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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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贵客,先行退避回铺子的大掌柜将内外都张罗好了,有眼色的店堂伙计全部忙活起来。进了商贾的铺门,不留下些银钱,算是做生意的没本事。

瞧着好几位年轻公子迈进来,铺面里好些展着绸缎看花色的闺阁女子齐含羞别开了身去。一旁伺候着的嬷嬷丫头也赶忙过来护着。

看着满眼莺燕,免得不诧异,这里是做什么买卖的?怎么有这么多闺秀女子?

一线阳光透了进来,映衬得满架宝光横溢。抬目看去,除了色泽极为上等的丝绸之外,沿墙架上摆着尽是精緻纤巧的漆器。

对了,言三少是扬州人,自古以来,漆器以扬州漆器为最雅,集雅致和雍容为一体的嵌宝妆盒更是大户人家的闺阁中少不得的物件;在豪门婚嫁礼单上,扬州独一份的雕漆嵌玉更是必备,想到这,也就知晓铺里怎么会有这么些闺阁女子了。

周整的伙计高高撩起一角的珠帘,这小内室中摆放着的全部是连宫中都少不得的雕漆嵌玉小件儿。

触目璀璨绚丽中,可能是才从廊檐外端回来吧,一盆摆在雕花案上的兰糙沁绿的修长叶儿上还缀着一滴迟迟不肯坠落的雨露儿,将满眼雍容点缀出许多雅趣。

到这来来的公子,都是生了一双富贵眼的,晓得言家当真不是好招惹,端详四周,聪明的都纷纷关注起这些雍容的漆器起来。既然来了,多少也得给府内姊妹带些才是。

“早就听说过‘和田玉,扬州工’的话,没想到这些嵌宝漆器这般精美。”没话找话说的林政皓干笑着,眼下,他是最为难的一个了,言家小三跟着他不离,两个随侍紧随着言三少不离,并不大的内室都有点拥挤了。

“扬州琢玉本就为南秀之首。”言家耀辉含笑应声,一旁伺候着的大掌柜从柜中小心的捧了出来一尊山子雕来给众家公子奖赏把玩。

眼前这尊集浮、透、镂于一体的山子雕堪称一绝,均取来细细把玩,倒是生出不少趣意。被言家三少沾缠着的林政皓笑着打趣道:“你倒不像是六品员外郎,倒像是商贾了,拿出这些精巧的玩意儿,不会是想掏光我们的银子吧?”

“亲家公子,此话失言了。玉琢本就是扬州的一景,玉器更是君子之器,论及买卖,多少市侩了。”并不在意这种打趣,言家耀辉淡然道:“世人都说商人无利不图,却从不言责任在于自身追逐奇巧的本性。天下若无行商之人,何谈繁华?当真是妄议起来,那陶渊明若无殷实家底,又有几个能信他能说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凉话来。”

看不出,言家小三很为士农工商的商藉不平呢。温厚的人神色稍有差池,反倒让人在意,虽然只是一瞬,脱去温柔表象的言耀辉还是让人惊艷了一下。

被晾在一边儿待着的萧泓品着香茶,满脸怡然。看得一旁一直警惕着的大掌柜好生无奈。

第二十六章

雨势停了,朝议结束了。

小半月前被勒令禁足在各自王府邸的三位皇子中,两位取消了禁足,一位被罢黜为庶民。此次,只要牵扯进天下第一家家事的都将冠以诽谤朝廷,勾结糙寇的大逆之罪。参与还是没有参与,有证据还是没有证据,这都不重要,重要是王上的意思,掺和天下第一家的家事,就是对皇权的挑衅,绝无可容的道理。

夏日暴雨后的雷霆一击立显无情最是帝王家的箴言。

和同僚们拱手告辞,从金殿上纷纷兢兢战战退出。旁人眼中获益最大的萧大人面上绝无一丝喜庆,一身冷汗更是浸透了衣袍。

萧大人低着头匆匆钻进了自家候在宫墙外的家轿,颤声叮嘱着赶紧回家。江氏的谢恩摺子定会在朝议上惹出朝议是意料中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借着这场朝议,对经久未决立储的事宜,王上居然会决断得这样快,这样狠。

抹着不断滴下的冷汗,想起王上似笑非笑的脸色就后怕不已的萧大人喘着气无法平息心境。中宫一无所出的前提下,为家族的将来押注,朝中谁家没和可能会继位的庶出皇子们有个牵扯,作为萧家族长,他所押的偏生就是今日说不得的下下籤。眼睁睁看着这场酝酿已久的皇储之争在王上联合塞北的江氏将其吹得灰飞烟灭,惊得哪个不是胆寒,这回若不是牵扯了个将这趟子浑水搅得越来越浑的言家,萧家百年基业算是到了尽头了,抚住心悸不停的胸腔,万幸,好生万幸啊!

西街的锦绣斋的雅室内,带着的眼睛的都在看着,带着耳朵的都在听着,交换把玩着山子雕玉器的各位谨慎删去满耳莺声燕语,专注着一墙之隔的临街传来的阵阵熙熙窃语,朝议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了?揣测不停撩拨着在座好奇的心境。

耐不住动荡的心情,也不想多待了,指点了些合眼的雍容妆奁,算是送与给府内内眷或是姐妹的小礼了。

送上门的生意果然好做,眼面前的果然都是些身份的贵公子,出手很有分寸,买卖做得也很顺畅。至于被特意隔开的距离之外的萧大公子,依旧自在的自个儿待着。

做成了好些买卖,各自盘算着告辞的得体理由,一声轰然倒塌碎裂的响声惊动了内室起身准备告辞的诸位,随之,铺内的女孩儿们的惊呼和货架倒塌的声响不绝于耳,洪亮的大喝阵雷般响起,“砸!给我往死里砸!”

哪个如此大胆?一直都被撇在一边儿的萧泓抬眼,内室坐着的都是些和萧泓还算交好的都是有身份的,在他们眼面前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让人好生不悦,齐齐撩起了珠帘出去看看。本雅致的铺内已然是一片狼藉,齐齐皱起眉来,这是那个在滋事?

铺内涌着好些青衣僕役都在竭力拖着抱着一个撩着袖子挥着棍棒打砸花架上摆件的一位束冠的锦衣公子,千方百计的阻拦却反被蛮力拖扯摔得苦不堪言。

先没问究竟怎么回事,言家耀辉当即招呼也受惊了的伙计立即将避在角边惊得花容失色的闺秀们往雅室中请。一边安顿着这些闺阁女子,一边连忙给一旁的伙计递出了个眼色,意会了的伙计赶紧跑去报与就近的巡捕班头去。隔着珠帘儿往外看,将她们挡在后面的公子们宽阔的后背让受惊了的惧意也缓和下来。

好几个青衣家僕都生生压不住这位还在到处挥棒打砸着,一眼见言家耀辉,当即大喝起来:“兔儿爷!打死你这个下作的东西!”

没等萧泓动容震怒,言家耀辉身边两个随侍挥着偌大的拳头已经沖了上前,他们绝容不得所侍奉的三少被人如此辱骂。

眼看着有人打过来,那些紧紧抱着这位的家僕当即放了手,拳风到处,一身蛮力的锦衣公子迎着迎面的拳头硬碰了一记,当即踉跄着被逼退出了铺子外,居然还没显出伤势。

盯着踱步走出铺门的这些位,再次扯着嗓子嚷嚷着,“原来有这么些给姓言的兔儿爷撑腰,难怪呢,都躲一个屋里了,做什么龌龊事。”娼ji小倌这些还算好听的,难听的污言秽语已然不绝于耳,避在店堂内室中的闺秀更是羞恼不已。

听得三少被辱,两位随侍愤然拔出佩刀就要上前,“住手!”言家耀辉喝住怒目的两位侍从,有这么些公子们在,用不着自己个儿当出头鸟。

这样的吵闹,当即聚来了好些路人,其他些铺面的也都跑了出来探看,这是出了什么事端?污言秽语听得路人都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神色中都张扬着些诡异。

眼前这一出看得大掌柜面色惨变,一旦萧公子恋慕言三少的传言传开后,这就是后果,若不能将眼前的事端妥当解决,之前花费心机铺下的风光定会在瞬间消散。

肆意的辱骂听得牵连在场的无不皱起眉头。被言家三少呵斥住的随侍满目凌厉,紧握刀柄,只等着三少发话,是生是死,他们绝不犹豫。

皱眉看着眼前这位,林政皓等人都认得,是京中出了名的混人,家世显赫,任谁都要让上几分,言家耀辉来京城也不过比他们早小半月,折腾着到处拉拢关系还来不及,应该不会招惹上这种人吧。

任其谩骂的言家耀辉静静看着这位,毫无印象,他决然未曾和这样的人识得过,更无结怨的可能,这位究竟是谁?如何和他接了怨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得还挺适宜。

“这下,您满意了吧。”看着眼前口吐污言秽语的这位衣着锦缎的这位,言家耀辉淡然。话是说给隔着好几个人的萧泓听的,旁边的也都听得凛然通透。言祸下,只有是非,没有公理。

去塞北的那么些人都看着瞧着议着,想闭口不谈绝无可能,可任谁也始料未及,居然会是以这种龌龊的方式将萧泓和言三的事情挑了出来。

没人阻拦的谩骂已然失控。同行的众公子拖住凌厉拔剑的萧泓,低声道:“您想让三少更难堪吗?这时候出面干涉,只会更落了别人口舌,全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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