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之天子门生」

第四十五章 民可使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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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尧臣一行三人在前,江逐流、赵莘、崔一虎三人紧随其后,再之后就是欧阳修、丁首宁、王汝城等人。

大厅内,其余人等兀自叫嚷不休。

转过屏风,撩起珍珠卷帘,是一小厅。穿过小厅,又过了一道回廊,来到一装饰淡雅的内厅之中。

内厅面积不大,竟然还被一道半透明的绢纱隔开了一半,透过绢纱,隐约可见那端摆了一张瑶琴台。

内厅被分隔一般之后,外边堪堪能摆放下五张矮几,每张矮几后面放着一张席子,正好可以坐下三人。

梅儿将众人领进来,梅尧臣三人坐居中的矮几,江逐流、赵莘三人居左、欧阳修三人居右,丁首宁和王汝城也各居左右。

落座之后,竹儿、兰儿、菊儿端着茶壶进来,给每人斟了一杯清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江逐流和赵莘互相让了一下,端起杯子饮了一小口,入口芬芳无比,不知道是什么茶叶。崔一虎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干,觉得很不过瘾,就大声嚷嚷道:“我说小妹,能不能给我换只大海碗来?俺刚才喝酒多了,觉得口干,这么小的杯子喝得不过瘾。”

梅儿掩口一笑,道:“这位公子,这里的茶杯都是这么小巧,公子爷假如想喝大杯,可以到外边去啊。”

崔一虎愣了一下,道:“那就算了,为了见见你家香香小姐,渴一点也是无妨。”

江逐流笑了笑,举着茶杯望向欧阳修,没想到欧阳修也举杯望向这里,两个人目光一碰,会心一笑,又望正中望去,梅尧臣也在打量他们二人,见两人望过来,他举杯向左右一敬,三个人呵呵一笑,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赵莘在旁边羡慕地看着江逐流,口中说道,二哥,你们文人相交,就饮一杯茶水就完了?

江逐流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那边丁首宁、王汝城却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不悦地问道:“梅儿姑娘,你家香香小姐什么呢?”

梅儿万福了一下,道:“且稍后,我家小姐马上就到。”

说话间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原来内厅那端也有一个门,此时悄然打开,隐约可见一红衣女子抱着一把瑶琴走在前面,在她身后,是一白衣女子,虽然隔着绢纱,依然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种高贵典雅之气。

两人来到瑶琴台前,白衣女子跪坐在瑶琴台后,红衣女子将手中的瑶琴放置在瑶琴台之上,然后侧身立在一旁。

白衣女子玉手轻拂,试了几个音,然后向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迈步来到绢纱后面,对这厢说道,“几位公子爷,我家香香小姐现在为你们抚一曲《孔雀东南飞》,请诸位公子爷雅鉴。”

听那清脆的声音,正是方才在大厅内表演歌舞的倩儿,而那白衣女子正是香香。

话音刚落,一串低沉的音符从香香的玉手之下流淌出来。倩儿身形马上舞动起来,如同一只美丽却又哀愁的孔雀。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香香一边抚琴,一边引颈高歌。她声音低沉却又充满磁性,和倩儿曼妙诱人的歌喉又是不同。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琴声渐渐低沉下来,香香的声音也变得凄婉而又哀伤,倩儿的身影又象一只受伤的孔雀,在香香的歌声中挣扎彷徨。

厅内众人都被香香的声音所吸引,被带入哀婉忧伤的剧情当中。

香香的声音或者激越,或高昂,或痛苦,或哀伤,江逐流觉得自己的情绪就象做过山车一般忽高忽低,所有的一切都被香香的声音所操控着,几番想挣扎着从里面脱身竟然不能。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曲声逐渐低沉下来,乃至渺不可闻。

良久,众人才清醒过来。梅尧臣首先赞道:“香香姑娘好歌喉,和琴技,今日已经是二度赚取我们眼泪了。”

“不敢,小女子毫末技艺,见笑方家了。”香香在那边躬身答道,她玉手一挥,倩儿几个侍婢立刻上前将绢纱撤去,众人这才看清楚香香的本来面目。

只见她肤若凝脂,容光明艳,仿佛如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两只眼睛乌黑深邃,如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顾盼之间秋波荡漾,即使梅尧臣那样的老学究型的人物,都看得神为之夺,一时间竟然有今夕何夕的感觉。

在倩儿五个侍婢的簇拥下,香香轻迈莲步来到众人面前。

“见过梅主簿、江公子、欧阳公子……”

众人连忙还礼。

江逐流一边还礼,一边偷眼打量香香,正巧香香抬眼望向,江逐流心底一颤,再次泛起惊艳的感觉。即使美丽如冬儿,也要逊色香香一分。

倩儿早把香香的座位移到这边,香香欠身在座位上坐下。

众人呆呆地看着香香,如众星捧月一般,一时间香香不开口,他们竟然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香香浅浅一笑,道:“众位公子,怎么不开口说话?”

欧阳修究竟年轻气盛,他一直想问香香一个问题,刚才因为惊艳而忘记了,此时见香香开口,忽然又想起。

“香香姑娘,欧阳有一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江逐流嘿嘿一乐,这不废话,你都问出来了,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

香香姑娘手背掩嘴轻笑,那五根玉指嫩若春葱,衬着红艳艳的小嘴,把众人看到心荡神移。

“欧阳公子,有话请讲。”

“嗯,是这个,这个,”欧阳修忽然间觉得口干舌燥,呼吸困难,连说话都不利落了,“欧阳的意思是,是想问香香姑娘,是用何依据评定我们几个人的诗文坐次的。”

这个问题不但欧阳修想知道,连赵莘也很想知道,因为在他看来,江逐流一首《水调歌头》写得极好,那梅尧臣究竟写了什么佳作,竟然能列在江二哥前头?

香香嫣然一笑,对倩儿道:“去把众位才子的诗作拿过来。”

倩儿把诗作拿过来,交道香香手中。

香香低头重新看了一遍众人的诗作,抬头说道:“其实,以文采而论,江舟江公子的诗作应该排在第一位,欧阳公子的诗作应该排在第二位,而梅主簿的诗作,却只能排在第三位了。”

丁首宁、王汝城听得郁闷无比。怎么?他们二人的诗作连提的份都没有了?要知道,他们的诗作都是花重金请嵩阳书院的才子们捉刀代写的。竟然比不上江、梅、欧阳等无名小辈?

梅尧臣老实持重,本来对自己身居第一就觉得不安,此时听香香姑娘这么说更是面红耳赤,他连忙起身道,江公子,请上坐。

香香伸手阻拦下来了。

“梅主簿,且慢,香香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香香道,“那么为什么把梅主簿的诗作排在第一呢?自有香香的道理。”

见众人满腹狐疑,香香道:“我且把江公子、欧阳公子的词作读来。”

江逐流的词不用说,抄袭来的《水调歌头》,欧阳修却是有感于重游洛阳填了一阙《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两人诗作读完之后,欧阳修脸面就有点发烧。他的这首《浪淘沙》果然不错,但是和江逐流的《水调歌头》相比,就差了一个层次。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个人情怀和江逐流祝愿天下所有有情人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句比起来,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惭愧!江兄大作果然在欧阳之上!”

欧阳修果然是输得磊落。

江逐流连道不敢,口称欧阳兄大作也极为精彩,江某自愧不如。江逐流这话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可惜在别人听来都当他是谦虚之言。

梅尧臣更是在那里连连摆手,声称自己和江逐流、欧阳修比起来相差太远。

香香笑道:“梅主簿不要妄自菲薄,且让我把主簿的大作读给众人听听。”

梅尧臣做的是一首《田家语》

谁道田家乐?春税秋未足!

里胥扣我门,里夕苦煎促。

盛夏流潦多,白水高于屋。

水既害我菽,蝗又食我粟。

前月诏书来,生齿复板录;

三丁籍一壮,恶使操弓韣。

州符今又严,老吏持鞭朴。

搜索稚与艾,惟存跛无目。

田闾敢怨嗟,父子各悲哭。

南亩焉可事?买箭卖牛犊。

愁气变久雨,铛缶空无粥;

盲跛不能耕,死亡在迟速!

我闻诚所惭,徒尔叨君禄;

却咏归去来,刈薪向深谷。

梅尧臣描写的本来就是民间的疾苦,香香的声音又透着一股哀伤凄凉,通篇读下来,众人都深有感触。

江逐流和欧阳修都起身向梅尧臣拜了一拜。

“梅主簿忧国忧民,其悲天悯人的胸怀果然非我等莫及,香香小姐评判的不错,梅主簿当位列第一。”

香香点头笑道:“不错。江公子和欧阳公子的诗词反应的是春花秋月,虽然也感情真挚,但又怎比梅主簿忧国忧民来得深沉厚重。”

赵莘也在一旁点头,道:“梅主簿第一当之无愧。”

旁边西夏王族李元江一直想与香香搭话,见说半日香香竟然没有往他这里看一眼,不由得怒声道:“你们的汉人会的一点诗词的有什么的了不起的?我的也会你们的汉人诗词。”

急切之下,他那不甚流利的汉人语言竟然说得颇为连贯,不由得不让人佩服。

香香诧异道:“哦?李公子竟然也会?”

李元江见美女终于同他答话,不由得心情大爽,一时间汉人语言又流畅了三分。

“当然的也会。听我给的你读来。”李元江矮壮地身体站了起来,右手捂住胸口,左手伸展开来十分抒情地朗诵道:“月明里和尚门子打,水底里树上老鸦坐。”

众人面面相觑,皆哑然,不知道这个西夏王族李元江究竟读的什么。

李元江读完之后十分兴奋地望着香香,等待着美人的夸奖。要知道,当初为了学会这两句汉人的诗,他可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呢。

“李公子,你确定,你读的是我们汉人的诗?”

香香狐疑地问道。

“千真的千确。”李元江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打开让众人观瞧,“就是的这上面的两句子。”

众人定睛看过去,不由得目瞪口呆,歇了半日,一起爆发哈哈大笑之声。其中又以大胖子崔一虎的小声最为响亮。

只见折扇上书写着唐朝诗人贾岛的两句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俺只说俺崔一虎犯浑,谁知道还有比俺更浑的人。”崔一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逐流和赵莘对望了一眼,感情,这崔一虎什么都明白,那些插科打诨是在装糊涂啊。靠!两个明白人竟然被这个浑小子涮了一整天。

耶律良本来也跟着暴笑,可是笑了几声忽然又觉得不对。在宋朝人眼里,辽国人和西夏人都属于蛮夷之地的未开化的民族。他们表面上是在笑李元江,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在笑他啊。

耶律良冷笑几声道:“会做几句诗词有什么了不起?诗词做得再好也属于毫末之技,懂得治理国家的方略才是大才干大智慧,你们宋朝人诗词做得好的多的是,但是总把国家治理的一塌糊涂。”

众人立刻收住了笑声。耶律良说的确不错,赋诗填词和治理国家之间是两码事,大诗人大词人大文学家不一定懂得治理国家,但是若说是把国家治理得一塌糊涂,众人却无论如何不肯同意耶律良的说法。比起辽国的苦寒之地,中原之富庶不知道要超过其多少倍。

赵莘面目微微扭曲,双眼中满是怒火。

耶律良继续冷笑:“耶律良不才,愿意向在坐天朝高人请教治国之道。”

耶律良是辽国制诰,负责为辽国皇帝起草圣命,整日里接触的都是大臣们上奏的治国方略,他自信在这方面的理解要远比在座的宋朝年轻书生们要深刻。即使是那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梅尧臣,不过也才是一个县的主簿,眼界太窄,对治国方略能有什么样的深刻理解?

丁首宁恨江逐流、欧阳修抢了他的风头,此时趁机推波助澜。

“耶律良大人是辽国皇宫制诰,尔等的见识怎么比得上耶律大人?”丁首宁不住地冷笑,仿佛是他胜了江逐流、欧阳修一般。

江逐流虽然拥有后世一千多年的见识,但是对于治国方略还真没有系统的考虑过。尤其是对古代的治国方略,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耶律良这么一说,他觉得还真是要好好思考一下,看看在这个时代,究竟有没有一种比较好的治国方略,能够和当时的特定历史客观条件相吻合,让国家强大富裕起来。

梅尧臣不忿耶律良的狂妄,他站起来道:“梅某不才,请教耶律大人,何为治国之道。”

耶律良淡淡一笑,道:“治国之道其实就是孔孟之道。可惜在你们中原,孔孟之道早已经失传。”

辽国皇帝为了笼络汉人,也仿照宋朝举办科举,以孔孟之道为治国方针。按照耶律良的意思,孔孟之道真传在辽国。这颇有点二十一世纪时日本人叫嚣真正的儒家文化在日本一样的味道。

梅尧臣讥笑道:“这就奇了,孔圣祖庙曲阜在我朝境内,其子孙都在我天朝境内繁衍,耶律大人如何敢断言孔孟之道在我中原,孔孟知道已经失传?”

耶律良端起茶杯轻吮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矮几上,这才回答道:“梅主簿,尔等可知道檀渊之盟乎?”

赵莘浑身微微一颤。

梅尧臣面红耳赤,双目紧盯着耶律良道:“梅某知晓。”

“哈哈!”耶律良仰天狂笑,“治国之道乃孔孟之道,若是中原以孔孟之道治国,那檀渊之败又当何解?”

梅尧臣双目如赤,他怒声喝道:“那檀渊之战乃我朝大胜,贵国大败。”

“哦?是吗?”耶律良又喝了一口茶,“耶律良阅遍古史,从未闻胜国输送岁贡于败国者。”

梅尧臣恨恨地坐回座位上。这个问题他不是不会回答,只是不能回答。难道他要说真宗皇帝无能,胆小怕事,在大胜的情况苟且求和?这诽谤朝廷可是大罪。

欧阳修面色青紫。

赵莘气得浑身发抖,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香香也玉容惨淡,宋朝这么多才子在此,偏偏任一个契丹狗在这里狂吠。

江逐流摇了摇头,看来,只有他出马了。虽然不一定能胜过耶律良,但是凭他多了以前多年的见识,至少不会败。

“耶律大人,江某想向大人请教孔孟之道。”江逐流拱了拱手,决定剑走偏锋。

耶律良傲然一笑,颇有点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感觉。

“愿闻其详。”

“孔圣人曾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敢问耶律大人如何理解?”

“哈哈,”耶律良大笑道:“这很简单。孔圣人的意思是,对于老百姓,只能使他们按照我们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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