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沈一年沉默了很久，才嘲讽打趣着开口：

“可能觉得自己命硬吧。”

房间里，床上闭眼的男人睫毛轻轻动了动。

“运气好的话，好歹能做个烈士被永远雕刻在石碑上，每年按时被艳丽的鲜花簇拥包围，运气不好的话……”

沈一年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臂，这才继续说下去：

“运气不好的话，我的胳膊或许在某条野狗嘴里叼着，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本就淡漠生死，那个时候又碰巧发生了那件事，他更加不愿在警队里待下去，听见局里有意向派遣季节去做卧底，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从事缉毒工作，从来都不是为了匡扶正义，他没有这么高尚无私，甘于奉献……

从头到尾，他只是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普通人。

死了便死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人。”

沈一年背靠在门上，一门之隔，男人沉沉开口，低数着自己的罪行：

“比起追捕犯人，我更热衷于研究完美的犯罪，每一次的完美犯罪，都让我热血沸腾。”

“我缺乏共情能力，对于案件中千丝万缕的情感联系，我不同情，也无法感同身受。”

“我自私贪婪，卑劣如昔，永远做不到无私奉献，甘愿牺牲，拿枪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不是芸芸众生。”

所有警察在入职前都会进行庄严的宣誓——

我志愿成为人民警察，奉献于崇高的公安事业，坚决做到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扞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以上宣誓，他一条也没做到。

黎七念语气有些轻飘：

“可你还是去做了卧底，因为你的存在，贩.毒.链缩短，偷.渡的毒.品变少，沈大哥，就算你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大家，可是你最后的确尽己所能，维护了社会的和谐稳定。”

就算骨子里流淌着犯罪的基因，他也在努力做着一个好人。

对于她的话，沈一年只是笑了笑：“也许吧。”

在他眼里，他就是一个浑身带着罪恶，喜欢与黑暗为邻的肮脏人，如果不是遇见了一道光，他或许更情愿沉溺于永无天日的黑暗中。

“今晚就住这里吧，对面是一间客房，已经提前收拾好了。”沈一年主动开口。

黎七念犹豫：“其实我也可以回基地……”

季节醉酒的原因，她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上次从南疆回来以后，他就不太对劲儿，现在又知道沈一年现在受的苦，都是替他一个人扛下来的，心里估计更不好受……

沈一年轻轻摇了摇头：“他醒来或许不想见到我，但他一定会想见到你，留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黎七念也不好再拒绝。

“谢谢。”

沈一年在她眼里，就像一个年长的长辈，明明只比她大了几岁，可心思细腻沉稳，和他相处，永远会觉得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