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凌寒雪

北地冰原，白茫茫的一片，在这里，夜晚总会来得更晚一点，有时白天的时间很长，有时却是夜晚的时间要长得多。而凌家在北地的北部，与云海之巅的距离也不是很远。

北地辽阔而神奇，更有着一些外世不知名的奇物，有着一些未被人知的物种，在上古之时，北地传说与仙界有着密切的关联。也只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才能成为众多隐世家族首选的修炼之地。

北地分三个部分，一个是北地的边缘，与中原偏北一带相连，除了气候变得寒冷，偶尔飘飘雪花外，便没什么其他的不同。另一个是北地的中部，白茫茫的一片，充满着纯净的气息。这一带已经是脱离了中原，完全独立于神州之外，因为这里有着独特的气息，不同于其他地方。而再往北便是云海之巅的所在了，云海之巅上有一个归云宗，是有名的隐世仙门，力量强大，曾经是修道界中的泰山北斗。

云海之巅再往北，便是极北了，那是一个安静而死寂的地方，曾经有强大的修士进入极北探寻机缘，但无一例外，都没有一个能够真正归来。之所以说真正归来，是因为有侥幸回来的，却都只是行尸走肉，失去了灵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们的肉体像是会走路的石头，一步一步走向腐朽。

那是一个禁区，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听闻极北是传闻中的死界的入口，但传言是不是真的，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知道。

一路风尘，白雪飘飘，凌雪烟身上一片白净，不沾尘埃，林成煜身上的衣物却已被雪花狂风打乱。

凌雪烟看向林成煜，目光中带着奇异，道：“你是个怪人。”

林成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你知道我不懂？”凌雪烟冷晒，她的目光中带着不服。

林成煜轻轻一笑，没有多语，只是反问道：“你很在意？”

凌雪烟听完一愣，是啊，自己很在意么？

凌雪烟突然发现，在离开了北地进入修道界中后，特别是在遇到林成煜之后，自己的心境就一直无法保持着冰雪之境，心中的各种情绪总是莫名而来，她自己虽然在排斥着这种感觉，但却在潜意识中认为，这种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凌雪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奇怪，林成煜则是淡淡一笑，他们已经来到了凌家的大门，他一步跨了进去，声音却是淡淡传来，带着惋惜的警戒，道：“你的道，错了。”

凌雪烟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这似乎是个笑话。

自己从小到大资质过人，修行一日千里，不然也不会被凌寒雪看中而亲自教导，且在凌寒雪的教导下，她更是修为日进，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如今这个与自己一样大的青年，居然对自己说，道，错了。

让凌雪烟更加震惊的，是林成煜接下来说的这句话，林成煜淡淡道：“她的道，也错了。”

凌雪烟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间并不觉得，林成煜说的这两句话会是个笑话。

林成煜走进了凌家的大门，在刚准备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这里是凌家的大门没错，但从这个大门进去，却不是凌家。

那是一个绿色的世界，一个有着仙灵之气的绿色的世界，这个绿色的世界不在原来的世界之中，而是存在于虚空之外，但却与原来的那个世界有着联系。

“好一个仙灵秘境！”林成煜感受着这个世界中的仙灵之气，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鸟语，但却有百花，花皆不凡，如同有灵。

林成煜向前走去，前方有一个女子，容貌惊世，身上带着淡淡的感伤。她是那样的美丽不可方物，又是那样的可望不可及，她身上带着冰冷的气质，让人不敢去靠近，似乎一靠近，就是亵渎。

她静静地站着，似乎从未改变过站姿，她的目光始终在望着一个方向，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望着的，是什么。

直到林成煜走近，她转过身来，淡淡地道：“你说我的道，错了？”

凌家在北地拥有极高的威望，实力惊人，在北地几乎可以说是一大巨头，而在凌家，有一个人拥有着绝对超然的地位，她是凌寒雪。

凌寒雪修道不过四十余载，但一身修为早已深不可测，远远超过凌家的宿老，让人不敢小觑，她说的话几乎就能决定凌家的未来。

凌寒雪转过身来，虽然表情平淡，但她的一双眼睛深邃而睿智，几乎可以看穿一切，只是她还是轻轻的一皱眉，因为她竟是看不透林成煜。

“你说我的道错了？”凌寒雪再一次问道。

林成煜站在凌寒雪面前，可是他却并没有什么压力，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凌寒雪修为之力对他的压迫，他轻轻一笑，道：“你本来就已知道，又何必问我？”

凌寒雪冷哼一声，道：“道，虚无缥缈，又岂是你这样的年龄可以随意评论？当年他尚且没有如此评价过我，你又凭什么可以如此？你说我的道错了，我却偏要说它是对的，你又能如何？我若说你的道才是错的，你又当如何？”

连续的问句，林成煜始终是面色平淡，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道：“分明多情，却扮无情，你又如何要执意于这种道？”

凌寒雪瞳孔一缩，而林成煜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心中大震。

“你又如何能说我的道是错的？我的道，你尚且看不透。”林成煜目光平静，没有咄咄逼人，但他的话语给人的冲击却是无与伦比。

凌寒雪沉默，她的确看不透林成煜，更加看不透他的道，只是没想到会被他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想想，或许正如林成煜说的那样，她也知道自己的道，错了。

自从当年失去了那个人的消息之后，她就已经心灰意冷，本来的情道被她所封，逼着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情路。

本是多**，怎持无情相？

“给我看看龙华。”凌寒雪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牵扯下去，冷冰冰地道。

林成煜看着她，微笑不语。

“可以吗？”过了许久，凌寒雪才深深呼吸了一口，放缓了语气。

林成煜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父亲的故人，我理应对你敬重，只是敬重与听从不同，希望你能明白。缘分这种东西，到尽了，便已是尽了，又何必执着于当年不忘？”

林成煜说完，便将龙华剑抛给凌寒雪。

凌寒雪下意识接过了龙华剑，但却没有去看这把她回忆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神剑，而是看向林成煜，无法去掩饰心头的震撼，道：“你……到了什么境界？”

林成煜道：“还没有合道。”

还没有合道，这样的一句话可以说明很多。

凌寒雪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龙华剑，手在其上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对着一件珍爱多年的事物。

回忆在这一刻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这个秘境，来自清幽谷。”凌寒雪看向林成煜，认真地开口。

林成煜点头，道：“我知道。”

凌寒雪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

林成煜看着她不语。

凌寒雪继续道：“存浩孤高，一身修为通天彻地，三十年前就已被修道界誉为第一人，也只有他，才有足够的能力将这样的一处天地从清幽谷带到这近乎极北的地方，也只有他才有能力将这样一个宝地开辟成秘境。”

“当时他便对整个修道界声称，这块宝地，不是给凌家，而是给我一人。世人皆以为他与我之间有情，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有情的，仅仅是我。存浩之所以把这样的一块即便在清幽谷中都极为难寻的宝地送给我，只是因为他不想欠我的情。”

凌寒雪看向林成煜，看了很久，看得很认真，道：“我真的很嫉妒你的母亲。”

林成煜叹了口气，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凌寒雪摇摇头，道：“我何尝不想？何尝不懂？只是过去的，依然过不去。”

林成煜道：“所以你封了自己的有情道，转修无情道。”

凌寒雪点了点头。

林成煜又道：“可是无情道却不是你的道。”

凌寒雪道：“道，是走出来的。”

林成煜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可曾走远。”

凌寒雪沉默，想了想才道：“走出了几步路，却走不下去。”

林成煜摇了摇头，道：“你没有走出过，你已经脱离了有情道，却走不出无情道，如今的你，早已偏了道。”

凌寒雪身子一震，沉默了下来，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样的心绪，只是在这个时候，林成煜却又是说道：“谢谢你。”

凌寒雪一征，还没有反应过来，林成煜道：“清幽谷久没人打理，自会多出许多尘埃。”

凌寒雪知道林成煜为何要道谢，道：“应该的。”

林成煜笑了。

凌寒雪想了想，道：“谢谢你。”

“不用谢。”林成煜没有客气，他知道，凌寒雪算是终于看透了。

有情之人，何必无情？

龙华剑脱离了凌寒雪的手，向林成煜飞来，一入他手，便发出了欢快的剑吟，林成煜一笑，将龙华剑收入鞘中，转身离去，同时道：“来此只为见你，既然已经见了，我也该走了。”

凌寒雪有些意外，道：“你不想从我这里知道一些你父亲的事？”

林成煜道：“本来是抱着这个目的而来，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往事早已随风，又何必多加挂怀，过去的就过去了。”

凌寒雪轻轻一笑，她突然心中有种想法，这一次，到底是谁，帮了谁？

林成煜在身影消失之时，声音再次传来，道：“你的道，不适合她。”

凌寒雪叹了一口气，手一招，凌雪烟便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此时她眼中流下了泪水，看向林成煜离去的方向，已是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