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敏摇了摇头,说:“毫无兴趣。贫困的土地上只能产生贫困的政治。”
陈北疆惊呆了,她一把抓住王星敏的手,兴奋地说:“星敏,你的看法和我的结论完全一致。我也认为,造反,也就是政治上的极端民主化,对中国是极为有害的。群氓造反会是个什么局面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搂住王星敏的脖子,亲昵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星敏,你以后打算干些什么?”
王星敏挣开陈北疆的搂抱,看了看堆在桌面上的书本,轻声说:“教育农民。”
“教育农民?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这个怪念头?”
“黄土高原、太行山、大寨。”
她太可怕了,有头脑、有意志,还长得这么美丽。分手时,陈北疆紧紧握着王星敏的手,默默地想:这是一个危险的,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一旦她得到了适宜的时机,她将是无敌的。
必须在这之前,毁掉她。
在南城,除了边亚军以外,所有的玩儿主都怕贵福三分。这还不是因为他心黑手狠,打架不要命。别人怕就怕他那种死缠烂打、浑蛋无赖的泼皮劲儿。
贵福还是个出了名的孝子。母亲十七岁怀着贵福的时候就守了寡。父亲被政府枪毙时定的罪名是恶霸地主,却一个大钱也没给母子俩留下。母亲靠着长年累月地糊纸盒和暗地里勾搭着几个相好的,把贵福拉扯大。
十一岁的时候贵福学会了偷钱包。他要用自己的手来养活母亲。那是一天夜里,贵福一觉醒来后,发现母亲的被窝里多了个人,一个男人。他拉开灯,一把扯起了母亲的被子,什么都看见了。
贵福大病一场,发烧、说胡话,差点儿死掉。母亲流着眼泪向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找野男人了,贵福才慢慢地好起来。
后来,母亲笑着对他说:“妈才二十多岁,也不能没个男人呀!”
“我就是你的男人,我挣钱养活你。”
就这样,他学会了偷钱包。十三岁时进了少年犯管教所,十五岁出来以后还偷,不仅偷,还要抢。在街上只要碰上佛爷,也不管是谁家的兄弟,非洗光扒净不放走。
于是,母子俩攒下不少钱;于是,贵福也就犯了众怒。
一天晚上,五六个有名有姓的玩儿主把他狠揍了一顿以后,把他带到丰臺马家堡附近的铁道上。
一个名叫连升的玩儿主抓着贵福的头发把他按倒在铁轨上。远方,一列火车正轰鸣着急驰过来。铁轨在微微颤动着。
“贵福,你小子要是再不告饶,今天就让你舔舔火车轮子。”连升狠狠地说。
贵福仰在铁轨上,眼睛、鼻子、嘴和耳朵都往外淌血。他喘了口粗气,闭上眼,右手腕悄悄往上翻,抓住了连升的袖口。
火车越来越近,只有几十米了。
“你小子到底告饶不告饶?叫声大哥也行!”连升有些慌,“你叫呀!快点儿叫呀!”他一边急促地喊着,一边松开手想往路基下面跑。
贵福脚底下一蹬,右手猛地一拽,一下子就把连升拉倒在铁轨上,头并头地趴在贵福的身旁。
火车没减速,山一般地向他们撞过来。
别的玩儿主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拉下路基。火车掠着贵福的头皮驶过去了。
贵福擦擦脸上的血,扫了惊魂未定的玩儿主们一眼,说了声“后会有期”,一瘸一拐地走了。
连升昏了过去,好半天也没醒过来。以后,他就洗手不干了。
另外几个玩儿主后来都托人给贵福送了礼,事情才算了结。
贵福怕边亚军。因为边亚军比他更黑、更狠。
有一次,他抢了一个小佛爷的二十元钱以后,又把小佛爷打了个死去活来。临了,他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对准佛爷的眼珠子,说:“今晚,叫你妈来见我。她要是敢不来,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叫我姐姐来,行吗?”
“不行,福大爷就要你妈!”
从懂得了女人是怎么回事开始,贵福就渴望在别的孩子的母亲身上发泄自己。因为他亲眼看见过自己的母亲是怎样被男人搂抱着、压在身下的。现在,他也是男人了,他必须把别人的母亲压在身下,才能泄去自己的积愤。
晚上,来见贵福的是边亚军。
“贵福,两条道儿任你选。一条道儿,明天晚上跟我到永定河河滩上去,我已经给你刨好坑儿了。以后,我替你养活你妈,当你妈的男人;第二条道儿,要是你敢不去河滩,我让你三天之内死在家门口,还要找人把你妈轮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边亚军笑着走了。
第二天晚上,贵福没敢去河滩,一对一地单打独斗,他不是边亚军的对手。而且他很清楚,在那荒无人迹的乱石滩上,边亚军真敢一刀把他宰了,埋在石堆底下。
凌晨四点钟,边亚军冻得哆哆嗦嗦地从河滩回来时,发现家门口跪着两个人:贵福和他的母亲。
贵福朝边亚军磕了个响头,什么话也没说,双手举起了一沓钱。他母亲则在一旁不住地磕头,哭着求边亚军高抬贵手。
边亚军把他们扶起来,让进屋里。
从此,贵福成了边亚军的死党,在南城的玩儿主中更加飞扬跋扈、为所欲为,被人称为活阎王。
但是,活阎王也有遇上真鬼的时候。
陈成到达什剎海南岸时,黑子已经带着人在等他了。每个人都握着刀子。
佛爷看见陈成来了,低声对黑子说:“就是这个人。”说完,他退到一边观战去了。今晚他带来了五十元钱,谁打胜了是谁的。
陈成冷静地打量了黑子和他手下的人一眼,他知道,他们不是他的对手。爸爸曾经告诉过他,狭路相逢拼命者胜。红军用梭镖能打败白狗子,就是敢拼命。
今天,自己就是来拼命的,混到这个地步了,命又算什么呢?
“这个人,以后归我了。”陈成用下巴指了指佛爷,“你要是让给我了,咱们今后是朋友;不给的话,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说着,他掏出了匕首,隐在胳膊后面。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是个玩刀子的行家。
“你是从哪个坟头冒出来的?在哪儿玩?先说清楚了再说别的!”黑子从陈成头上的绷带和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里,明白了他是来拼命的,从心里先畏缩了。
“你不用管我是从哪儿来的,说,你到底给还是不给?”陈成逼近一步,“不给?”
他不等黑子回话,突然猛扑过去,匕首闪烁着冷冽的蓝光,直刺黑子的喉咙。
黑子慌忙往后闪避,匕首划胸而过,衣襟被豁开一道大口子。紧接着,第二刀又刺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是小腹。黑子拼命地往后一跳,又躲了过去。
第三刀是刺眼睛,但刀光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在黑子摆头躲闪的同时,突然中途变向又直奔小腹而去。黑子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一刀子,慌急中用刀往下一格,手臂上重重地挨了一刀。刀尖刺透皮肉,剁在骨头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刀尖崩折在骨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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