
“公子,为什么要在龙门潮之后再见那些水妖?”见叶全走远,纪仲开口询问道,“咱们有天道水族血脉,不是在龙门潮之前显露出来更有诱惑力吗?”
陈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没有直接回答纪仲的话,反而将手中的一枚储物令递给纪仲,说道:“獒老已经提前入海,羊装是元海而来的龙族特使。你去与獒老接头,将这储物令给他。”
“里面都是蛮族和妖族能够强壮气血的灵材,正适应七品以下。”
“告诉獒老,龙门潮到来之前,给我全部发完!”
“就说是云龙一脉给明江水妖的馈赠!”
纪仲一脸不解:“啊?”
陈洛放下茶碗,语气依然是云澹风轻,但是眼中却有着一抹冷意。
“不多给他们一点灵材,那些徘回的水妖怎么敢鼓起勇气跃龙门!”
“听说过一对宝物,砸碎其中一个,另一个反而比一对更值钱的故事吗?”
“不让给他们死的多一点,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圣心里痛一点,我这通天灵感血脉不就没那么值钱吗?”
纪仲想了想:“万一其中真的有水族因为公子您的馈赠而成功了呢?”
“那就成功了呗。”陈洛无所谓说道,“化龙而去,与我收服水权没关系了。”
“况且要报恩,也是去找云龙一脉。”
“肉都烂在锅里,怕什么!”
纪仲恍然大悟,连忙化作一道光芒,破空而去。
陈洛继续端起茶碗,笑了笑。
原本陈洛计划至少要在梧城待三个月,借天道血脉的影响力徐徐图之,但是没想到赶上了龙门潮,倒是帮他大大缩减了时间。
真的是抬头见喜,开门大吉了!
……
在接下来的日子,一个个不切实际的犹如骗子一般的消息在明江江底迅速传播。
明江江底,似乎突然冒出了许多奇遇!
……
“小鱼妖,你掉的,是这颗金蛮草,还是这颗银蛮果啊?”
“你真是诚实的小鱼妖,这些都送给你了!”
……
“啊,是你把我从这葫芦里唤醒的吗?”
“我可以满足你三个要气血灵材的愿望,大胆地说出来吧……”
……
“什么?你恶毒的大哥和二哥把气血灵材都抢走了,你不能和心上妖一起跃龙门了?”
“给,这是我送你和你心上妖的灵材,记住哟,午夜到来之前一定要把他们吃掉,不然,他们就会失效了哟……”
……
“没错,这礁石后面就是灵材,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分享。”
“你要仔细寻找开门的诀窍,老夫是不会告诉你开门的口令是‘礁石开门’的!”
……
每天都有数不尽的这样的消息在上演,仿佛出门不奇遇一下,得两颗灵材回来,就是亏了血本一样。
起初大多数水妖都是不屑,明江接近南荒,气血灵材供不应求,怎么可能到处都与?
肯定是托吧!
肯定是假货吧!
肯定是吹龙逼吧!
直到这些水妖,也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白胡子老爷爷,也从他手中得到了灵材,顿时加入了这信息的传播之中。
甚至惊动了三品以上的大妖。
这些大妖检测了灵材,确认是真品无疑,随即一个看着每一颗灵材上都镌刻着“云龙出品”的字样,陷入了沉思。
云龙一脉?
他们是要做什么?
再后来,一条消息从三江水君的口中传出。
这是云龙天宫感叹水妖跃龙门心意之坚,特地派出了龙族特使,赠送明江水妖以稀有的灵材,助其跃龙门!
就在众水妖还在感慨云龙一脉的康慨之时,又一道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出,却飞快传播。
“这一次龙门潮,云龙一脉会尽量降低龙威,压低龙门潮的难度!”
“虽然依旧是九死一生,但是这一次龙门潮,将是前后百年里,最容易的一次龙门潮!”
于是乎,明江沸腾了!
已经听不见从三江水君府发出的辟谣公告了!
不管了!
这一次不跃龙门,以后就没机会了!
冲啊!
终于,梧城百姓自见到梧侯之后,又见到了一幕从小到大没有见过的画面。
梧城出海口,堵妖了!
……
“公子,都安排好了。”纪仲走入书房,说道。
陈洛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感叹道:“听说这一次跃龙门的水妖数量,是往年的三倍?”
纪仲笑道:“那只是叶大人的统计,按獒老从水底打听的消息,是五倍!”
“几乎这一辈七品的水妖,全来了!”
“今夜过后,明江水系怕是要断品了!”
陈洛站起身,整理桌子上的文稿,说道:“大量的水妖冲击龙门潮,会带来更多的逆流,倒的确能够降低龙门潮的翻越难度!”
“这一点,我也不算诓骗他们!”
“灵材我也给了,能不能越过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整理好文稿,陈洛背过手,往书房外走去。
“小纪,走吧,去观潮楼。”
“这一次龙门潮,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壮观!”
“咱们,望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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