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绝无贬低萧泓之意,而是事实如此。从塞北回京之后,萧泓的处境非常微妙,在言氏父子看来,萧泓整个就是个吃白饭的,一件正事都没干,却揽得功成名就,声誉高涨到了超脱,实在可恶!
言耀辉的话音刚落,将耳朵竖得尖尖,在外监察司暗探听的面色煞白,旋即都沖了出去,院落本就极小,很快,本就并不宽敞的厅堂内外,站了若许位不同服饰的铮铮男子,看着言三的眼眸,均显得凌厉。凝视耀辉的萧泓思绪飞旋,脸色也是肃穆异常。
看萧泓和他们的反应,显然,言耀辉知道了,他所顾忌的疑虑是正确的。布满青苔的深幽小巷内究竟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况,他不需晓得,他只知道,和小六的婚宴中那场看似闹剧,实则把握住颠覆朝野的大格局相比,这场布局,言耀辉怎么也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和意义。
虽说身不居高位,越俎太甚,易被天妒之,但眼下,已然关系到言家生死,容不得他置身事外,不去殚精竭虑了。
正顺着耀辉所想去思虑的萧泓抬头,对上耀辉扫视过的不善的目光,心底里咯噔一下,不好,耀辉还在为他不放手恼着呢。
不能揍萧泓,也不好拉扯,言耀辉挑着眼角余光瞄着萧泓道:“退一步来讲,就算得阻杀萧将军会有大好处,这些避过京卫戍,禁卫营,监察司,和遍布各处的差役,在如此窄巷中,聚集伏击萧将军,居然还没成功!运数还真背。”
此不乏讥诮的言语,若是由旁人说起,在适才陡发激战中,亲眼见得若许同僚丧失性命的他们定会愤愤不平,但是,由将京城政局借势运化得风生水起的言三少道出,莫不当如浸寒冰,冷到了心骨。
在言三少进京之前,看似繁荣昌隆的京城暗底下为了争嫡,已然是波涛汹涌了,在雷霆之后,京中明确加大了警禁,严控各入京城门的京卫戍,监控市井的各部衙役,日夜整装巡查的禁卫营,暗底下还有监察司,本该固若金汤的京城中,不但刑部发生了鸠杀血案,居然还隐匿了数十名亡命之徒,原本以为救下了萧将军,绞匿了凶徒,正庆幸,不但脱了失察的罪名,还立下功劳,这份窃喜,在听了言三的话之后,彻底浇灭。
在京城中任职,官职越小,越是带着八分谨慎,明眼的都知道,让言三少遮挡若许人的荣华的,是帝王心术,至于萧将军……有朝一日会不会权倾天下,得需要十年二十年再看了,现时现今,比得言三少更阻碍他人的锦绣前程的是哪个……
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无人敢说出。
第九十九章
各有猜疑,均不敢说出。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出头的魄力,特别是在京城这个并不能以理、法就可以束缚的地界,何况,今日京城,远非昔日,处处玄机,稍有不慎,荣辱不过一线间。但系太大,就算拥有遇紧急状况可以逾权的监察司属员,也不敢肆意,再多猜疑也要等到有实际证据才能摆上檯面,此刻,口供就成了关键,现在,就要看监察司手段了。
神色不定的众人,默契得将视线加注在严家三少身上,俨然将其当作了风向标。
至少,在他们而言,从言三少进京起,行事滴水不漏,还不曾吃过亏过。
面对瞩目着他的众多目光,严耀辉词穷。置身乱局,他只是顺其自然,想到了能想到的疑惑,要是再往深处琢磨,那可就为难他了。光说不动才是严家的家学,小门小户和士族大户的见识到底还存在差别,严耀辉只得转移视线,只得看向萧泓,寻求帮助了。
不是谁都能出头的,却又回不了头,至此,人人怀着些诡随之态,一众视线汇聚在了言三少身上,俨然将言三少、萧将军当作了风向标。
小小破落的厅堂中,对上若许死死盯住他的目光,一度不得已冒头的严耀辉默然了。
看似将京戍政务玩弄鼓掌之间的严氏,只不过是善于借势就势罢了,况且,明眼人都知道,严氏在京顺风顺水,只不过是帝王心术,并不是他严氏有多精明。
光说不做,要做,也是由别人去做,方才是严家的家训。主动去应承务,抱歉,严家的家学中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能应承,却又实在回避不了。被一应视线锁定的严耀辉只得转目看向萧泓。在他身侧,萧泓的脸色有严耀辉没有见过的冷肃。
围着简陋厅堂站满的众人扫视满脸森寒的萧泓,皆也凛然起来。
萧大公子一向是冷面人,;本性心思慎密,性情肃冷,也就是今年起,才有点变化,当然,那些变化,仅仅只对言三少而言。如今,被血腥洗礼,萧大公子终于在言三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了。
相比一众专心猜测,萧泓的心思则早已经转到了别处。
萧泓的脸色很冷,心情更是森寒,他在愤怒。今日,对着他一心一意结为连理的严耀辉挥刀的,居然是他的亲随,这如何让他不愤怒!若他不能保佑耀辉,他又有慎密资格当作天下人面迎娶耀辉!这件事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自己有意守卫边疆,佑我王朝,却绝对没有意愿将自己一生守望的人置身在危境,此刻,萧泓对完全属于自己力量,有着从未有过的渴望。
扫了脸色深沉,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的萧泓一眼,严耀辉微微皱起眉,萧泓握着他的手劲陡然增大,捏得他的胳膊都痛了。
眼角余光扫到了耀辉皱起的眉,萧泓暂且收敛了心思,抬头看向四周,对上眼面前监察司,京城禁卫等看过来的视线,再对上严耀辉的颜色,萧泓微微扬起眉,轻轻一掀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兵部辖属的腰牌,严耀辉默然了。
前些日才调转到兵部的萧泓即将独领一军,绝不得干涉京城一应事宜,这是内外有制的铁律。此刻,就算处在其中,他改坐做的,绝非运筹帷幄,而只能是谨言慎行。
等,再多猜测,也要得到初步口供才行。
很快,第一份刑讯笔录呈送了进来。笔录证实,这次看似规模庞大,惨烈的刺杀萧泓的巷战,就像是言三少所猜测的那样,只是偶然,绝非刻意。
据供词所述,这个巷子一向冷清僻静,今日起却一反常态,前后陆续聚集来了好几拨人马,高强暗影处,若许身影隐约可见,使得本来心存疑虑的藏匿者们愈加惊疑,当看到还有人陆续从墙头冒出脑袋,以为形势急转直下,被窥探识破,惊慌之余,乱了阵脚,既然逃不了,索性拼个鱼死网破,也就是造成今日巷战的前因后果。
相互传看这份供词,陋室内好一阵静默。
这是个误会,彻底是个误会。严耀辉来这里,确实事出有因。而萧泓来这里,却是临时起意,至于陆续汇集过来的监察司和特地来传话的兵部下辖书吏,纯粹是为看热闹,熘达过来的。那所谓的高强暗影处隐约可见的身影,十之八九是专程保护言三少的江氏侍卫,之后翻墙头的,应该是想登高望远,瞧个热闹的监察司内下属。
“后一拨是咱们监察司的人。”送供词的汉子低声加了一句。就算只是意外,这个揭发大逆的首功,监察司捞定了!
深像的响动,陆续吸引来在周边巡视的同僚们的支援,很快,巷外厮杀声渐渐消隐了下去。
塞北江氏的人手占据着这个破败院落的制高点,冷眼看着深幽巷道发生的一切,他们只保护言三少,别的,他们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
院门外,经历一场短兵相接惨烈巷战的江湖汉子们忍着疼痛,正在默默得相互包扎伤口,时不时看向门内,可惜,从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杂物堆彻的小小天井一角。
今日,巷内突袭发生得太突然,本来等着萧将军的他们也是猝不及防,要不是他们在身上都暗藏着护身短刃,不然,定莫名折损在这一朝。
回首看着血染的巷道,心里震撼非常,原本,他们对江湖人惹出塞北犯边一事,莫名成为叛国罪人,失去了在江湖立足的“理”和“侠”,而受天下人质疑一事,很是冤屈,自认为是落入官家的圈套,现在可就说不出话来了,亲身参与的巷战,那些挥刀砍杀过来的无不是门派不一的野路子,想到这里,他们脸色愈加苍白,刑律有定,匕首,剑矛,钱等均属凶器,普通民众持有上述凶器,持凶器斗殴罪名远比普通民器斗殴要大,后者最重杖一百,前者却流三千里。斗殴已经是重罪,如今,又参与刺杀朝廷命官,如此一来,朝廷对江湖的清洗,无疑会更加剧烈。
相视一眼,一起挺起了腰板,原本就走不了,现在更是不能走,站在这里,就是表明立场,他们的立场。
第一百章
屋内,寂静无声,屋外,惨嚎声。既然这些歹人暗藏在偏僻幽深小院中,就一定有目的,这个目的,是在场所有人最想知道的。
为尽快得到有价值的供词,监察司不惜代价,下了剔骨扒皮的狠手,就算悍不畏死的死士,在官家积累了千年的刑讯手段下,也由不得不招供。之后陆续传来的供词不断佐证了第一份供词,深巷的杀伐确实不是蓄谋,也不是监察司之前最担心的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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