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小六怎么还没到?”旁边,为耀辉遮挡晚照,萧泓轻声询问。
“谁想到寻常多以堵塞的道路,今日这么顺当。”装作依恋的模样,瞧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深沉得站在城门口,严耀辉也很无奈。
嗯,没错,严耀辉和萧泓之所以杵在城门口不走,其实,是在等言家小六。
来京后,今日得召,江暮和小六进宫了,这也表示着塞北江氏离京的食客到了。在言家看来,江暮一直得到高于自身身份的恩宠,决不是件值得欢喜的事。京城这个是非场,能远离,还是远离的好。
正打算安慰失算了的耀辉,萧泓眼角余光扫视到一行熟悉的人影,他示意得轻轻挨了耀辉一下。
一行赶着出城的书生们快步而至,虽说,对出城的人,搜检得很严格,但是,显而易见,这一行结伴而行的儒生身无长无物,人员也简单,守门的也很眼熟,确实是城外私学山门求学的儒生,查检军士正想直接发行时,没想到,这一行书生才靠近城门,一眼瞧着一旁立着的萧泓和言三少,当即张口结舌,呆在了当场。
这一行结伴出城的书生正是昨日见言三去拜访的那些位同窗,昨日,他们得了言三少的提点,得以参加参加了重启的辩学,将之前的阴云拨散,还获得了回山门的自由,再无什么可以惊扰他们的事情了的时候,就得到了萧将军和言三少婚讯已成的消息,这个消息,让自以为做好准备的他们还是懵了,很快,就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还好,这种烦恼,并非他们独有,前些日子,旗帜鲜明拥戴萧将军的官学儒生们同样也陷在左右为难的烦恼中。
对这有悖阴阳的婚事默声不语,有损读书人维护天道规则的朗朗骨气;但是,跳出来加以鞭笞,显然,会让他们陷入不仁不义中。
苦思冥想了半天,丝毫没有进展,只得一起收拾行囊,赶着关城门前,出城回山门,就当对萧将军和言三少的事情,没听见,没看见。可,偏偏,就这么巧,居然会在城门口遇上萧将军和言三少,看着两位立在众目睽睽中,坦坦荡荡的样子,也不知道,谁更应该尴尬了。
见着城门边站着的萧将军和言三少,山长也讶然,只是,旋即恢复了平静。
得了萧泓示意,言耀辉回身,一眼见到,也颇为诧异。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听起来有点傻,但是,严耀辉还是带着十二分的真诚,上前见过山长,在山门求学,虽不足半月,睿智,豁达,很愿意提携晚辈的山长,很得严耀辉的尊重。
还没等寒暄一二,一阵马蹄声和凝重的脚步声交叠在一起,由远而近返往城门这边聚拢而来。
是谁敢在京中策马奔驰!守卫在城门的两队禁卫凛然远眺,不过十数个弹指,一行以马骑为先锋,车队以辅的庞大队列就到了眼前。逼人的气势,当即便使得刚刚才整理好的将因言三少薛将军而乱了的车队,一下子又躁动了起来。
监督城门查检的两队禁军,一字排开,横着长戟,严阵以待。不过,这些车马一停,横着城门前的两队禁军均当场懊悔了。
安抚躁动的骡马,排队等着出城的商贾、百姓心生好奇,看向这个居然在京中如此警戒时分,还敢违逆章法,在京中策马的车队。当定睛看去,当即,不需要猜测,就立马知道这是谁家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当头两骑,一位玄衣青年,一位白衣少年,居高临下,视线跳过一字排开在眼前的禁卫,直视向城门边的严耀辉。而后,簇拥着的数骑皆是英姿飒慡的年轻人,腰间佩剑或是带刀,其中一位,马鞍边还挂着一幅精弓,再其后,是十数辆转载着货物的马车组成的车队,赶车或是押运跟着车子跑的,皆是身有残疾的汉子,足有近百人之多。看到这些人,若再不知道这一行人的来历,那就是睁眼瞎了。
京中素来没有秘密可言,这塞北江氏多不好惹,早已通过塞北回京的公子们的闲聊中传了开来,随之,二十多年前,皇权更迭的过往,又被翻了出来。此时此刻,很少人不知道,这江氏是王家放在塞北的一把刀,而这把久在边荒之外的刀,却又在京中有无数扯不清的背景,试想,这样的人家,谁能惹,谁敢惹。
面对一字排开,横端长戟的禁卫小队,这行人就这么沉默,安静的定立着,然而,无形中,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至,直逼得禁卫武校们忐忑不已,退让,肯定不行;若当真上前搜检,却也不能,这该如何是好?
此刻,一阵叮铛铛声响起,从车队后窜出了一只半人高的幼驹来,浑身雪白,见不到一点杂色,四蹄上带着金色铃铛,不怕生的来回窜着玩,甚至还把脑袋凑到一名禁卫的长戟上,眨着长长的眼睫,磨蹭了两下,这只漂亮,爱娇的小马驹,使得原本对峙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这种状况没有维持太久,很快,远处有几个人快步跑来,远远挥了挥手中令牌,禁卫营的武校当即退了开去,而那些眼巴巴瞧着的守城小吏当即知趣得推开,一边查检退避一旁的民属,一边扫视着塞北江氏的车队。
这会儿,夕阳渐落,城门关起在即,除了适才退避在一旁的行人车马之外,已经鲜少有行人车马聚集,通往城门外,自然显得格外清冷,除了严耀辉萧泓,只剩下尴尬着不知道如何告辞的书生们。
一旁,被江氏上下的汉子们高扬起头,丝毫不掩饰他们狰狞的伤口。六少告诉过他们,不要遮掩狰狞的伤口,更要仰起头,堂堂正正让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他们的伤,是在卫国杀敌中留下的!
看着这些面目狰狞的断臂残肢的汉子们,一旁良民无不露出震惊,不忍,甚至于厌恶的神情,而,唯独没有鄙视。这些人是抗击扰边的外族而损了肢体的,这些,早已在京中传开。
虽说有抗敌的声誉,这些人的气氛,悍然,桀骜,使得寻常百姓们不由得胆寒,声息愈加低微。
扫视声息愈加低微的四周,汉子们仰首,没错,他们不是官,不是良民,他们就是悍匪!就是——狼!
“三哥。”为首的两骑,那白衣少年清脆得呼唤了一声,翻身下马,旋即,身侧身后,一应人等均齐齐下马下车,尽显对亲家少爷的尊崇。
连精挑细选的禁卫军都避让三舍,那些自以为也算经历了血腥的书生们对陡然聚集过来的这行人很有些紧张,习惯使然,不由得一起往言三少身后聚拢了过去。从昨日开始,大家都有个默契共识,那就是,言三少身边是最安全的!
不用听这句“三哥”,聚在言三少身侧的书生们也能知道这位白衣小少爷是谁。看着发似漆,目如星的言家小少爷,哪怕是山长学正,也忍不住捏着长须,打心眼里感嘆好一副惹是非的容貌。
言家小六视线扫过萧泓,萧泓含笑点头,“六弟。”
言家小六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反驳,萧泓和三哥的事情已经既成事实,若是还呈口舌之厉,毫无必要。
转目向三哥身侧,言家小六向山长见礼。师者为长,这点表明功夫,言家小六做得极其顺畅,不落人口舌。至于,那些一脸犹豫不决的书生们,言家小六也没有兴趣去讨好,看向三哥,眼睛有些湿润,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
“父亲出城往渡口有会儿了,你快快去吧,莫要耽误错过了。”严耀辉摸了小六的发丝一下,和预定的状况有点相佐,原本备好的词,也用不上了。
言家兄弟说着话的会儿,萧泓和江暮对视一眼,两人之间,并没有出现连襟该有的和乐融融。
“三哥,萧大哥,听说你们为了外祖父病重,将婚事简办了,商议将一应礼金全部捐给朝廷,请转增于边疆伤残军士是不是?”言家小六陡然问道。
“是。”萧泓点头道:“这是父亲的意思,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忠心。”
“既然是三哥萧大哥婚事的礼金,相必三哥萧大哥也有些语权,小六还请三哥和萧大哥做个说客,请户部通融,也转发点给我等。”言家小六回手一指身后偌大的车队旁整齐站立的身有残缺的汉子们,“每有战祸,驱人生死,废之,弃之自生自灭,如此以往,何来向心。”话,是对萧泓说的,流光溢彩的眼眸,却看着的是传来放行令牌的那些人。杵在一旁的这些人干咳了一声,侧着头,装作没听见,不过,想必,这话一定会顺利传达出去。
言家小六这话,使得旁听的山长和书生们均身躯齐震。对塞北江氏,这些日,他们自然也打听清楚了,北疆边患千年不绝,南蛮野火不绝,士族门阀勾连,就是这些悍然,桀骜的人,在朝廷积弱的这二十年里,成了生生插在塞北边城的一把刀。而若是这把刀,若向这位小少爷所言,不再向心,将会何等可怕,言家小六正在以此警告朝廷吧。
山长等人不由得再次看向言家么子,眼中已经没了之前的美色,心里只有骇然。他们记得,在塞北江氏即将入京的时候,坊间,对这位塞北江氏这位男儿媳有个传得很广的传言,那就是从塞北归来的公子们在聚会时,闲聊中发出的一句感嘆,那就是“和狡诈无双,自私自利的言家小六相比,言家小三绝对是言家最正常,最文静,最温和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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