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冉兴走后,展翅金雕萧剑秋才瞪了白剑飞一眼说:“二师弟,你也快半百的人了,天威浩荡,谁能抗得?今天这是老驸马千岁和我们私交甚厚,要是换了别人,岂不是灭门之灾?”
白剑飞瞪着眼说:“大师兄,你是饱学之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皇上他的太祖如此,历代皇帝都是如此。难道他能例外?我们力也出了,和江湖各门各派仇也结了,反而被他牵了鼻子听招呼。我真咽不下去这口气!大师哥,咱们一走了之,不管他的闲事如何?”
萧剑秋迟疑了一下说:“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逃向哪里?
这不大好吧!再说,楼儿怎么办?魏银屏郡主仍遭拘禁,我们也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白剑飞默然了。
萧剑秋忽然喃喃自语道:“鸣儿这孩子心眼倒多,要是有他在这里,也许能想点儿歪主意。”萧剑秋话未落音,缺德十八手李鸣已一头闯了进来。
展翅金雕萧剑秋正念叨李鸣,李鸣竟然一头闯了进来!江剑臣大怒,正想责备他不遵自己所定的三日之约,武凤楼随后赶来,呈上了杨氏夫人一封手书。
江剑臣自幼遗弃,除去师门之外,没享受过天伦之乐。如今身世虽明,可老爷已经作古,所以一见慈母手书,孺慕之情,油然而生。当下,也不暇再责李鸣,忙接过母亲书信,展笺拜读起来。
只见书上写道:“杨鹤虽为儿舅父,却一再残害我司马一家,已属恩断义绝,杀之实不足惜。吾儿勿以我故而置父仇于不报,置己于不孝也。恐你势孤,特遣楼儿、鸣儿前往相助。
凌儿、玉儿足可代儿承欢也。事关重大,好自为之。“
江剑臣看罢手书,禁不住心潮涌波,激动不已。他原来还怕母亲手足情重,阻止自己,没想到母亲也对杨鹤恨之入骨,致函求诛。虽然面对万岁逼令骗杀侯国英之难题。他心里也不由泛上一丝父仇得雪的快意。
就在江剑臣看信的时候,萧剑秋已把一切经过详情告诉了武凤楼和李鸣。就听李鸣扑哧一笑说:“万岁的圣旨,谁敢不遵?请老驸马转奏圣上,一切按旨行事。
请万岁恩准相机缓图就是了。”
萧剑秋默默不语。江剑臣刚想喝斥,老二追云苍鹰白剑飞已双眉倒竖,两目尽赤地骂道:“没有骨气的东西!侯国英杀孽再重,国人皆曰可杀,可她对你师父始终是忠贞不二,骗而杀之,岂不惹万人唾骂!何况……”
他想说“何况侯国英已怀有身孕”,但身为师兄,囿于礼教,他终于咽下了“何况”后面要说的话。
萧剑秋何尝不是也有些想法!但他和白剑飞不同。若是圣上传旨,派兵剿灭石城岛,捕而杀之,他是拥护的。对骗杀侯国英,他也觉得手段太卑鄙,有损先天无极派的声誉。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告诉他,石城岛海上天险,又有五万铁甲精锐,高手如云,纵派雄师百万,如何能杀得了她!
正当五岳三鸟师兄弟三人听了李鸣的话,一愁、一怒、一恨之际,机灵鬼李鸣对老哥儿仨的态度,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忍住笑正色说道:“二师伯息怒,请你老把我的话再琢磨琢磨。”
一句话提醒了白剑飞,他哈哈一笑说:“好计!好计!圣命难违,咱就请他恩准相机缓图吧。”
展翅金雕萧剑秋也释然而笑了。好个鬼小子,法儿真绝!
请来了老驸马冉兴,由萧剑秋把话说得宛转一些,求他回复圣命。冉兴是个老实人,哪知是李鸣这坏小子设套叫他钻。他满口应允,高高兴兴地进宫面去。
等他把话奏明给崇祯,朱由检喟然叹道:“御姑丈,你太诚实,受他们的骗了!
请想,光相机行事,就没有准确的日期。再加上缓图,那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冉兴一听,愕然怔住了。这时,忽见曹化淳进来奏道:“刑部侍郎黄克赞有本,奏禀有一年轻武士,声称杀了杨鹤,自投到案,请旨定夺。”
崇祯面色一变,恨声说道:“果不出寡人所料。江剑臣情甘一死,也不愿去骗杀侯国英,寡人失算了。”
老驸马冉兴到底和五岳三鸟素来不薄,闻言大惊,恳切奏道:“武凤楼、江剑臣不无微劳,请万岁开恩。”
崇祯注视冉兴良久,突然说道:“御姑丈速去刑部,先查明详情待奏,寡人随后就到。”
说罢,袍袖一拂,自回寝宫去了。
老驸马冉兴心急如火,刚出午门,缺德十八手李鸣已陪同武凤楼焦急不安地在金水桥畔立候。冉兴寒着脸色道:“你三叔也太胡闹了!怎么能自去刑部投案?惹得万岁龙颜震怒。
这一来,后果就很以收拾了。“
李鸣急得双手乱摇说:“驸马千岁,你怪错了人啦!自投到案的,是我那个任性而不懂事的小师姑李文莲。”
冉兴又是一惊,顿足长叹道:“乱了套了!我得急奏皇上,不要驾幸刑部啦。”
说完,飞步跑入午门。
武凤楼、李鸣急忙赶到刑部,早已一眼看出江剑臣已化装成老家人模样,在刑部门前徘徊。一见二人赶到,皱眉恨道:“这个女屠户太也可恶!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添堵。若不是怕老的不讲理,我真想宰了她省心。”
幸好原刑部尚书崔文升是魏阉一党,已遭拿问。现由黄待郎黄克赞暂时署理。
黄克赞与李鸣之父李精文是同科进士,原有通家之好,李鸣遂带着师父、大哥大摇大摆地进了刑部衙门,先拜见了黄侍郎,然后才潜踪隐迹来到外面班房。
江剑臣等三人隐身一看,只见女屠户李文莲新换了紫色武生头巾,新的五色金线彩绣牡丹大花的紫色罗袍,葱绿色长裤,高鞋粉底皂靴,精神焕发,玉容娇艳,大马金刀地坐在班房中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上。
李鸣心想:这个小姑奶奶哪里是来打官司,分明象上级官吏到刑部班房视察来了。
只听女屠户象使唤下人似地斥道:“你们的头儿这么难请!人去了好半天了,也不见他的鬼影。把大爷干在这里,茶水点心,要啥没啥,叫我怎么蹲!大爷可是刺杀三边总督杨鹤的正凶正点,不把大爷我伺候得地道点儿,大爷一不高兴,跺跺脚上房一走,这人命关天的血案,叫你们这般小子替大爷背去。”
几个捕快没有一个不头青脸肿,可能都是叫女屠户给揍的。这时听女屠户一骂,不光不敢生气,反而作揖打千,赔着笑脸说道:“回大爷的话,我们头儿毛金常,外号人称金毛吼,很够朋友,最敬硬汉子。要是见到了大爷你,还能不上前赶着巴结?你大爷别躁,这就来了。”
女屠户抬手揍了那个说话的捕快一巴掌,打得那捕快一龇牙,也不敢哎哟。女屠户骂道:“大爷我不听你的捅套话,大爷要真的。怕挨揍,快给大爷上茶端点心。”
江剑臣看了,不由得暗暗摇头。心想:这些捕快,平常作威作福惯了,叫他们吃些苦头也好。正想着,忽听外边一选连声传了进来:“头儿到!”
随着喊声,四个小捕快簇拥着一个彪形大汉走进了班房。
别看这刑部大班金毛吼姓名不雅,人却生得威猛高大。三十七八岁年纪,细腰多背,身高七尺,虎势生生,很是摄人。他可能眼高于顶惯了,更加上早已听手下捕快学舌,没进门已气得怒目圆睁。
如今又见那把只有自己才许落座的太师椅竟被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俊美少年占去,不由得怒吼了一声:“死贼囚,快给老子銎鹄矗?
说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掌向女屠户当胸抓去,女屠户再泼辣,到底是女儿之身,前胸禁区哪容人胡乱去抓?她气极冷哼,岿然端坐不动。等那只大手眼看切近时,陡然右手一翻,正刁住毛金常的手腕。略一用力,已把毛金常拗跪地上,腕骨如折,痛呼求饶,两鬓角已冒出豆粒般的汗珠来。
女屠户信手把他甩了个翻过,骂了声:“瞎了眼的东西,敢向大爷卖横!官司你替我打了吧。”嘴里说着,双脚一点,一式“乳燕穿帘”,已蹿出班房,再一顿脚,早到了房上。
那大班毛金常先吃足了苦头,又见点子要飞,吓得他冲出班房,扑地跪下,双手乱摇,连叫:“大爷别走!大爷请回!”其他的场面话,全都给吓忘了。
倒是刑部侍郎黄克赞不愧为刑部干员,他随后赶来,见此情景,拱手赞道:“少侠真不愧为武林一秀!快请下来,我替你责罚这些东西就是了。”
女屠户本不想走。只是为了抖抖威风,吓唬吓唬刑部大班金毛吼。一见毛金常跪地请留,那些捕快跪了一片,连刑部官员都向她低声下气,她满足地笑了。
飘身下来,冲着黄侍郎发话道:“你就是刑部的主事人了?看样子,你的官不小,想必造孽钱也挣得很多。大爷是钦犯要案,每天给大爷备三桌上好的酒席,再挑两个你府中的俊丫头来伺候我。大爷认命蹲监,你也好官升三级。”
江剑臣一看有黄侍郎出头,不会再闹翻了,急把武凤楼、李鸣唤出刑部,艰难地说道:“我虽对侯国英没有真情,但绝不会屈从圣命,前去行骗杀她。可眼下,女屠户为我蹲监,我们又实在得罪不起她的师父华山神尼,免她纠缠,我只得两事相较取其轻,不得不去石城岛了。这也许正迎合了你掌门师伯的心意。尔等速回驸马府,报知此事,不准跟来。”
说罢,从李鸣手中要过了自己原来的衣物,直到看二人走远了,他才恢复了本相,往了东石城岛赶去。
离开京城,定了不到十五里,快刀哑阎罗郭天柱挡住了去路。江剑臣因钦佩其是条铁汉,不惜以哑叔呼之。今天见他冷然挡道,不由得一怔。
哑阎罗冷然责道:“我家少主人对三侠一往情深。为了你,她甘冒杀身之祸,替你报了父仇。如今她又顶替三侠去刑部投案,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弃之不顾。天柱受华山两代知遇之恩,明知以卵击石,也不得不一阻三侠大驾了。”
江剑臣知道哑阉罗误解了自己,他哪里知道,自己正是为了救出痴心为已而身陷牢狱的女屠户李文莲,方才屈从圣命,为皇上铲除心腹大患,去骗杀女魔王侯国英呢!事关朝廷隐秘和先天无极派的声誉,他又不能向哑阎罗明言,只好苦笑了一下说:“江某之心,唯天可表。老前辈日后自知。请让剑臣上路。”
哑阎罗郭天柱生来执拗,江剑臣话又说得含糊,他如何肯信?不退反进,已欺身到江剑臣身前三尺,毫不迟疑地拔出了自己那把杀人无数,赖以成名的快刀。
江剑臣暗暗着急,怨自己命途多乖,什么岔事都能叫自己碰上。他叹了一口气说:“哑叔,凭我江剑臣三字,难道还不能取得你的相信?我要走了。”
按说,江剑臣说的全是由衷之言。可听到哑阎罗的耳中,却变了味了。他把江剑臣那句“凭我江剑臣三字”,错会意为向他示威逼退。
幸好,他对江剑臣真有三分顾忌,没敢立下煞手,快刀一横,变色说道:“天柱自知不敌。但我要不血溅五步,绝不容三侠东去一步。”
江剑臣的心略的一跳,知郭天柱误会深了,把心一横,就想对他说出真情。也是合该出乱子,正当这时,忽然五匹快马四人乘骑,闪电而至。马上人高声欢呼道:“三爷果然来了!
先收拾那个鹰爪孙。“没容江剑臣分说,四条人影一晃,四条藤棒已结成严密的棒幕,向快刀哑阎罗迅疾罩去。
这一来,可真要了江剑臣的命!来的四人,竟然是秦岭四煞。他们是女魔王特意留在京城附近,时刻留意保护江剑臣的心腹死士。象杨鹤被杀这等大事,自然逃不脱侯国英在京城附近织成的天网。
四煞竟阴差阳错地把哑阎罗当成追捕江剑臣的武林高手,加上他们报恩心切,一下子倾全力出击。哑阎罗猝不及防,还真幸亏他应变神速,互相一击之下,就被江剑臣用先天无极真气从中插开。
就是那样,惨象毕竟未能幸免。哑阎罗郭天柱身中两棒,狂喷鲜血,几乎栽倒,而四煞兄弟也有三人各被划了一刀。只有大煞左青龙幸免流血,还算不幸中之大幸。
江剑臣刚想上前去扶哑阎罗,郭天柱已一声冷哼,愤提残存之气,落荒而逃。
江剑臣知道追上去,也难一时说清,呆立当场,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岭四煞包扎好伤口,虽说都是铁汉,也只有让左青龙一一抱伏马鞍,再请江剑臣上马。
江剑臣心潮起伏,不能自抑。最后,一咬钢牙,跃上马鞍。
众人来到海边,弃马登舟。水波万里,碧浪扬帆。
上了石城岛的沙滩,只见岛上依势筑城,蜿蜒曲折,城内屯兵,外围设防。不足半年,一座荒岛已被女魔王整顿得井井有秩,固如金汤。生平傲骨凌人的江剑臣,也不得不暗暗叹服她的韬略与才智了。
岛卒报入。女魔王侯国英飞奔而至,只身来迎。
秦岭四煞三人负伤,自有岛上人护送调治。左青龙诚惶诚恐,打千请罪。女魔王轻摇粉颈,宽容地一笑,左青龙识趣地走开。
直到最后一个兵丁也悄悄离去,女魔王才伸出抖颤的玉手,攀住了江剑臣的肩头。
想到自己的来意,江剑臣如遭电击,直欲晃身闪开。但当他的目光扫落在女魔王侯国英那更形消瘦的玉颊上时,他的心颤栗了!人也僵立在原处。
女魔王侯国英贴进了江剑臣的怀内,吐气如兰地喃喃地说道“剑臣!千万不要说话,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会儿。”说完,闭上了她那双更大更美的秀目。
钻天鹞子江剑臣的眼睛湿润了。他把心一横,猛错钢牙,集聚先天无极真气贯于右臂,手掌慢慢舒展,缓缓扬起,正想印上女魔王侯国英的后心,让她毫无所觉地甜甜地死在自己的怀内,这是她最幸福的死法。
忽然,怀中的女魔王那高高隆起的肚腹,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江剑臣猛可地好象被利箭扎穿了心肺似的疼痛了。他知道,侯国英就要临产,即将替他司马家生下传宗接代的儿女了!从父亲司马文龙的一生遭遇,母亲杨碧云的红颜薄命,自己的幼遭孤弃,以及女魔王侯国英对自己的生死苦恋和快要哇哇坠地的腹中儿女,象一条条苦藤,牢牢地缠紧了江剑臣的整个心身。
他的手不是慢慢地印向女魔王的后心,而是轻轻地小心地圈向了她的几乎粗了两倍的腰肢。女魔王贴在江剑臣怀内的俏脸,绽开了一丝笑意。
江剑臣的心情,乱得象一团麻似的,他干脆也不去理它。右臂转圈,左臂下沉,轻轻托起了女魔王,一步一步地向海边走去。
女魔王侯国英悄悄地睁开了一双美目,盯了一眼脸上满挂泪水的江剑臣,一声不响地伸出手去,轻轻地为他抹擦着,银铃似的笑声又钻入江剑臣的耳中。她高兴地说道:“剑臣,我真的满足了!因为你第二次不舍得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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