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烟雨」

第二卷:神州陆沉,烽火照西京 第二百二十章:剑指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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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是后世的一位政治家所言,李峻对此也深表赞同。

人类行为的一致性并非是本心使然,只是因为有了利益的趋同。

大成国与武威军有着无法调和的死结,但因各自的顾虑所在,这个死结暂时被选择性遗忘,达成了休兵罢战的协议。

刘弘与李峻本无情义可言,但他在临死之前同意了李峻的请求,让儿子刘璠出兵帮助李峻攻打南郡。

这并非是老人的将死心善,而是他在行将就木前,对刘家的未来做出的最后努力,这是他本想求李峻的事情,也是他含笑而去的真正原因。

至于贾疋会领兵而来,原因就再简单不过了。

是李峻出粮出兵帮他夺回了安平,甚至还帮他占据了长安以外的大部分雍州境,贾疋领兵前来是在答谢李峻,也是想要得到武威军更多的支持。

同样,李峻所做的这一切也不是好善乐施。

当下,武威军的兵力不强,他需要积蓄力量才能有更大的作为。

因此,汉中和武都两郡的周边要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这就需要在雍州与荆州两地有利益趋同的盟友,贾疋与刘璠也因此就成为了李峻最佳的人选。

汉中郡,武威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李峻指着身后的舆图,继续道:“郭方,你与青女领舟船走水路,配合彦度兄的兵马先夺下魏兴郡的西城县,随后合兵一处攻取上庸郡。”

说着,李峻对贾疋笑道:“彦度兄,我的部将江霸会领兵与你一起行军,完全听从你的辖制。”

贾疋摆手笑道:“世回,左路行军皆听建武将军郭方的,为兄是领兵来助战的,非是要来争兵权。”

李峻一笑,继续安排道:“我与王瑚领兵走巴东,与刘璠的兵马在建平郡会合,随后我将率军由秭归攻向上庸郡东,与郭方的左路军一同攻下上庸,打通汉水的通道。”

贾疋略有迟疑地问道:“世回,你是要与我们一起取襄阳吗?”

李峻摇头道:“不,我会再领兵折返至宜都郡,与刘璠走夷道进入南郡。”

做了大致的安排后,李峻转身回到座位上,对李澈与裴松明道:“先前的军需则有叔父来负责调配,松明随左军同行,沿途购置军粮。”

李澈与裴松明各自点头应承,李峻则对裴松明叮嘱道:“沿途购置一定要公平,不得有压价抢掠的事情发生,记住了吗?”

说着,李峻又对领兵的众将吩咐道:“咱们此次出兵,只为救人赶走王澄,还荆州百姓一个安乐,这个要与所途径之地讲清楚,更不准有人违反军规,否则立斩不赦。”

眼下,在刺史王澄治下的荆州并不安定。

王澄自就任荆州刺史以来,从不亲理政务,日夜与人纵酒娱乐。

当大量流民自巴蜀徙入荆湘后,因生活窘困,纷纷屯聚造反,而王澄不仅没有采取必要的手段治理流民,反倒是大开杀戒,袭杀乐乡八千流民沉于江底,并将流民的妻女赏与属下纵欲。

如此一来,荆州的流民在乞活无望的情况下,只能进行一次次的反抗,导致数支流民军纵横于荆湘之地。

眼下,李峻无力占据荆州,这也是他在刘弘临死前满口应承的根本原因。

然而,即便是无法驻军与荆州,但李峻要通过此次战事让荆州百姓有个比较,要让他们记住武威军,记住这支可杀人却不会祸乱百姓的兵马。

李峻有着后世的灵魂,他虽知晓眼下需要拉拢世家大族,但他更清楚最终的根基还是在底层,而且那是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如果真能有效地调动起来,远不是世家大族所能比拟的。

“周靖,骞韬,你们与我叔父坐镇汉中,一定要与西边的刘沈做好策应,防止大成李雄那边生变。”

李峻既然要领兵出征,家里也要做好安顿,更何况大成国那只狼只是在假寐,谁知道会不会趁虚而入呢?

做完了军事部署,李峻又与大家商讨了一些细节上的事情,随后众将也都返回了各自的军营。

楼船将军吕青女的水军营就在南郑外城,她想到使君府与二夫人宋袆见一面再回军营,因此也便与郭方留了下来。

“青女,你找宋袆有事吗?”回府的路上,李峻有些好奇地望了望郭方,又开口问向吕青女。

也不知为何,自打宋袆成为了李峻的二夫人后,倒是和吕青女的关系好得很,完全忽略了辈分上的差异,如同亲姐妹一般。

“啊,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袆姐姐了。”宋袆与青女在私底下常以姐妹相称,青女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青女,怎么如此称呼舅母?”郭方赶忙提醒自己的妻子。

李峻摆手笑道:“算了,她们一个年纪,喊一声舅母倒显得宋袆有多老似的。”

青女见状,冲着郭方一扬脸,继续道:“另外,我要给袆姐姐留几名炽翎营女卒,让她们保护袆姐姐的安全。”

说着,青女挑帘指了指车外跟随的几名披甲的女卒。

“啊...?”李峻不解地再望向郭方,却见郭方亦是满脸疑惑,即刻沉声道:“青女,你莫要胡闹,武威军是家仆吗?怎么随意差使?”

青女赶忙摆手道:“大将军误会了,我可不是让她们去做仆役的,她们和府卫一样归杜大哥统辖,只是方便护着女眷而已。”

李峻想想觉得青女的做法也没错,却也不想如此随了青女的意,只能对着郭方调侃道:“回家管好你婆娘,如今都敢插手我府中的事了,再管不好就别当建武将军,给我牵马算了。”

郭方无话应对,虽让自己太宠惯青女呢?只好尴尬地不停点头。

“哎,大将军,您可别冤枉我家哥哥,这是我的主意,和他无关的,你要找人牵马,只管找我便是,可不能让我家哥哥来做这事。”

青女的性子爽直,见自己的郎君被冤枉,赶忙向李峻争辩。

望着青女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峻与郭方护望了一眼,皆是不由地摇头苦笑了起来。

★★★

宜都郡,又名临江郡,汉昭烈帝刘备取“宜于建都”之意为名,将其改称为宜都郡,其辖夷道、佷山、夷陵三县,治所为夷陵县城。

夷陵县位于大江之北,因“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而得名,其地势西北高,东南低,为三面群山环抱,独有东南一面临向平原。

夷陵县城虽是不大,却是由陆地出入南郡的必经之路,也是由秭归走山路进入江陵最后的关口。

穆悠,字文初,江夏安陆县人,南阳相穆宾之子。

穆悠年少多才,弱冠之年被推举为孝廉,任江夏郡主簿,后随越骑校尉刘璠入宜都郡,司夷陵县令一职,镇守夷陵城。

当下,夷陵令穆悠已过不惑之年,膝下有一儿一女,其子穆君逸随父在军中效力,碧玉年华的小女穆仙儿则居于闺阁之中,与娘亲习练书画,做些女红之物。

虽说荆州流民多乱,但大多都在江陵以东,这其中又以江夏郡的流民军最为猖獗。

故此,夷陵之地虽也不太平,但在县令穆悠的治理下倒未出大乱子,当地百姓也能在这乱世中过个相对安稳的日子。

“娘,女儿听说刘大将军战败了,这是真的吗?”

闺阁内,穆仙儿俯身勾勒着身前画纸上的凤鸟,口中轻声地问向身后正在刺绣的母亲杨氏。

穆悠是镇南将军刘弘的属官,算是刘家父子在荆州的嫡系,虽说是一县之令,却也领一千兵马镇守夷陵城。

主帅战败,不仅身为属将的穆悠有所焦虑,就连他的家眷也开始有了担心。

“唉...”杨氏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叹息了一口气,轻声道:“娘也听你爹爹说起了,你爹爹去白帝城探望过刘大将军,说是伤得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

穆仙儿悬住手中的勾线笔,转身来到杨氏的身前,蹙眉问道:“娘,您说如果刘大将军有事,江陵那边会不会找咱们麻烦呀?”

穆仙儿口中的江陵便是指荆州刺史王澄,而她所担忧的事还真是个大麻烦。

之前,王澄的次子王徽想要纳穆仙儿为妾,便让人到穆家说媒,本以为在权势的威逼下,穆悠不敢不照办。

未成想,穆悠不仅一口回绝,还将说媒之人打出了夷陵城,这令王澄大为光火,几番想要寻穆悠的麻烦,都被镇南将军刘弘护了下来。

如今,一旦镇南将军府有个闪失,穆悠承不下荆州刺史王澄的报复,穆家也将就此陷入困境。

“娘也不知道呀!也不知刘家的大郎能不能撑起镇南将军府。”杨氏自然清楚女儿的担心,愁苦地继续道:“若是他没有老将军的本事,像你爹爹这些属官可就要难做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屋外起了嘈杂的声音,随即穆君逸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逸儿,外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氏看着神色紧张的儿子,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赶忙急声地问道。

穆君逸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健硕的身形让他显得极有军伍之人的风范。然而,此刻的他双眉紧锁,满眼尽是焦急的神色。

“娘,小妹,你们快随我到郭先生的尔雅台去。”穆君逸不及回答母亲的问话,急声地催促了起来。

夷陵县的府衙距离东城门不远,穆家人都住在官宅中,自然也就临近东城门。

穆仙儿见兄长一脸的焦急,又让自己与母亲赶快离开家宅,不禁疑惑地问道:“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要到郭先生那里呀?”

穆君逸一把拉住妹妹的手臂,又搀扶住自己的母亲,一边向外走,口中一边解释道:“江陵派兵打过来了,说镇南将军府叛乱,王澄派成都内史领兵来取夷陵城,已经过了枝江县。”

穆仙儿闻言,心下一惊,赶忙问道:“爹爹呢?他老人家在哪里?有没有命人去向镇南大将军求援?”

“爹爹在城墙上,他正组织城中的人参与守城。”穆君逸说着话,将妹妹与母亲扶上牛车,叮嘱道:“小妹,你与娘就留在郭先生那里,千万不要乱走动,记住了吗?”

说罢,他便命人催动了牛车,自己则向东城门跑去。

尔雅台,位于夷陵城南临江处,是河东闻喜人郭璞的居所。

郭璞,字景纯,建平太守郭瑗之子。

郭璞自少博学多识,喜好经书学术,学问渊博而有大才。他尤喜好古文奇字,精通阴阳术数及历法算学,曾跟随河东郭公学习卜筮。

传闻,郭公曾授予郭璞《青囊中书》九卷,郭璞则由此通晓了五行、天文、卜筮之术,能攘除灾祸,通达冥冥之玄机。

中原未乱之时,郭璞勘破天机,早早搬离河东流寓于夷陵县。

郭璞居于夷陵县后,就夷陵的山川形势相度,配以五行相辨,发现夷陵独中央地势卑下,于土德为弱。

因此,他建议县令穆悠从中州运土至峡州,又选择临江高阜处建尔雅、明月二台镇之。

二台建好后,郭璞便居于尔雅台上的书院中注书,落座于相邻的明月台处辨识天象,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之所以将女儿与老妻送至尔雅台,夷陵令穆悠有着自己的考量。

一则是因为尔雅台位于城南,又有大江作为屏障,来犯之敌很难攻破那里。

再则,穆悠一直很相信郭璞的卜筮之术,常视其为神人一般,将妻女安置在郭璞的身边,他还是能够自我心安的。

此刻,尔雅台的书院中,郭璞皱眉望着书案上散落的五铢钱,继而又抬眼看了看门口正被风吹动的挂帘,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声。

“孩儿就不明白了,您为何就不愿替儿子说这门亲事呢?”坐于一旁的郭骜见父亲占卜完毕,依旧不满地追问着。

郭璞转头望了一眼儿子,回答道:“你与那仙儿姑娘无缘,就算提了亲事又如何?”

郭骜瞪着眼睛问道:“您说哪里无缘了?我与仙儿姑娘年纪相若,两家又甚是熟识,还要怎么样才算有缘?”

说到此处,郭骜突然想起父亲刚才的占卜。

故此,他也不再追问提亲的事,而是好奇地问道:“对了爹爹,您说夷陵城有难,刚才也有人来告知了情况,您看这城池能守住吗?”

郭璞摇了摇头道:“卯爻发而沴金,卯为木,木兴旺要被金所伤,当败矣!”

“啊?那...”郭骜闻言大吃一惊,赶忙起身道:“那咱们还守在这里做什么呀?孩儿这就去告知我娘,咱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郭璞望着慌乱的儿子,无奈地摇头道:“你慌张什么吗?为父只是说败,又未说守不住,如此大的人竟是一点城府都没有。”

郭骜刚欲争辩,却见下人上前道:“家主,穆令公的夫人携女前来。”

郭璞尚未说话,却见儿子的脸上已无适才的惊慌之色,撇下等待吩咐的仆役,独自一人满心欢喜地跑向了大门处。

“便是这个样子,人家仙儿姑娘如何能看得上?”

郭璞口中嘟囔着,甩袖向正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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