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指责（下）

“请，哈里森伯爵。”侍从快速而不失优雅地小跑过来，恭敬地说。

点了点头，紧了紧妮娜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司督领着妮娜走到那一家子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施礼说：“见过陛下。”然后转向黑发女子，“初次见面，公主殿下。”再看向酒红色长发的女子，他笑了起来，“仙贝儿，好久不见。”

妮娜和司督或许就是天生的兄妹，至少两人的性格从某方面来说极为相似，比如紧张来得快去得也快，面对大人物时尤其明显。

捏着裙角，微微蹲下身体，妮娜做了个完美的淑女礼节：“妮娜.哈里森见过陛下，见过皇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礼毕，说出的话更是与司督并无二致，“仙贝儿姐姐，好久不见。”

“来，坐。”皇帝在侍从快速搬来两张椅子后，朝司督和妮娜招手说。

那黑发女子便是司督的情报上特别注明的苏菲亚公主，她坐直身体微微歉身：“初次见面，哈里森伯爵。”声音中带着贵族特有的傲然，也没隐藏，多了分坦诚，“很抱歉，我的身体不便起身，失礼了。”

阳光下，她苍白的脸庞几近透明，薄如纸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透了出来，让她纯黑的长发和瞳孔越加明显。笑容在脸上绽放，说，“妮娜，我这样叫你好吗？过姐姐这边，好不？”

妮娜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苏菲亚身边，甜甜地说：“公主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哦！”

“妮娜也很漂亮呢。”苏菲亚捻着妮娜几缕柔顺的黑发，笑着说，“你看。我们的头发一样呢。”让侍从把椅子搬到身边，苏菲亚亲热地招呼妮娜坐下。

另一边，仙贝儿才淡淡地说：“伯爵阁下，好久不见了。”然后转过头，和苏菲亚一起跟妮娜聊了起来。

对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司督一概敬而远之，迄今他就没遇到过能讨得好的女人。但不可否认，初次见面他就对苏菲亚公主很有好感。有了仙贝儿做对比，显然苏菲亚更符合优雅的传统贵族形象。可是，三两句就跟妮娜套了交情，也让他对苏菲亚提起了戒心。

虽然苏菲亚看着虚弱到连坐直身体都有些困难，但怎么看她都比仙贝儿危险。

“皇室出生的人，没点心机怎么活下去？”羽罗曾如此评价皇室子弟。

当见过地女人都让自己下意识就往最坏的方面考虑时，纯洁的妮娜就显得尤为难得和宝贵。依照皇帝的意思坐下后，司督突然微微笑了出来。有些苦涩。因为他想起了羽罗的另一句话。

“司督，我发现你对女人很绝望啊！我开始怀疑桫椤不结婚不是因为那些背叛，而是找不到一个稍微简单点的女人。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突然之间，司督感觉骄横而又不大懂得掩饰自己的仙贝儿是如此可爱。微微甩头，抛开冒出来地错觉。司督的身体往后靠了靠，背部轻轻贴着椅子。

在妮娜身边，小皇子和小公主凑了过来。两个小家伙丝毫没有皇室的高傲，更像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小鬼。一边打量着妮娜一边好奇地问七问八。

“真的？”小皇子骄傲地抬头挺胸，“我也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

“米蒂奇！”小公主横了小皇子一眼，以更骄傲的姿态说，“芙米娅才是最好听的名字！”

“等等。”多了两个小伙伴，妮娜很快抛却了紧张，在正要“讨论”哪个名字更好听地两个小家伙眼前跳下椅子，轻轻提着裙子跑到司督身边，眨巴着大眼睛说。“哥哥，礼物呢？”

“给。”司督笑了笑，宠溺地揉着妮娜的头发，将放在身旁的三个盒子交给妮娜。

小姑娘噔噔噔噔地跑回自己的座位，辨认着三个木盒，分别交到三个皇室子弟手中，甜甜一笑：“希望你们喜欢。”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同时问：“是什么啊？好吃的？”

“打开看看？”妮娜眨巴了几下大眼睛。

在妮娜灿烂无比地笑容诱惑下。两个小家伙小心打开木盒。随之同时惊呼一声。堪堪比两个小手掌稍大的木盒里，放着一对泥娃娃。稍有不同的是。属于小皇子的是威风无比地剑士和魔法师，小公主的则是穿着华丽礼服的王子和公主。

汉克说那是他亲手制作的，泥娃娃每一分每一毫都精细无比，即使是只有指甲大小的头部，同等比例的眼睛都能看出或蓝或黑的眼眸，绝对经得起放大到真人大小来观察。

“芙米娅，你看跟剑士跟我像不？”小皇子兴奋地拿起剑士泥娃娃，放到耳朵旁，“妮娜，你看像不像？”为了说服力，他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的眼睛跟泥娃娃一样也是黑色地。

“嗯。”妮娜肯定地点头。

“我要找一个像他一样帅的王子！”小公主干脆把木盒放到苏菲亚膝上，拿着两个泥娃娃学着小皇子放到耳朵旁，“米蒂奇，妮娜，你们看你们看！这个公主是我哦！”金发蓝眼的王子相对的是黑发黑眼的公主。

“小心别摔坏了。”苏菲亚微笑着提醒，见两个小家伙深以为然地宝贝般把泥娃娃放到木盒中，轻轻晃着手上纯银的梳子，“谢谢妮娜的礼物。”然后朝司督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不用。”妮娜甜甜应了一声，看到仙贝儿后说了声“等等”，又噔噔噔噔地跑开了，像个纯白的蝴蝶般在两边花丛跑来跑去，摘了两朵花，跑到皇帝身边将白色地蔷薇递到皇帝眼前，“皇帝爷爷，这是给您地。虽然它会凋谢。但我希望爷爷能健康长寿。”

“哈哈，好好好，谢谢妮娜！”皇帝开心地大笑着，接过蔷薇放在鼻端闻着，“妮娜摘的花特别香啊！”

妮娜回了一个灿烂地笑容，微微蹲下身体施了个礼，又跑到仙贝儿身边，递出火红的玫瑰：“妮娜一直觉得仙贝儿姐姐穿红色地衣服特别好看呢！”

“真的？”仙贝儿接过红玫瑰。开心地笑着，“谢谢妮娜，姐姐也这样认为呢。”

妮娜……天才啊！司督现在对羽罗的评价深表赞同。可是，这个小丫头做事几时变得滴水不漏了？好吧，这是天才的特质，只有天才才能做到滴水不漏，而妮娜是毫无疑问的天才。

看着聚在一起说个不停的女人小孩们，皇帝往司督身边凑近些许。声音中带点羡慕：“司督，你有个很讨人喜欢的妹妹。”

“司督”？从皇帝口中冒出的称呼让司督眨了几下眼睛，笑着说：“陛下谬赞。”

“不会不会。”皇帝摆了摆手，问，“我听说。妮娜是你领回来地？”

“是的。”司督爽快地回答。

“可我看，”皇帝停了一小会，继续说，“你是把妮娜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像兄妹更像是父女。呵呵。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我能看得出来。”

司督再次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对于皇帝的问题他回答不上来。他从来没思考过自己跟妮娜的关系具体是什么，那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尽量满足妮娜的要求，而妮娜也很乖，从没提出过哪怕稍微过分些许的要求。

兄妹？父女？有区别吗？司督没有兄弟姐妹，能让他感觉到亲情地都是比他年长的人，妮娜是唯一的例外。这让他区分不出对妮娜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种。

抛开这些问题。司督感到疑惑的是皇帝地态度。算来，这才是自己跟皇帝的第二次见面吧？而且上次见面还闹出些许不愉快，现在两人已经能熟悉到以名字称呼了？

“你可去过你的采邑？”皇帝换了个问题。

“那……”司督停了下来，本来他想说“那是自己成长的地方”，临到嘴硬是吞了下去，中途改口说，“不曾去过。”

“普顿城不错，你可以让当地官员建一座府邸。这不违反帝国法律。”皇帝看着在草地上闹在一起地三个小家伙。慢悠悠地说，“丞相告诉我。现在的官职已经满员。他提议你到帝都魔法学院任职，也算是人尽其才。”转过头，他问，“你认为如何？”

“全凭陛下安排。”司督微微歉身说。

“仙贝儿，你过来一下。”皇帝招了招手，等仙贝儿走到身边时，对司督说，“仙贝儿现在也在魔法学院任职，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向她请教。对了，魔法学院的每个老师都有专门的实验室。”

为什么要特地提示“实验室”？是在暗示答应自己“探查皇宫地底的魔法实验室遗址”的要求吗？司督看了皇帝一眼，微笑着说：“仙贝儿，请多多指教。”

“不用，那是我该做的。”仙贝儿淡淡地回应。

皇帝说了声“你跟哈里森伯爵解释一下”后，仙贝儿慢慢将魔法学院的条例说了出来。

极其公式化地口吻，简直跟背书没什么区别。

司督明白了，跟大魔导师魔法对决的结果让仙贝儿极其不忿。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些许不满，仙贝儿会立刻抓住机会闹自己一顿。

难道要我告诉你，是你外公先犯规才逼得我放手攻击么？司督盯着仙贝儿一张一合的双唇，颇有些无奈地笑着：还有，难道你外公或你父亲没告诉你，是有些人特地把我推到风口么？比如坐在我身边的皇帝，他就很乐意见到这个场面。最主要的是，你就没认真了解过真实情况？哦，对了，大魔导师怎么会说出来？

“所以，以你的待遇，你可以选择定期上课或者只带几个学生。”话停下，仙贝儿注意到司督正盯着自己，细长的眉毛微微一蹙。姣好的面容立刻浮现出愤怒，冷冷地说，“你看什么？”

“啊？”司督稍稍一怔，随口回答，“看你。”

你不知道对方说话时不看着对方是不礼貌地吗？我不看你还能看谁？司督对仙贝儿地愤怒感到极为莫名其妙。

事情的发生总是如此相似。与仙贝儿第一次见面时司督就曾“出言不逊”，让仙贝儿对他恶感顿生。当时仙贝儿对他地评价是：相貌普通，丝毫算不上帅气，竟然也敢调戏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花花公子。

虽然在见识到司督的魔法后。让仙贝儿对他的感官有了改变，但现在司督的随口一句话，无疑让仙贝儿对司督的恶感又升了起来。更别提司督跟她一直有过节，前些日子还多了司督跟她外公、或者说整个家族解不开的过节。

“有什么好看的？”仙贝儿地声音更加冷了。

莫名其妙的女人。司督挑了挑眉头，转过视线说：“好吧，不看。”他已经懒得理会仙贝儿了。

司督的口才或有长进，但针对女人的口才绝没长进过。每天能见到的艾米丽对他唯唯诺诺，就从没过反对司督的时候；因为跟大魔导师的对决和身份。侍女对他始终保持着敬畏，司督能锻炼口才的机会也就是哄妮娜而已。偏偏妮娜非常乖巧，司督连哄妮娜地机会都很少，顶多算是耍闹而已。

可以说，司督狭窄的活动范围。注定他不可能跟女性有过多交流。

或许，司督对女性的古怪心态，有大半原因出在他身上。

这态度算什么意思？挑衅？仙贝儿不介意这样认为的。

“你认为能跟我爷爷打成平手很了不起么？”仙贝儿说出的话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我敢肯定。你用了很不光彩地手段。”

很多时候，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是因为双方的偏见、抑或是自以为是无限扩大化。

猛然转过头，司督紧紧盯着仙贝儿，许久，嘴角翘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这么认为？”

“你认为你可以赢我爷爷？”仙贝儿毫不客气地说。

是谁用了不光彩地手段？司督从鼻腔发出两声轻哼，双眼眯了起来：“原来我赢了大魔导师。”轻飘飘的话，却具有极大的杀伤力。顿时，仙贝儿的表情僵硬无比，如同放在火上烤的大理石般开始泛出红色。

深深吸了口气，让停顿的呼吸能继续，仙贝儿瞪着司督说：“那你承认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司督也开始火起来了，但在透过仙贝儿看到斜靠在椅背上的苏菲亚时，刚升起地怒火瞬间消散，换成一种无力感。

算了。跟仙贝儿这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想着。司督说：“你认为有就有吧。”

“那你必须向我爷爷道歉！”但仙贝儿却不打算放过司督。

拜托，旁边的两父女就等着看笑话。你就不能稍微用一下脑子？眼角余光处，皇帝不堪疲劳，正用手撑着硕大的脑袋打瞌睡。仙贝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司督也不想去理会了。现在他对仙贝儿深表同情，他的眼睛毫无遗漏地告诉仙贝儿“我很同情你”。

莫恩特地告诫的“不要惹女人”已经被司督不知扔哪去了，他并不想惹仙贝儿，但仙贝儿近似无赖的咄咄逼人让司督感到滑稽而已。

眼前这个女人，在司督看来根本就是被宠坏的小孩，没办法讲道理。

局势就这么恶劣起来。

仙贝儿咬着下唇，牙齿旁边地嘴唇泛出苍白地颜色。许久，她说：“我要跟你决斗！”

“啊？”司督愣了那么一瞬间，哭笑不得地说，“第二次了吧？”仙贝儿在开口“决斗”那一刻，她的智商被司督降到跟妮娜同等年纪，或许妮娜都比仙贝儿聪明。

“我要跟你决斗！”仙贝儿地音量陡然提高。终于，所有人的都停下动作，将视线集中在仙贝儿身上。

“嗯？”皇帝似在梦中惊醒，睁着朦胧的眼睛环顾周围，“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陛下，您就继续演戏吧。司督用眼睛余光看了皇帝一眼，出奇的没有感觉到丝毫愤怒，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请陛下允许。”仙贝儿站起身，用无比郑重的口吻说，“我要跟哈里森伯爵决斗！”

“哦。”皇帝似乎还没清醒，“哦”了很久才好奇地问，“好好的为什么要决斗啊？”

“哈里森伯爵侮辱我爷爷。”仙贝儿的话语中有死死压抑的愤怒。

“大魔导师啊？”皇帝慢悠悠地转过头，“哈里森伯爵，你对仙贝儿的说法有什么意见？”

“并无此事。”司督站起身，说的话与皇帝同个语调。他有种冲动想说“难道您不知道我和仙贝儿刚才讨论什么”，但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

“既然哈里森伯爵说没有，那各自退让一步可好？”皇帝做起了和稀泥的角色，丝毫不给仙贝儿说话的机会，朝妮娜招手说，“小妮娜，过来爷爷这边。”等妮娜小跑过来，皇帝费力地把妮娜抱到大腿上，“爷爷很喜欢你的礼物，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漂亮的大眼睛眨巴了好久，妮娜说：“什么都可以吗？”见皇帝点头，妮娜又想了一会，“妮娜想不出，妮娜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呢。”

“那妮娜经常来爷爷这里玩好吗？”皇帝立刻接过话，让酝酿了许久就要开口的仙贝儿又闭上了嘴。

“好的。”妮娜灿烂地笑着，毫不犹豫地点头。

“陛下，我该告辞了。”司督紧接着说。皇帝话里送客的意思非常明白，再说，司督实在没心情跟仙贝儿闹下去。

“嗯。”皇帝点了点头，又费力地把妮娜放在地上，轻轻捏着妮娜的脸蛋说，“一定要经常来爷爷这里玩哦。”

“嗯。”妮娜肯定地点头。

直至司督和妮娜离开，仙贝儿都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在走出草地踏上坚硬的大理石地板时，司督有意无意地回过头，看到仙贝儿吃人的目光后，轻轻甩了甩头，微笑着问：“妮娜，皇宫好玩吗？”

“不好。”妮娜摇头说，“太大了，走路很累。不过苏菲亚姐姐是好人，米蒂奇和芙米娅也是好人，嗯，皇帝爷爷也是好人。”

得，妮娜被笼络过去了。听着妮娜口中乱七八糟的称呼，司督无奈地扯着嘴角，拍了拍妮娜的背脊，说：“走吧，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