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父》作者:王山
1967年,父亲因内部斗争自杀,母亲被监管,为了养活三个妹妹,陈成踏入江湖,与各派流氓厮杀混战,制造血案无数,迅速成长为京城流氓头子,在各种传闻中被夸张渲染为凶神恶煞的杀人恶魔,市民闻之色变;而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年仅17岁的少年。
此后数十年间,文革、武斗、下放当知青、返城上大学、当组织部副部长、辞职、经商、行贿、盗窃、诈骗、倒卖煤炭、闯海南、搞房地产、搞信託投资,跌荡起伏,几度生死,陈成一直在时代的刀尖上舔血生存。
当他离市民的传说越来越远,身影逐渐模糊,几乎就要被遗忘的时候,人们已经注意不到,在报纸、杂志、电视、网络的各种财经新闻中,一直隐藏着一个他们曾经熟悉的面孔。
翻开本书,了解北京城里的传闻与秘密。
作者简介
王山,着名学者、作家,1953年出生,1968年初中毕业后先后在山西乡村务农、井下採煤及军中服役。1977年后历任文化事业单位职员、科长、处长、副院长,1991年后专业从事文学创作。着有《北京教父》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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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九六五年的北京江湖
小六子今天的手气不错。从菜市口登上5路无轨电车,一站地还没到,他已经捅出了两份“天窗”(小偷、扒手使用的切口,指偷窃对象上装的上衣兜)。
把货在衣袋里洗一遍,凭着手感,他准确地确定了货的价值:一张通用交通月票、十尺布票和七元五角零三分人民币。其中,有一张五元的大票。
有些日子没见过大票了,六子预感到,今儿个错不了。出家门的时候,他占过一卦,二分的钢镚子连着三次都是国徽朝上,天安门保佑,能生财免灾。玩儿主(黑社会团伙中的上层成员,一般不直接从事扒窃活动)都信这个。
他洗完货,留下了七元五角钱,两个空钱包连同布票和那三分钱顺手就塞进了一位抱孩子的妇女的书包里。那个孩子恐怕也就是一岁多点儿,挺胖,直冲他乐,又是个好兆头!
在西单“又一顺”挺阔气地吃了顿早点,六子又登上了大1路公共汽车。这趟线上外地人多,腰里多少总有几个钱,而且一到北京就犯晕,傻呵呵地等你往外出货。
两个来回下来,六子又到手了二十几元钱。中午得犒劳自己一顿,还是到“又一顺”,不为别的,就图那个“顺”字。六子是条汉子,吃得了苦,也享得起福。连着几天吃窝头、喝凉水的时候有过,约着三朋四友进馆子海吃海喝的时候也不少。今天这顿饭他也不想自己闷吃,那没味儿。能碰上谁就好了,当然最好是个“姐们儿”。
今天是怎么了,想什么来什么!在西单路口没站上五分钟,六子就看见钱惠正在长安戏院门口转悠呢,大概正没饭辙(吃饭的钱)呢。这姐们儿穿着海蓝色的瘦腿裤,大花格的纺绸衬衫,门儿里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小六子和钱惠住在一条胡同里。街坊们没人拿正眼瞧她,小六子也就跟着看不起她。可是暗下里,六子又挺愿意和她说话。这姐们儿盘子(五官、脸盘)不亮,条儿(身材、身条儿)却不错,两个奶子挺大,把衬衫撑得鼓鼓的,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
六子今年十六了,还没砸过圈子(圈子:与黑社会团伙成员厮混的青年女性。砸圈子:与圈子发生性行为),可他挺想的。上初二的时候,扒过一回女厕所的窗户,什么也没看见不说,还让人家给逮住臭揍了一顿。为这件事他进了工读学校,在那里,学会了一手出货的绝活。
“六子,今天手气不错吧?给姐姐买双鞋穿吧!”钱惠塞了一嘴扒羊肉条,油汁儿顺着下嘴唇往下淌。她用手背蹭了一下,说:“今儿晚上,姐姐让你尝尝荤的。”
“今天背运透了,一上午了,净是毛票,刚够这顿饭辙。”
钱惠是头一次向他开口,按说,怎么着也得充一回阔。可是不行,六子的钱必须给大哥留着,大哥有急用。
“今儿是三号,事业单位开工资。下午姐姐陪你熘两趟,保准你能碰上大货(扒手使用的切口,指钱财数量较大)。”
钱惠是不懂装懂。5路无轨沿线的中央机关都是三号发工资,每月这一天的下班时间,佛爷(小偷、扒手)们都能把公共汽车挤满了。玩儿主们也都在沿线各车站把着,等佛爷把货送到手里来。所以,小六子从不凑这个热闹。
见六子不吭声,钱惠就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说:“天黑以后,你找我去,我自己住在小西屋。”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对肥大的辱房蹭小六子的胳膊,弄得小六子心里满噹噹的,糊里糊涂地就点头答应了。
吃过饭,六子带着钱惠登了两趟大1路,出了四份货,不到十块钱。看看时间还早,就拐进中山公园。
进公园时,六子还想动个心眼把这个圈子甩了。他实在不愿意再上5路无轨了。中央机关大都在西单以北,那是北城玩儿主的地界。他们要是碰上南城的玩儿主和佛爷,什么黑手段都能使出来,特别是现在。
于是,他给了钱惠两块钱,说自己有点头疼,下午不想再练了。
钱惠接了钱,很高兴,就拉着六子在大柏树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刚坐稳,她就把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衬衣底下。
刚一触摸到那堆滑腻浑圆的肉团,六子的全身就像过了电,一股强烈的慾念把五脏六腑填得满满的。这股慾念往上蹿,顶在嗓子眼上出不来,火烧火燎的;往下,也出不去,憋得难受,没着没落的。
六子恨自己窝囊,觉得应该像大哥那样熟练和有勇气。于是,他就生硬地去扯钱惠的裤带,强行去探索女人的另一部分秘密。而那里的究竟,是他在梦境中都描绘不清楚的。
“别闹了,急猴子似的。”钱惠推开六子的手,说,“下午好好练活儿,晚上……”
费了半天劲儿才使自己平静下来,六子一下子觉得自己成了真正的男子汉:“走,我露点绝活让你开开眼。”
他没想到,也绝不会想到,这种明显的性冲动型勇气,竟惹出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祸,差一点儿就要了自己的命。事情过去好久以后,他还在骂女人是祸水。二十几年以后,六子已经是一名颇为阔绰的餐馆老闆了,每当他看到街角卖冰棍的那个名叫钱惠的半老太婆时,总要奇怪:当年,自己怎么就会让她给迷住了呢?
但是,六子是绝不会忘记这一天的,一九六五年二月三日。
张春生把留声机啪地关上,从桌旁站起身来,一碗炸酱面一动未动地留在桌子上。他走到窗子跟前,又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菸。窗外,什剎海沿岸那一团团的柳绿中,知了刺耳地鸣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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