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这井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让我莫名地头皮发麻。但一想到那个浑身是水的小姑娘,我心里又七上八下的,隐隐想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我还是得下去看看!
再次把绳子放下去,脱掉鞋袜,然后抓着绳子钻进了井里。这井口其实不大,不过容下一个人绰绰有余。
我攀着绳子,脚蹬在井壁上一节一节往下放。这井壁也是用同样的石板砌成,幸好比较干燥,也没有生长苔藓之类的东西,不容易打滑。
我们家从事的行业原本就是跟尸体和墓穴打交道,这种下洞攀爬的活都属于基本功,从小被我三叔拎着磨炼,所以也算不上太难,属于闭着眼睛也能做到的事。
但下了有七八米后,就觉得不对,我的脚居然开始有点蹬不到井壁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周边的空间居然越变越大。刚下来的时候井洞只有半米多点,但下到现在,已经是一米有余了。
我只能双腿绞着绳子,不依靠井壁往下滑。越往下走,就感觉出空间逐渐在变大。这井壁居然是倾斜向下的,越往下越宽,俨然是个上窄下宽的倒喇叭形状。
这难道是……喇叭瓮?
我忽然就想起三叔跟我说过的一种东西。这种倒喇叭形状的地下空间,在我们这一行里称之为“喇叭瓮”,据说是根据战国时期的墓葬原理,反向推导出的阴阳布局理论。
在春秋早期的王墓,大多是箱墓。也就是墓室直上直下,四四方方,像个箱子一样。这种结构在理论上可以聚敛大量阴气,保证墓主尸身不腐,比埃及的木乃伊还行之有效。但这种墓穴结构也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时间长了容易垮塌。要是遇到地震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后来到了春秋后期,我们行内出了个惊才绝艳的老祖宗,他发明了一种斗墓。这种墓穴结构,地上占地面积跟箱墓差不多,但墓室四壁却是倾斜向下的,上宽下窄,整个墓室就像舀米的斗一样,因此被称为斗墓。
比起箱墓,斗墓的设计不仅弥补了箱墓容易坍塌的缺陷,而且还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功效。它可以凭借四壁倾斜的特殊结构,让死者的怨气得以快速发散。这在我们行内称为“散怨”。
在我们这一行,“散怨”可以说是历代同行都非常注重的一点。因为绝大多数人死后出现的怪事,比如起尸、回魂等等都跟死者本身的怨气脱不开关系。于是这种可以散怨的斗墓很快就风靡了起来,甚至后来许多的盗墓贼都被人称之为“倒斗”,就是由此而来。
不过后来随着时间的变迁,又有一种新的墓局被人设计出来。这种墓局的结构完全是跟斗墓相反,造成上窄下宽的特殊结构。这就是喇叭瓮。
它所要达成的就是与“散怨”截然相反的效果,也就是我们行内所说的“封禁”。
我没想到在这口井里,居然见到了“喇叭瓮”这种传说中的墓局结构。按照“喇叭瓮”的原理,难道这里头是封禁了某种东西?
我攀着绳子继续往下滑,井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光点。井里头寒气逼人,非常潮湿。又下放了大约六七米后,我终于接触到了井水。
一下去就打了个寒颤,这井水刺骨的冰冷,那股寒意,直冻到骨头深处。我浮在水上,摸着井壁转了一圈,估摸着这时候的井宽已经达到了两米。
我适应了一阵子水温,深吸了一口气,一头往水里扎了下去。水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手去摸索。
幸好这井水却是不深,大约沉下去五六米后,就踩到了泥土。蹲下身子在井底摸寻了片刻,抓了一手的井泥。正当我憋不住气想要升上去换口气的时候,我忽然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再一摸,就摸到了一团滑腻腻的丝状东西。我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摸到了一把头发。我吃了一惊,嘴里立即就灌进了几口冰水。连忙浮了上去,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我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咳嗽了几声,一头又扎了下去。这回直接沉到那个位置,沿着头发往下摸了摸,就知道应该是具女孩子的尸体。我揽住她的腰,抱起她就往上浮。
但很快就觉得不对,这女孩子的尸体出奇的重,抱着她我根本浮不起来。后来就发现她身上捆了一块石头,所以才一直沉在井底。
我上去吸了一口气后,再度沉下来把绳子解开,然后抱着她浮出水面。
黑暗中看不清这具尸体的模样,只知道有一头长发,身材娇小,应该要比我矮上一些。身上一丝不挂,皮肤贴在我身上,只觉得又冰又凉,滑滑腻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口水井的古怪,尸体虽然有轻微的浮肿,但并不严重。
我把绳子捆到她身上,扎实地打了个结。然后先沿着绳子爬上去,趴在地上恢复了些体力,才开始抓着绳子,把尸体缓缓地拉了上来。
拉到最后一节,抱住尸体把她从井口拖了出来,小心地放到地上。
这显然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上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水泡得有些惨白,在她的胸口以及后背,各贴了两道符箓。虽然经过井水长时间的浸泡,也没有半分脱落的迹象。
在她雪白的脖颈和四肢根节处,找到了五圈针脚,就跟刘楠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捂着脸在井边坐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地撩开了她盖住脸的长发。
一张熟悉的小脸。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本来红润的嘴唇发白发紫,毫无生气。
是林家丫头。
我颓然坐到在地,把衣服脱下来给女孩子穿上。虽然湿透了,但总归是有件衣服蔽体。我呆呆地抱着她,眼眶发热,只觉得一腔莫名的心酸无法宣泄。
才几天没见而已,没想到再见时已经是天人永隔。
干我们这一行的,见惯了生离死别,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时常觉得,我本身就是个从小接触尸体的怪胎,心肠也足够的硬,应该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任何一个人的死去。
但此时林家丫头冰冷的尸体躺在眼前,我却根本冷静不下来,胸中充斥着一股巨大的迷茫和失落感。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孩。
那两张从她身上撕下来的符箓,被我扯得粉碎,扔进了井里。然后替她理了理头发,打算背起她回家。就在这时,恍惚间怀中的林家丫头似乎睁开了眼,惨白的嘴唇向上勾了勾,冲我诡异的一笑。
我顿时眼前一黑,听到一阵刺耳的嚎叫声,就像电钻一般直往耳朵里钻。我发疯似地捂住耳朵,在地上打起滚来。
那种极端清晰的撕扯感,几乎让我真以为有两枚钉子,在不停地刺进我的耳膜,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我死去活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恐怖的嚎叫声,突然在耳边停了下来。我长出了一口气,像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迷迷糊糊的,听到似乎有人在耳边叫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有张脸在我眼前晃荡。
“你小子怎么样,还行不行?”
我似乎听到了三叔的声音,但又听不真。身上已经被冷汗完全湿透了,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面条。晕晕乎乎的,抓住三叔的胳膊,下意识地问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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