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现在十一点多，可以喂猪了。”

陈佳耀放下手里的小人书，抬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问他妹：“你怎么知道十一点多？”

他家里就一块表，他爸戴着。

陈清若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透着笑意：“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我问爸爸了。”

原来是这样啊！陈佳耀信了，陈清若帮着她哥扶着水壶进了猪圈围栏里。

九零年代的水壶不像后世，现在只有保温木塞大水壶，她哥一个人拿还有些吃力，陈清若帮忙扶一把就容易了不少。

兄妹俩把开水倒进猪料槽里，合着她妈提前准备好的米糠和玉米面用榔头搅拌均匀，就去把猪圈门打开，让饿得哼哼唧唧的大胖猪出来吃饭。

出了围栏，把木门关上，兄妹俩都双手爬在围栏外面往里看。

黑毛大块头，长得挺壮实，胃口也好，几大口就消灭了大半。

陈清若看它身形体重估摸着有70公斤，70公斤在他们村已经算最上等的重量了。

村里粮食收成不怎么好，有些家人口又多，人都不够吃，就别说像陈清若家这样喂了。

想到今年是大丰收的一年，两兄妹都笑呵呵的。

“哟！在喂猪呢？”

陈清若寻声望去，来人站在围墙边上，长相白胖雀斑脸，低马尾，窄小的单眼皮，厚嘴唇，由于被墙遮挡了下半身，只看到上身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碎花衬衫，一双放在围墙上的胖手，虽然有些粗糙但皮肤很白，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常年风吹日晒，下地干活的人。

妇人盯着她家围栏里吃得正欢的大胖猪，细小的眼睛里尽是贪婪，还舔舔嘴，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陈佳耀蹙起小眉头，抿抿唇开口道：“三婶，你有事吗？”

三婶？陈清若一时间没回过神，前世她们一家去了外地，后来赚钱了就在市里买了房，就很少回老家，跟这些关系不好的人当然是没再见过，只是他爸偶尔会跟她三叔联系下。

有一次陈清若一家人回老家重新建老房子，才听村里人说，她三叔家两口子在外地打工，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加上前两个一共五个。

后面生活过得不如意，他三叔陈松在外面心思也花了，找一个有钱的女人，还怀了孕，就对她三婶提出离婚。

看她男人铁了心的样子，吴晶实在没办法，才想起了陈清若的爸爸陈远，哭求陈远帮她劝陈松回心转意。

虽然说多年过去了，但有些事是不可能挽回的，两家交际也是平平淡淡，于是陈远敷衍了几句，也没真去管。

一个要离，一个不离，两夫妻僵持了大半年，陈松在外面逍遥快活够了，回到家，吴晶还卑微的洗衣做饭伺候着。

等陈清若一家再次见她三婶的时候，简直大变样，四十多岁苍老得像个六七十的老妪，性格也变得畏畏缩缩。

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还真是这个理。

吴晶瞪着豆豆眼，语气不好：“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啊？”

陈清若翻了个白眼，拉着她哥手，对吴晶道：“那三婶慢慢看，我们还有事。”

“唉！陈桂花你给我站住。”吴晶插着腰大喊道。

陈清若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我不叫陈桂花，我小名叫小会，大名叫陈清若。”

“还有，我妈妈教过我，给别人乱取外号是没礼貌的行为。”

她爷奶当年听说她是个女孩后，随便扔了个名字，看都没看一眼，她妈觉得桂花二字很土，不乐意，在桂字上取巧叫成了会，于是小会就成了小名，上户口时她妈又给她取了个大名陈清若。

吴晶怒骂：“哎！你这个死丫头片子，反了你。”

“我还叫不得你了…”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都不是好东西。”

吴晶边跺脚边指着陈清若骂，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显得尖酸又刻薄。

陈佳耀怒握小拳头，用他稚嫩的小奶音反击道：“不要骂我妈妈和妹妹，你才不是好东西，你是个…是个…搅屎棍。”

“扑哧…”

陈清若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平常话不多，性格也文静的她哥会骂出这种话。

陈佳耀骂完，小脸一红，小心脏也跳个不停，骂人一时爽，过后又有点紧张，特别是三婶那副要吃人的样子。

陈清若挡在她哥身前，对脸怒成猪肝色的吴晶道：“三婶你骂我是丫头片子，你不是也是丫头片子吗？你家将来会有四五个丫头片子。”

吴晶气得唾沫横飞：“好你个死丫头片子，你什么意思，你…你能跟我比吗？”

陈清若不想搭理她，这种人连小孩都欺负，简直是没有道德底线。

俩兄妹也不管背后骂骂咧咧的人，直接回了屋。

屋外吴晶骂了半晌，见有村民路过，才不甘不愿的止住了骂声。

村里虽说不会管闲事，但他们爱八卦啊！有些人明明也是一样的人，偏生抓住一点不好的把柄就抬着这家讲到那家的，被人摆在明面上，着实不光彩。

吴晶气呼呼回了家，前脚刚踏进门，就听屋里在洗碗的老太太道：“你个长辈，跟小孩子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吴晶本来心情就不爽，一听老太太这话更不乐意了，反唇相讥：“我这不是跟您二老学的嘛？”

老太太一噎，气势弱了下来，喃喃道：“丫头片子骂就骂了，佳耀可是我孙子，你悠着点。”

吴晶翻了白眼，小声嘀咕：“说的我好像不会生似的，将来给你生个十个八个的。”

老太太起身去把水倒了，拿着盆进来，对她道：“都一年多了，你的肚子也没个动静，平常家里都没让你下地，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吴晶一僵，她差点忘了，这老太太平常对她宽容几分也是看在她儿子和她肚子的份上。

自己好不容易在他们心中有了些分量，怎么能在老太太面前开始飘了呢！

吴晶自我反省了一番，露出讨好的笑容：“妈，是儿媳错了，儿媳以后再也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了。”

她热情的把老太太扶到沙发上做好，挽起袖子收拾起杂乱的屋子来。

老太太岳秀英见她知趣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下一秒又想起那个聪明能干但却拿捏不住的老二媳妇，心中有些不爽。

吴晶收拾完，就去冲了两杯红糖水，给老太太递了一杯，在她身边坐下，才抬起自己的一杯喝了一大口。

喝完她捧着瓷杯，偷瞄了老太太一眼，才有意无意的道：“二哥家也真是的，自家人的活都没干完，就跑去帮外人。”

老太太愣了一下，放下杯子，打量了她一眼道：“帮你外舅家也算不得外人。”

吴晶眼睛转了转：“要是帮亲舅我也不会说什么，但他们今天帮的是岳建国家，再亲有咱爹妈亲吗？”

老太太皱眉，被她说得有些烦，瞪了她一眼：“岳建国是你叫的吗？再怎么说也是长辈，要被人听到我陈家还能在这村子里呆的下去了吗？”

这小儿媳妇真是个蠢货，她难道不知道，在这村子里要是对长辈不敬传了出去，他家不得被唾沫淹死吗？

虽然说她不满意老二家媳妇过于精明不好拿捏，但此刻这一对比，她突然觉得老二媳妇好得太多了。

越想就越气，吴晶发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忙认错告饶，使出浑身解数才让老太太消了气。

……

陈清若兄妹俩在家待到晚饭时间，喂了猪，本打算随便吃点的，谁知她姨奶让他几个小叔叔来叫兄妹去吃饭，看那架势不走都要上手抱了。

三个小豆丁，大的12岁小的五六岁，衣服裤子全是泥巴，脸上还挂着一条鼻涕，这个年纪正是淘气贪玩的时候，听了他妈的交代，不走就抱着去，这个威胁挺管用，三兄弟把人成功带了回去。

五个菜，一个肉菜四个素菜，弄得挺干净，味道也不错，陈清若一吃就知道是她妈帮忙做的。

晚饭结束八点多了，一家四口回家洗了澡，没电视看，唯一的消遣时间就是在院里溜达下，聊聊天。

期间兄妹俩默契没提起今天发生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为这种人破坏他们家的温馨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