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听了吴良的话,众人皆是面露惊色,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大家都是正常人,都对未知事物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尤其面对的还是这么一个用来放置死人的棺材,不管叫谁将手臂伸进这么一个死亡盲盒之中,都难免会有些不安与恐惧。
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这……若是将手伸进去出了问题怎么办?”
曹昂脸色阴晴不定,声音略微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我方才已经用工兵铲伸入其中探过,基本可以排除里面存在伤人机关的可能性。”
吴良接着又实事求是的说道,“后来又将随侯珠吊入其中查看,倒也并未在里面发现痋虫或是其他的活物,只是隐约看到了一具穿着华贵的人类尸首,而且菁菁也听过了,里面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吴良的话还未说完,于吉便已是一脸的“囧”相,很是疑惑的问道:“公子,《齐史》中记载,齐哀公乃是被烹杀而死,这口棺材里面又怎会有人类尸首?”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我方才又用工兵铲捅咕了两下,这具尸首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应该也是死物。”
吴良正面回应了于吉的疑问,接着也没有为难其他人,一边捋着袖子一边扭头对典韦说道,“这件事我来做,典韦兄弟,你来为我掠阵,倘若出现任何问题,你都必须听从我的命令,立刻做出相应的反应,哪怕……我命你将我的手臂斩下来,你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听明白了么?”
他正在捋的是左臂的袖子。
吴良不是左撇子,如果说真出现什么意外,非要断臂求生不可的话,他自然要选择牺牲左臂,将更加顺手的右臂留下来。
当然,此举主要是以防万一。
吴良宁愿相信这口青铜棺材里面没有任何危险,但这事他说了不算,不得提前做出最坏的打算。
“公子!”
一听这话,典韦立刻走上前来按住了吴良正在捋袖的手,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语气有些焦急的道,“倘若教公子以身犯险,便是韦的失职,若是公子再因此负伤,韦更是难辞其咎,因此这件事还是由韦来做比较稳妥,请公子成全。”
“不行,你这胳膊太粗,怕是难以伸入这个孔洞。”
吴良看着典韦的手臂,又指了指棺盖上的孔洞说道。
典韦身体极为壮硕,哪怕是小臂都要比吴良的大腿粗了一截,就算能够强行将手伸入那个直径十公分的孔洞,刚过了手腕也会被卡住,无法再向里面探索。
“这……”
典韦顿时无言以对。
他虽然很想建议吴良要不就不要再理会这个青铜棺材,但又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立场,深知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出言干涉吴良的决议,这在他的意识形态之中便是“不忠”。
结果典韦才刚说完,白菁菁便又站了出来。
这姑娘咬着略微有些泛白的嘴唇,却又故作镇定的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我的手臂一定够细,而且若是真要牺牲一条手臂,我向来不提重物不干重活,没有你的手臂重要。”
“你速速退下,跟着典韦胡闹个什么劲!”
吴良当即板着脸斥道,嘴角却同时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冲白菁菁眨了下眼道,“再说,你的手对我而言可大有用处,哪怕受一点损伤也是我的损失,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们,否则我的快乐可就有可能打折了。”
“嘁,下作……”
白菁菁的脸皮哪里架得住吴良如此调戏,一张俏脸当即赤红一片,送给吴良一个卫生眼之后,跺着脚默默的退了下去。
此时于吉也是一脸挣扎的看着吴良。
看样子也犹豫着想上前表态,却又无法压制心中的恐惧,不停的舔着嘴唇微微抬脚,又弱弱的将脚放回原处。
“这个老童子……”
看到于吉这副模样,吴良自然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上来表态吧,若吴良叫他做这件事,他真心害怕,压根就做不到。
但是不表态吧,又显得自己很没义气,恐怕要被吴良等人瞧不起,日后在瓬人军内不好混。
于是,吴良很是善解人意的给了他一个台阶,笑着说道:“老先生,你也别来凑热闹了,你这把年纪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流点血就能要了命。”
“唉……既然公子这么说,老夫便不逞能了。”
于吉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对吴良谢道。
时至此刻。
曹昂自然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于是走上前来大义凛然的道:“要不还是我来吧,我武艺比贤弟略强一些,手臂也不粗不细,而且贤弟身份特殊,若是因此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要动摇瓬人军之根本的,日后还怎么为我曹军的粮饷事宜出力,此事由我来做最合适不过。”
“子脩兄……”
闻言,吴良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曹昂。
“有才贤弟。”
曹昂挺了挺胸,重重的按了下吴良的肩膀,两人此刻虽还未结拜,但此情却已胜似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
“那就有劳子脩兄了。”
吴良忽然拱手说道。
“呃?”
曹昂那大义凛然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眼中则浮现出一抹惊疑之色。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按照前面几人的套路,吴良此刻不是应该先与他客套几句,然后随便找出一个理由将他拒绝么,怎么连客套都没客套就直接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这个吴有才,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真是他娘的令人措手不及呢……
“子脩兄,我仔细想了想,你方才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你非但武艺高强,此前跟随使君出征更是早已身经百战,什么场面不曾见过,因此你的心理素质绝非我等可比,若是你来做这件事,定可事半功倍,马到成功,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会因为慌乱搞出什么乱子。”
吴良微微躬身十分“诚恳”的说道,高帽子更是毫不吝啬的往曹昂头上狂戴,“只好有劳子脩兄了,我愿亲自为子脩兄掠阵,并在精神上给予子脩兄最强力的支持。”
“精神上的支持……”
曹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用语,不过也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说白了这他娘的不就是句空口白牙的好听话么?
厚颜无耻!
老子还是曹家长公子呢!
你他娘的倒是真不客气,老子就是略微客气一下,你他娘的就把顺杆爬上来将老子往火坑里面送,老子若是有个闪失,你就不怕我爹将你碎尸万段?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老子此前还想与他结拜!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头上又戴上了好几顶吴良主动送上来的高帽子,曹昂倒真有些骑虎难下了……
“这……”
旁边的那个幸存下来的亲卫此刻也是震了个惊。
他也万万没想到吴良竟会如此干脆的将这事推给了曹昂。
按照常理来讲,区区一个瓬人军的校尉,就算真有才能,真受使君赏识,也断然没有胆量将这么冒险的事推给使君最为中意的长公子才是。
但这种事,偏偏就在眼前发生了。
原本这名亲卫还在不停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要接茬,做个透明人便可逃过此劫。
毕竟算地位他在这些人中算是最低的,真要接了这个茬,曹昂或是吴良命令他去做这件事,他就算再心有恐惧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否则那就是违抗军令,到时候再令曹昂失了脸面,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但现在,身为曹昂的亲卫,他职责所在便必须来接这个茬,否则便不配做曹昂的亲卫。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
“将军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冒险,要不还是让属下去吧?”
亲卫硬着头皮冲曹昂拱手说道。
曹昂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名亲卫,眼中顿时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之色,也是果断点头:“那就辛苦你了,千万注意安全。”
“属、属下遵……命。”
亲卫心中纵有万般苦楚,此刻却无人可以倾诉,只得面色苍白的领命。
厚颜无耻!
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呢……
然后。
当着众人的面,亲卫再咽了一口口水,而后环视众人一圈,似乎向以这样的方式从众人身上借来一些勇气。
最终,亲卫还是不得不艰难的抬脚,硬着头皮向那口充满着诡异色彩的青铜棺材迈出了第一步。
“……”
吴良看得清楚,这个家伙的双腿在不停的发抖。
此前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以极其诡异而又惨烈的方式死于“痋虫巨人”之手,已经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此刻还未必自心理阴影中走出来,便又要面对这可能比“痋虫巨人”还要骇人的“恐怖盲盒”。
这未免也太惨了点……
“要不……”
吴良不免有些同情这名亲卫,刚打算将他拦下,还换自己来上。
“这……”
曹昂看到亲卫这副模样,心中到底也还是有些不忍,也不想再为难这个可怜的家伙。
结果两人都才刚开口。
便听“噗通”一声。
这名亲卫第二步才刚刚迈出,双腿便猛然不听使唤的一软,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就算是这样,他还在努力尝试再次爬起,但双腿却仿佛面条一般软趴趴的,任其再怎么努力都使不出一丝力气。
“将军,我可以的,我不是害怕,就是这腿有点不听使唤……”
亲卫几乎快要哭出来,一脸惭愧而又焦急连连解释。
他再怎么说也是曹昂的亲卫,算是曹军中最精锐的兵士,结果来到这墓中,已经两度腿软站起不起来,这事若是传出去,非但他自己没办法抬头做人,也定会有损曹昂以及曹军的颜面,哪里还有资格再做曹昂这位长公子的亲卫?
“兄弟,此事倒也不怪得你,这座墓中充满了诡事,其实不止你心慌,我们每一个人都心慌,你先歇一会,还是我来吧。”
吴良眼见事情变成这样,只得连忙上去给这名亲卫宽心,还顺便不动声色的给了曹昂一个可以下的台阶,重新将这事接了回来。
通过曹昂刚才的表现,吴良便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其实也非常紧张。
倘若曹昂也因为此事在自己面前失态,那以后肯定没脸再面对他,他也将就此失去一个便宜的“结拜兄弟”,这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结果令吴良没想到的是。
“且慢!”
曹昂竟立刻站了出来,坚持说道,“方才我既然已经应下了此事,此时便应由我负责到底,哪有属下出了些状况便半途而废的道理?”
以曹昂的阅历,怎会听不出吴良是在给他台阶下?
但曹昂胸中也有曹家长公子的傲气,在他看来,倘若他此刻选择下了这个台阶,便是在吴良面前折断了他与曹家的傲骨与颜面,非但会被吴良轻视,他也无颜再与吴良称兄道弟……
毕竟,吴良为了曹军粮饷的事情成天面对这些诡事,依旧孜孜不倦,而他身为曹家长公子,曹家未来的继承人,却连仅有的一次都表现的如此令人失望,以后如何能令吴良心悦诚服,如何傲视群雄?
若是如此,他才会真的无颜再面对吴良,更不要说与吴良“称兄道弟”。
“可是……”
吴良看出曹昂有些上头,还有些逞强,自然还想好言相劝。
“贤弟不必多言,说好的我来就我来!”
曹昂根本不给他机会,说着话便已经捋起了袖口,壮着胆子极为豪迈的迈着大步向那口青铜棺材走去。
如此来到青铜棺材面前。
曹昂也伏在棺盖上面,略微犹豫了一下,怀着忐忑的心情咬着牙将左臂伸入了棺盖上面的那个孔洞。
“……”
吴良等人顿时屏住呼吸,不敢随意打扰。
左臂伸入青铜棺材的那一刻,感受到棺材内那阴冷的气息侵袭着手臂上的汗毛,曹昂的心脏已经紧紧缩了起来。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在棺材中摸索。
很快他就摸到了光滑的丝绸,以及掩盖在丝绸下面的那具尸首……
“~~~”
这一刻,曹昂的手仿佛不自觉的缩了一下。
他无比紧张,手心已经冒出汗来,好在还能够勉强保持克制,颤的仅仅只是深入棺材的手,棺材外面的身体并未做出反应,脸上的表情也控制的很好,心中的紧张绝不会轻易被吴良等人察觉。
如此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之后。
他又慢慢的将手伸下去,再一次触碰到了那具尸首,而后强行逼迫自己保持镇定,慢慢的,慢慢的,极为小心的向周围摸索而去……
“不愧是长公子,如此情形仍能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老夫佩服。”
见此状况,于吉都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吴良等人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啊!!!”
曹昂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而后仿佛触电一般猛地将手臂缩了回来,眨眼之间便跳到了几米之外,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子脩兄,怎么了?”
吴良连忙问道。
“我、我……”
曹昂喘着粗气木讷回头,此刻他的手与嘴唇都在不停的抖动,眼睛里面浮现出了一抹水色,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只听他声音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哭腔喊道,“有才贤弟,我方才在棺材中摸到了一个……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那、那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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