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了她一眼,道:“说到这个,我得好好说说你。你这人也太没心计,以后是要吃大亏的。”我作为顾小子的老友,替他管教管教小妹也是名正言顺。我从小就被三叔带大,底下也从没个弟弟妹妹的,这会儿当真是有些长兄的做派。
阿紫不服道:“我怎么就没心计?你刚才在那使眼色,我就看出来了。”
我说:“那个只能说明你心思聪慧。就比方说我吧,你又不认识我,连我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你这小姑娘家家的,就敢把我留在你那治病啊?”
阿紫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那个漫爷,二话不说,把你扔下就走。我不留你,难道扔山下喂狼啊。”
我一时有些语塞,咳嗽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那你也不应该这么轻易信人。万一我是个大坏人,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是我的对手?”
阿紫道:“我还不是瞧你病得厉害,后来跟你相处了一阵,觉着你这人还不错。要你真是坏人,我才不会来管你。”
我不由得苦笑,道:“是不是坏人,哪里能这么几眼就看得出?以后多长点心,遇见人还是要防着一点。”
阿紫瞧了我一眼,道:“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跟我哥一样烦。”伸手拿了个橘子,剥了皮,分了一半给我,道,“我自然有我分辨人的办法,你们别仗着大我几岁,就在那里瞎指挥。我家陆哥哥要是在这里,肯定不会这么说我。”
我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拿了那橘子撕了一瓣放进嘴里,吃了一口,道:“好酸。”
阿紫道:“你不吃酸的么?”
我其实还真是不太怕酸,只是想到了青子,道:“是有个人很怕酸。”
阿紫道:“谁呀?”不过这小姑娘毕竟从小在高门大户出身,还是很懂得分寸,大约是觉着问得有些鲁莽,立即就岔开了话题,道,“我其实也不太喜欢吃酸的。不过我妈妈喜欢,所以我也学着吃一些。”
吃了这酸酸的橘子,胃里头一受刺激,倒有了些胃口,两人一起把饭菜给吃了一大半。过了一阵子,就有人进来把盘碗收去,又给上来一壶新茶,还有一些瓜子糕点什么的。
阿紫托着下巴趴在桌上,不时磕几粒瓜子。我坐在一旁,打开包,拿出青子的那幅画像,怔怔地看着画中盘腿而坐的小姑娘,不由有些失神,也不知道青子究竟去了哪里。我虽然一心想着赶紧下山,但真到下山的时候,却有些害怕。如果青子真跟她师父当年一样离开了,天大地大,我又到底要上哪里去找她呢?
正出神间,就听阿紫道:“你这画里小姑娘真好看,不会是你画的吧?”
我摇头,道:“我哪有这个本事。”
阿紫道:“能不能让我看看。”我把画合上,递了过去。
小姑娘第一眼倒是看得那画的材质,道:“这画用的帛布很好,现在估计很难找到了。”展开画看了一阵,道,“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长大了就更不得了了。”
我想着青子的去向,也没什么心思听她絮絮说话,含糊地嗯了一声。过了一阵,听她又说:“这只小白猿也是可爱。这画里的地方是真的,还是虚构的?”
我应了一声:“真的。”
阿紫似乎很是有些感兴趣,道:“那我以后也要去。”隔了一阵,突然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小姑娘?”
我原本没怎么听她说话,猛地听到这一句,心里突地跳了一下,道:“什么?”
阿紫指了指画里头的小青子,道:“她呀。我瞧你老是捧着这画看,肯定是对人家有意思。”
我呵呵了一声,说:“只是无聊看看而已,那有什么。”
阿紫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我脸上一转,道:“我也有很多这样的画,不过帛子没你的这幅好。是逼着我哥给我画的,画的都是我家陆哥哥。”
我瞧了她一眼,见她把画摆在桌上,双手捂着两颊,双眸中透着一股子喜气,絮絮地说:“我哥还老是不情愿,说画那么多干嘛。这人也真是的,我当时病得厉害,又没见过我陆哥哥的模样。有了这些画,以后我才能一见到我家陆哥哥就认出来啊。”
我把手一摊,道:“看完了吧,拿回来。”
阿紫嗔道:“小气。”把画小心地合起,递还来给我,道,“你是不是在找她?”
我没应她,把画小心地卷了,放回包中。
阿紫道:“哎哟,还不肯说了呢。我一猜你就是急着去找她,连腿伤都不养了,急吼吼地就要下山。”
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就你聪明。”
阿紫道:“看你还说不说我没心计。”
我不由失笑,原来这小姑娘还在记着这茬。只听她又道,“放心啦,你一定会找到的。我也会找到我家陆哥哥的,到时候我带他找你们玩啊。”
我微微有些黯然,笑道:“好。”转了话题,道,“那瓜子好不好吃?”
阿紫抓了一把,堆到我面前,道:“是玫瑰花味的,还挺好吃的。”
我还真不知道瓜子还有这种口味的。阿紫道:“对呀,还有绿茶的,桂花的,奶油的”如数家珍。
看来要说比吃的,还真比不过这种小姑娘。我捡了几颗吃了,果然味道有些独特,低声道:“晚上过了子夜,咱们就脱身溜走。”
阿紫一听,顿时颇为兴奋,道:“你赞成我的主意啦!”这小姑娘从小在高门大户中长大,八成也从来没干过什么冒险的事,这一听说要趁夜开溜,非但没有半点害怕,倒是颇有些期盼。
我吃了几颗瓜子,道:“是啦,你的主意最好。还不赶紧去睡觉,别到了时候起不来。”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阿紫“噢”了一声,起身进了那卧室一看,就出来道:“里头只有一个房间,你赶紧去睡,我在这里趴一会儿就好。”说着就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要扶我过去。
我把手臂抽了回来,拍拍桌子,道:“我不困,在这里坐会儿就行。”
阿紫道:“那怎么行,你本身伤势就没好,腿又这样,还不好好睡一觉,怎么能吃得消。”说着将小脸一板,道,“大夫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我听她说出这一句话,心神一阵恍惚,蓦地想起了青子,差点脱口而出说:“我听你的话。”还好立时就惊觉,硬生生将这话咽了回去。见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道:“你给我找找,这屋子里有没绳子。”
阿紫道:“你找绳子干什么?”还是去屋里头找了一圈。结果绳子没找着,不过倒是找出了几床被单。我说这个也成,将两条被单接了起来,卷成细条,就是一根很粗的绳子。在屋里头找了个地方挂了,身子一翻,就平平稳稳地卧在了绳上。
“你这人还有这本事啊?”阿紫吃惊得合不拢嘴,“你晚上不会睡这儿吧?”
我朝她摆了摆手,道:“我一直都这么睡。赶紧回屋睡觉,别吵我。”
阿紫绕着我转了一圈,啧啧了几声,道:“你这本事怎么学的?你不会是杂技团的吧?你现在躺得好好的,晚上睡着了不会咕咚掉下来吧?”
我哭笑不得。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她。
隔了好一阵,听她道:“那我去睡啦。”只听得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这好奇心重的小姑娘总算是回房去了。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屋中变得一片漆黑。我虽然合了眼睛,却是异常清醒,毫无睡意,脑袋里出现的尽是当日九仙台大战,以及之后跟青子在一起时断时续的画面。
我当天不管不顾地用出阳魂裂,但还没来得及自刎,就被那个黑衣人给一掌拍翻在地。这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我根本没看清这人的真容。在那地眼中出现的一堆葬地图纸,从笔迹上来瞧,的确是出自我三叔之手,可是他究竟在哪?
我默默地回想着之后每次清醒的片段,想要回忆出我究竟去过哪里。在我印象中,我每次清醒的时候,不是在青驴背上,就是在山野间歇息。这样看来,当时青子应该是带着我去了某个地方,而且应该是跋山涉水,连续穿过了大片崎岖的山脉。
只是我当时的状态极差,每次醒来眼里也只有一个青子,对周遭的环境记忆不深,实在是让我懊恼之极。琢磨了良久,睁开眼,眼见天色深沉,应该大约是接近子夜时分了,就准备将阿紫唤醒。
刚从绳上下来,就听外头传来一声异响。这声音有些模糊,似乎离得有些远,大约是来自宅院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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