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微一躬身,道:“尚书大人,不知道下官身犯何罪?”
晏殊冷笑道:“江舟,你身为山陵使承事郎,在山陵使司衙门官职仅在丁谓和雷允恭之下。虽然说目下在山陵使司别衙主事之人乃监工使夏守恩,你只是负责钱粮供给,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你就没有罪过。这下宫冒水之事你应该在本官到达山陵使司别衙之时就应该禀告给本官,却为何见了本官却迟迟不报,直到本官到了皇陵之上,才由雷允恭口中得知,你说你犯下的是什么罪过?”
江逐流听后做声不得,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难道说皇上和太后就没有向晏殊透露,正是因为他派李成刚向宫内报信,这下宫掘出水脉之事才暴露出来的吗?既然如此,说明这其中一定有原因,江逐流也不急于辩白自己,他要等等看,下面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
见江逐流不做声,晏殊手一挥道:“来人,把承事郎大人给我拿下!”
又过来两个御林军,把江逐流押到一边,和夏守恩并排站在一起。
晏殊又来到夏守恩面前道:“监工使大人,那司天监少监邢中和现在何处?”
夏守恩惶急地说道:“尚书大人恕罪,卑职忘记向尚书大人禀告,少监大人昨天晚上在皇陵之上暴毙,尸体现在放置的别衙之中。”
晏殊大吃一惊,这邢中和乃皇陵下宫冒水一案的关键性人物,正当年富力强,怎么会忽然一夜之间就暴毙了呢?难道说其中另有什么隐情不成?
晏殊立刻让夏守恩把当时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述说一遍,他听了之后却也摸不着头绪。邢中和究竟是死于疾病,还是死于谋杀?这事情也太过离奇了吧?待会儿回到别衙之后,一定要详加勘察。
晏殊让御林军押着雷允恭、夏守恩、江逐流三人,陪同他一起通过甬道。到下宫之处仔细查看了一下冒水的实际情况。
到了下宫之后,只见下宫地地面因为泉水的浸润已经泥泞如沼泽一般,下宫的四壁不断有土方坍塌下来,敷在上面的巨石崩塌下来,浸泡在泥水里,狼藉之象,惨不忍睹。
晏殊把眼前地情况都记在心间,然后才返回地面,让御林军押着雷允恭、夏守恩和江逐流前往永安县山陵使司别衙。
到了别衙之后,晏殊把太后的懿旨供在公堂之上。然后升堂问案。除了雷允恭、夏守恩和江逐流都重新审问外,另外包括工曹刘峰和主薄张翼景等在内的别衙大小官吏都被晏殊拘到公堂上详细询问一边,这些官员都录了口供。写下了供词。
雷允恭在公堂上兀自桀骜不逊,斥骂晏殊乃一小小礼部尚书,竟然假借太后的懿旨来问皇宫内侍总管,实在是胆大妄为、僭越之极。
晏殊懒得和雷允恭废话,扔了令签下去。几个御林军弈上来给雷允恭一顿乱棍。雷允恭平日里在宫内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痛?一阵鬼哭狼嚎之后,立刻变得老老实实了。晏殊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当晏殊听到雷允恭说出当日丁谓也一力赞成将先帝灵椁由地宫迁移至下宫时,心中暗叫,够了!有了雷允恭的证言,再加上方才夏守恩的证言,丁谓老贼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录过证词后。晏殊又派人把永安县几大杏林名医和永安县衙门的仵作请过来,让他们观看一下,邢中和究竟是如何死的。
几大名医和县衙门的仵作围着邢中和地尸体看了几个时辰,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来。仵作甚至还用了银针分别插入邢中和的喉咙、小腹等处。银针丝毫没有变色。最后几大名医和仵作只能向晏殊禀告,从各种迹象上来看,少监大人不是死于谋杀,也不是自杀,应该是暴病而死,至于是什么病,他们几位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来。
天下怪病种类繁多,有很多怪病是行医之人闻所未闻的,晏殊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好责怪这些名医,就让他们写下诊断证言,签上名字,然后让他们离去。
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晏殊查看了一下自己手中所有地证人证言,这一切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证据链,证据链的末端直指山陵使丁谓,丁谓即使有通天本领,向来也难以逃脱责任。所谓铁证如山,最多也就如此而已。
晏殊又令人把江逐流带到公堂上,对江逐流说道:“承事郎大人,经本官核查,在山陵使司衙门几位主要官员中,承事郎大人在下宫掘出水脉之事上罪责最为轻微。本官看那皇陵下宫被泉水浸泡,已经呈现崩溃垮塌之势,急需治理。现在本官就给承事郎大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就留在皇陵之上,统率山陵使司别衙一众官吏以及数万工匠,速速设法封堵水脉,修复皇陵下宫。至于你的罪责,本官会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为你求情,请太后和皇上从轻发落于你!”
江逐流本来也担心晏殊就这样把他带到汴梁,因为皇陵下宫之内那五块巨大地磁石还在,虽然说邢中和已经死了,但是这五块巨大的磁石依然是江逐流致命的死穴,他不把这五块磁石处理完毕,心中总是不怎么放心。现在晏殊让他留下戴罪立功封堵水脉,这个任务虽然艰巨,但是也给了他一个处理这五块磁石地机会,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多谢尚书大人,下官一定尽力封堵水脉,修复下宫,不让皇陵被泉水侵扰。”
晏殊其实并不知道这皇陵下宫冒水之事是江逐流派人报进宫中的。当初钱惟演向他传达太后口谕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晏殊私下里还以为,一定是雷允恭身旁的亲随太监出了问题。偷偷地向太后禀告了这件事情的,所以他这次来皇陵之后,才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地嘴脸,对江逐流丝毫不留情面。但是即使抛开江逐流主动向宫内禀奏皇陵下宫冒水实情这件功劳。江逐流在整件事件中所要承担的罪责也很小。故此,晏殊才会允许江逐流留下来戴罪立功。因为皇陵下宫急需修复,若是夏守恩和江逐流都离开了,指望工曹刘峰实在是太儿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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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江逐流留在别衙督率官吏和工匠修复皇陵下宫之后,晏殊率领御林军押着雷允恭和夏守恩启程赶往汴梁。
从永安县码头上船,顺流直下,一天之内就到达了汴梁。
到了汴梁之后,晏殊把雷允恭和夏守恩送到大理寺大牢之内,并让那一百御林军军弈负责看管两人,除了晏殊本人外。其他人若无太后的懿旨,一律不得接触雷允恭和夏守恩两人。
随后,晏殊换上便装。来到丁谓的府邸,求见丁谓。
永安县距离汴梁不过一日地水路行程,丁谓自然早就知道永安县皇陵发生的一切。他也早早做了布置。晏殊一回到汴梁,丁谓就得到了消息。他让人暗中盯着晏殊,看他有什么举动。当他听说晏殊没有到中书省。而是直接来相府拜见他时,不由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南人之谊还是起作用了。
两人在丁谓的书房内相见。丁谓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仿佛丝毫不知道皇陵之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晏殊抱拳道:“下官有一事要向丁相禀告。”
丁谓捻须道:“尚书大人有事直说。”
晏殊看了看左右,沉吟微笑。丁谓立刻挥手让家人退下。
晏殊这才惶急地说道:“丁相,大事不好。皇陵下宫掘出了水脉!”
丁谓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讶然道:“什么?下宫竟然掘出了水脉?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晏殊点头道:“这次下官奉太后懿旨到皇陵为先皇祭扫灵椁,不曾想到了皇陵之后,山陵都监雷允恭却不肯让下官到皇陵地宫拜祭先帝灵椁。下官心中起了疑窦,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妥,于是擅自做主。把雷允恭拿下,经过审问,他才告诉下官,皇陵下宫于前几日间掘出了泉水,因为害怕承担罪责,雷允恭就把这个消息偷偷封锁起来。故此,他才不愿意让下官到皇陵之下去祭扫先帝灵犉。”
“这,这,这……”丁谓一副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这个雷允恭,实实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做出如此事端!真是气死老夫了!幸亏尚书大人前往皇陵,否则,老夫还不知道被雷允恭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晏殊不住得摇头嗟叹。
丁谓又道:“尚书大人,你且为老夫把这件事端详详细细地解说一遍,让老夫听听,雷允恭究竟是如何胆大妄为,皇陵下宫又损毁到何种程度!”
晏殊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本奏折,双手递给丁谓,道:“丁相,关于皇陵下宫冒水之事,下官已经详细地写在这本奏折上了,请丁相过目。”
丁谓接过晏殊的奏折,仔细地看了起来。这奏折晏殊基本上是照实而写,只是其中雷允恭和夏守恩等证词中涉及到丁谓的言论都被晏殊隐去,所以丁谓通篇读来,仿佛此事都是雷允恭、夏守恩和邢中和的责任,与丁谓毫无干系一般。
丁谓看罢,将奏折重重放在书案上,口中叫道:“真真是岂有此理!这几个狗杀才简直太胆大妄为了!”
晏殊眉宇间愁绪不展,附和道:“是啊!是啊!”
丁谓沉吟了一下,语气一变,向晏殊说道:“尚书大人,不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寰缓地余地吗?”
晏殊缓缓道:“不知道丁相要如何寰缓?”
丁谓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先压上一压呢?老夫恭为山陵使,竟然没有察觉皇陵发生这么大的事件,这一旦传出去,非但老夫的脸面没地方搁,太后和皇上难免也要究治老夫失察之罪。”
丁谓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为了进一步试探晏殊地心意。
晏殊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丁相,此事耽搁不得。目下皇陵下宫大半部分浸泡在泥泞之中,有坍塌之虞,急需调派大批能工巧匠前往治理。这中间不但涉及到工匠民夫的调动,更是涉及到钱财器物的补给,涉及的范围更有工部、户部、漕运司等衙门,其中一旦有消息泄露出去,传到宫中太后和皇上的耳中,太后和皇上一旦怪罪下来,岂是你我所能承担地起的?下官官职卑微,倒也无所谓。丁相可是位极人臣,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炙手可热,若是因此和太后与皇上起了隔阂,岂不误了我大宋军国大事?”
丁谓捻着老鼠胡须一言不发,似乎在认真思忖晏殊之言。过了好半天,他才又开口道:“尚书大人,以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理为善呢?”
晏殊道:“下官以为,还是火速将此事如实禀奏给皇上和太后。丁相虽然身兼山陵使,但是力主将先帝灵椁由地宫迁往下宫却是山陵都监雷允恭地主意。雷允恭在公堂之上也曾向下官招供,说当日丁相曾有言在先,一切听后太后的圣谕,但是他却因为好大喜功,一心想要事成,便回报太后说丁相已经许可,欺骗了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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