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夏明科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从深山老林走了出来。

因为带着一名伤员和押着一名嫌犯，他们走的速度并不快，崎岖的山路、恶劣的环境，让他们身心疲惫、狼狈不堪。

马国栋拄着一根木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森林边缘的公路，沙哑道，“终于走出来了。以后谁在跟我说，想要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我保准抽丫的。”

夏明科也走不动了，招呼众人，“坐下休息会，一会再走。”

马国栋也不管卫不卫生，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包里拿出半瓶矿泉水，猛的灌进了肚里，“夏队，咱们要不要跟市局那边汇报一下。”

夏明科轻叹了一声，其实半个小时前，靠近森林边缘的时候就有了信号，那时候就该跟市局汇报了，但……这个电话他一直拖着没打。

案子办成这样，他没脸，也不知该如何汇报。

似乎看出了夏明科的为难，马国栋深吸了一口气，“夏队，要不我来打电话汇报。”

夏明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意我领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有些事情总要自己面对，如果没有这点担当，他也不能坐在这个位置。

夏明科拿出手机，拨打了市局领导的电话，“喂，宋局长，我是夏明科，我们从森林里出来了，抓到了一名卢震的同伙，但是没有抓到卢震本人。”

“我已经知道了。”

夏明科扫了一眼四周，手下的队员应该都没有打过电话，“您是从哪知道的？”

“卢震已经被琴岛刑侦大队的人逮捕了。”

“啥？”夏明科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意外，“他们抓到人了？怎么抓到的。”

“等你回来自己问吧。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嘟嘟……”手机里传出一阵忙音，夏明科听出来了，这位老领导有些不高兴。

夏明科右手紧紧的握着手机，仿佛要将手机捏扁一番，卢震抓到了，是琴岛警方抓到的。

按理说这是好事，可他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看到夏明科神色异常，马国栋关心道，“夏队，出什么事了？”

“卢震被抓了。”

“在哪抓的？被谁抓了？”

“琴岛警方抓的。”

马国栋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看不出是喜还是悲，亦或者两者兼有。

……

大梨市公安局审讯室。

卢震换了一身男装，双手被拷在审讯椅上，低着头、板着脸，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韩彬、王霄、赵明三人坐在对面的审讯桌后面。

韩彬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转着手里的笔，问道，“姓名、性别、籍贯……”

“卢震，我是纯爷们，中国人……”

赵明笑道，“就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纯爷们，你穿着女装、抹着香水，可比女人还像女人。”

“哼。”卢震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卢震，你跟谁学的化妆，差点就骗过了警方。”

“我在泰tai国住了十来年，那边有很多男人都喜欢打扮成女人，我觉得好玩，就跟他们学了学。”

“化妆打扮的技术不错。”

“一般吧，这在泰太国很常见，国内的女人太糙了，也太不了解男人，这要是在泰tai国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韩彬摸了摸鼻子，“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什么？还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我高兴，我喜欢打扮成女人，在泰tai国时没钱花了，我就会客串一下，弄点钱花。”

“那个女人的身份证是哪来的？”

“买的。”

“多少钱买的？在哪买的？”

“从网上买的，三千块钱一张。”

“哪个网站？”

“卡奇网。”

韩彬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记在笔记本上，“孙旭同你认识吗？”

卢震身子微微一颤，“不认识。”

“他可认识你，被抓后，他已经如实交代了犯罪事实，还供出了你的情况。如果你愿意配合警方调查，我可以帮你争取宽大处理。如果你不愿意，我相信孙旭同很愿意指认你。”

卢震叹了一声，沉默了良久，“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不要负隅顽抗了，早点交代吧，对你有好处。”

“警察同志，在我交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你是怎么看出我有问题的？我自认为没有露出马脚。”

“你对自己的化妆技术很有信心呀。”

“这要感谢我在泰tai国多年的实践。”

“我看过你的监控视频，你的身高、提醒、走路姿势、习惯、步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我看到你本人之后，立刻跟脑中的印象重合了。”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破我是男扮女装。”

韩彬反问，“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只知想知道自己输在哪了，看来是遇到刑侦高手了，哎，算我倒霉。”

赵明一条大拇指，“这你还真说对了，我们韩队可是琴岛有名的神探，你小子栽在他的手里不远，也别抱着侥幸心理了，赶紧老实交代吧。在我们韩队面前，你小子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咳……”这一记马屁拍的，韩彬都有些尴尬。

但卢震似乎还真听进去了，亦或者是找到了台阶，亦或者是进行了自我说服，“我认栽了。”

韩彬顺势问道，“你承认自己是孙旭同和高晓坡的上线？”

“琴岛、高晓坡，原来是这小子先暴露了，对，我是他们的上线，他们的货都是我提供的。”

“你从哪弄得货？”

“缅国。”

“谁提供的？”

“一个姓杜的人。”

“全名。”

“杜志飞。”

“他是哪国人？”

“也是国内人，不过他一直在缅国那边。”

“你怎么将违禁药品运到国内的？”

“我和朋友一起做水果声音，需要从缅国进口水果，需要货物的时候，我就会趁着进货的机会夹带一些，藏在运水果的车上。”

“你怎么躲过安检的？”

“怎么说呢，国内进口水果的数量是很大的，光是每天的运量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不可能检查的太仔细，一车货有十几吨，不可能将水果一箱箱的搬下来、更不可能一个个的检查。

我大概摸清了他们检查的规律，就将违禁药品藏在水果箱子底下，偷偷的运到国内，再拿给我的下线。”

“除了这两个人，你还有没有其他下线？”

卢震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我要是说了能减刑吗？”

“只要帮我们抓到涉嫌参与售卖违禁药品的人，都可以算得上立功，我会帮你争取减刑。”

“好，那我说。”卢震长舒了一口气，“我还有三个下线，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魔都，还有一个在羊城。“

“他们三个叫什么名字？地址在哪？身份证和手机号多少？”

“京城的下线叫，曹乐山。”

“魔都的下线叫，赵立仁。”

“羊城的下线叫，牟相臣。”

“他们的地址、身份、手机号我记不清，不过手机上都有记录，你们可以自己查。”

“这么多下线，你的供货量应该不少吧。”

“哎，我也就是挣个辛苦钱，大头都让杜志飞拿走了，谁让人家有本事能够拿到这些货，我就是帮人家在打工。”

“杜志飞从哪弄到的货源？”

“这我可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了货源，还用得着被他扒皮，我自己进货卖不香吗？何必把冒着风险赚的钱都给了他。”

“杜志飞住在哪？”

“我知道他在河内市，具体的地点我不清楚。”

“他的手机号你总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137383xxxx。”

韩彬记下手机号，“你和杜志飞是怎么认识的？”

“他去泰tai国旅游，我当过他的向导，我们就那么认识了。我当时也是画着女装给他当向导，他得知我是女人还有些惊讶，问我为什么会想干这一行，挣多少钱。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反正他是客人，我是按时收费，就瞎聊呗，就跟他说了我的情况。后来，他就主动提出让我跟他干，还说给我的钱，要比干这个多十倍。

一开始我也没信，但后来他很大方……我就陷进来了。听了他的话负责国内的销售。”

“除了杜志飞和你的五个下线，你们这个犯罪组织还有没有其他人？”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了。杜志飞也不是完全相信我，就算有，他也不一定会跟我说。”

“你为什么将自己的车遗弃在路边。”

“我是为了警方吸引的注意力，让警方误以为我从原始森林逃跑，这样就可以放松边检站的检查，谁知道你们没有上当。”

“开车的是谁？”

“是我的一个朋友叫谢建章。”

“他是你们的同伙吗？”

“不是，只是跟我关系比较好，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穿过深山老林进入缅国，帮我吸引警方的视线。”

“谢建章知不知道你们售卖违禁药品？”

“不知道。”

韩彬在本子上记下，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协助警方抓捕杜志飞。”

“能减刑吗？”

“这个绝对可以。”

“我答应了。”卢震此时已经没了心理障碍，答应的很痛快。

……

审讯持续了数个小时，韩彬将情况问的清清楚楚，而后将内容汇报给丁锡峰，同时请丁锡峰联系缅国警方协助抓捕杜志飞。

有了这一次的大梨市之行，韩彬并不打算去缅国参与抓捕了。

一是因为出国不容易，再一个，他们在大梨市这边都束手束脚，去了国外更是两眼一抹黑，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在韩彬看来，他这次能够抓不到孙旭同和卢震完全是因为运气好，同时也离不开大梨市警方的协助。

汇报完后，韩彬在大梨市的工作暂告一段落，他立刻觉得轻松了不少。

……

夏明科返回警局后，得知韩彬在提审卢震，立刻赶到了审讯室旁边的观察室旁听，但他一直没有露面。

听完了韩彬的审讯，他也大致弄清了抓捕卢震的过程。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卢震的确狡猾，他看过卢震的女装照片，他自问换成了自己，未必一定能认出对方。

不得不承认，这个韩彬年纪轻轻能当上市刑侦大队的中队长，确实有一定的本事。

夏明科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困极了，但他不能休息，还要写一份任务报告。

他已经坐在办工桌前半个小时，发了半个小时的呆，一张纸上只写了几个字，两名案件的嫌疑人都是韩彬带人抓的，别管他在抓捕前做了多少准备工作，但报告上看的是结果，他真不知该如何下笔……

“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韩彬推门走了进来。

夏明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韩彬。

“韩队长来了，快请坐。”

“夏队长，没有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夏明科赶忙将报告收起来，伸手道，“韩队长，有什么事坐下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人抓了，案子也差不多结了。对于大梨市局各位同志的帮助，我是由衷的感谢。所以趁着还没离开大梨，我想请夏队长、马组长和各位队员吃顿饭，咱们热闹一下，也是一个难得的回忆。”

夏明科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韩彬，但韩彬的这个提议他还真没法拒绝，不光不能拒绝，还得比韩彬更加热情。

“韩队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能让你们请客，我早就安排好了饭店，今天晚上咱们好好聚聚，让你尝尝我们大梨的特色菜。”

韩彬道，“不行不行，怎么能让您请客，这次来大梨查案没少麻烦您，应该是我请客才对。”

“韩队长，您这么说可就是打我脸了，在大梨市哪能让您请客，我已经订好了包间，您今晚踏踏实实的赴宴就行了。”

“那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生意的，等哪天我去了琴岛，一样得吃你的。”

“哈哈，那必须的，您哪天去琴岛，我一定好好招待。”

“这不就得了。”

两人聊了一会，韩彬就先告辞离开了。

“这叫什么事？”夏明科长叹了一声，别管心里有多少委屈、不情愿，都只能打断了牙往肚里咽。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马国栋的号码，“喂，老马，你赶紧去定个大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