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紧了双眼,感觉到秦朗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下,似乎是来看他是不是还睡着。
“阿杰,把地瓜扔出去。”秦朗压制着满腔的怒意,对着正摆弄塑胶袋的冯杰皱眉道。郭姨是他们的房东,这间小小的仓房是一幢居民楼的附属设施中的一个,是郭姨租给他们的,附近楼上的邻居都把一些不方便拿到楼上的东西放在仓房里,所以都很担心他们这几个流浪儿手脚不干净,经常施以白眼,郭姨也不是很放心,就经常会过来看一看,但每次都不会空手,或是一棵冻白菜,或是几个带着伤的土豆,有时还会有几个干干的桔子,和放得发黑了的苹果。
“老大……”冯杰不舍的看着手里的地瓜,街上很多烤地瓜的小摊子,闻起来都香香的……
“我说扔出去!”秦朗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起来,冯杰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床上,
舒同急忙过来,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东西,打开房门扔到门外的垃圾袋里。
看着一脸委屈惊慌的冯杰,秦朗压住火气:“不早了,睡觉吧,想吃地瓜明天咱们去买。”
夜半,阵阵冷风从脚下透进来,他动了动,想将脚收入被中,感觉到一条瘦瘦的大腿正压在自己的腿上,阿杰猫一样蜷着身子紧倚在他身边,小小的脸庞就贴着他的肩膀,绵绵的呼吸刺激得他痒痒的。他犹豫了下,放弃了推开他的念头,心中再次涌起那种异样的感觉,前几日也是这样吗?大概他总是在昏睡,所有才没有察觉吧。
床的内侧,一声模糊的喃喃低语,中断了细微的鼾声,床铺振动了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似是那个阿同翻了个身,将被子带向另一边,他的一条手臂在寒冷的空气中暴露了出来。接着,轻微的悉悉嗦嗦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床外侧的秦朗缓缓坐了起来,他连忙闭起了眼睛。
秦朗将那旧的军大衣在几个弟弟脚下盖好,然后拉过男孩儿这一边的被角在他臂边掖了掖,一条被子,三个人横着盖,总是很难盖得严实,这房子墙薄,不生火就冷得厉害,但夜里他不敢让火燃着睡,一是怕万一煤气中毒,二来也没那么多煤来烧。看了看几个熟睡的孩子,他小心的下了床,摸着黑蹑手蹑脚的走到火炉边,将上面用余温烘烤的冯杰的鞋子拿了下来,换了舒同的放了上去,然后再轻轻的走回来,伸手探了下男孩儿的额头,欣喜的确定他这晚居然没有再发烧后,两手用力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臂膀,依旧裹了自己的旧棉衣侧身在狭窄的床边躺了下来。
身旁的呼吸声慢慢均匀悠长了起来,静夜中,仿佛只有时间在缓缓流淌,从来不知道,北方的冬夜竟是如此的漫长,他默默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感受着从被冻得冰冷鼻尖传来的阵阵寒意,睡念全消。
仿佛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门前飘了过去,他看到身旁的秦朗再度轻轻的起身,摸黑在冰冷的室内忙碌了起来,不一会,炉火熊熊的燃亮,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几个饼子、一碗鸡汤和前夜的半碗剩粥被放入铁锅中的帘子上,然后秦朗穿起棉衣,蹬起昨日那双又湿又冷的棉鞋,匆忙的出门而去……
170 初遇之——感君恩重许君命(中)
远远的,那个小小的身影笨拙的提着水桶,斜侧着身子,一步步吃力的向前挪着,每隔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喘上几喘再继续。
“阿同?”秦朗匆忙的追上来,舒同意外的看着秦朗,“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嗯,刚忙过去,我和安哥买菜,等鲜肉的时候回来看一眼。”皱起眉伸手接过水桶,“告诉你们多少次了?水等我回来再去提嘛!还有,你和阿杰两个人抬一桶还行,你一个人怎么不少提点儿?”
舒同受了他的责备也不出声,只憨笑着向后缩了缩自己被水淋湿了的裤子和棉鞋,秦朗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袋子递到他手里,俯身提着水桶向家中走去。
大米和地瓜?舒同愣了一愣,心中一喜,老大真的买了地瓜啊!看秦朗已大步的拎着水桶回家,忙追上来抢着和他一起提。
还没到家,远远就看到大敞四开的家门,鼻中闻见一股焦糊的味道,冯杰的哭声正从里面传出来,秦朗吓了一跳,扔下水桶便跑了进去。
室内好多烟,伴有浓浓的糊味,床单已不在床上,沾染着一些烧过的灰烬被凌乱的扔在地上,冯杰下身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大声的哭,男孩儿穿着单衣赤着脚站在地上,左手捧着自己的右手剧烈的咳着,秦朗吃了一惊,也不急细问,忙先脱下棉衣披在男孩儿身上抱了他上床,拉过被子盖在他腿上,然后扯起那本就是打着补丁的旧床单,大力的向空中扑打着,以驱除室内的浓烟。跟着进门的舒同,便也脱下棉袄,照着他的样子扑打了起来。
不一会儿,屋内的烟去了大半,糊味也小多了,秦朗放下床单,将门外已结了薄薄的冰碴儿的水桶提进来,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他慢慢的止住了嗽声,耳中听到他关切的问询,一只冻得通红僵硬的手向他的额头伸过来,犹豫了下又缩了回去,那个小小的阿杰已不再大哭,转为一阵阵令人心酸的抽泣。
“怎么回事?”他听到他愤怒的吼叫,眼睛看到了自己因被火烧灼而起了一串水泡的右手上,他下意识的将手放下来插入被中。
地上,冯杰的棉裤裤腿被烧坏了一大片,一地都是黑色的灰烬,阿杰?居然在玩火吗?秦朗“呼”的一下,扯起冯杰身上的棉被。
白晳幼嫩的小腿上,是一大片肿得通红的皮肤和晶莹的水泡!秦朗震惊的不及细想,忙跑到桌上找来酱油,手忙脚乱的替他擦上,又拉过男孩儿的伤手也擦了些,酱油螫得冯杰哭声又大了起来,秦朗仔细看了才知道他的两手也都烧伤了,黑糊糊的一片也不知怎么弄的,心中又是疼又是气:“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动火玩?没的玩了是不是?你不想活了?”他们年幼没经验,不知道棉花沾到火併不会起明火,而只是小小的火星在里面一点点扩大,等冯杰感觉到烫,发现裤子烧到了的时候就急忙用手去拍,结果反到将手和腿都灼伤了,男孩儿发现之时火已经烧得大了,情急之下便扯了床单去扑打,但明火灭了,内里的火还在,于是又用水浇熄了,才算帮冯杰脱下裤子来。
秦朗忙了一阵,走去拾起了棉裤,见一条腿烧去了小半,被水淋得透湿,已是不能穿了,嘆了口气,扔到了一边的凳子上,舒同忙拿过扫帚帮他打扫,炉火已将燃尽,秦朗忙取了少量的煤添了进去,炉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内,地瓜?!他转过头,看着尤自抽泣着的冯杰,不可抑制的怒气沖向脑中,一把扔掉煤铲,走来拽过冯杰细弱的手臂,将他拖翻在床,拉下内裤,巴掌便重重的落了下去:“不是让你扔了?谁让你捡回来的?怎么这么没出息!就为这几个地瓜就差点烧死自己?!”
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响起,那伏在他腿上的小小身躯痛苦的扭动着,白晳的小屁股上瞬间叠上了几个红红的巴掌印,他惊乱的抬起头,看着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威严的面孔,和呆立在床边不知所措的阿同惊恐的眼神。“啊……老大……啊……我错了……我不敢了……哇……”阿杰的哭喊令他心中莫名的揪痛,接连十几巴掌狠狠的打下来,那小孩子痛不可当的张大了嘴巴,身子一颤一颤的,噎住气哭不出声来了,似乎是未加思索的,他伸出自己的手,挡住那再次落下来的巴掌,被烧伤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身上的男孩儿得到了他的救护,趁秦朗诧异的松手的空档,连滚带爬的逃到他身后躲了起来,两手胡乱的护着身后,口中尤自“呜…呜…”的哭着。
秦朗收住手,诧异的看着男孩儿,冻僵的手掌打人疼,自己更疼,看冯杰哭的小花猫似的,只穿着一条内裤的下身在寒冷的空气中不停的打着哆嗦,再想起刚刚那一片恐怖的烫伤,心中更是心疼,这一肚子的气便消了大半,直起身子,长长的嘆了口气,向冯杰伸出了手:“过来!”
“呜…呜……”冯杰向那男孩儿身后一缩,惊慌的哭着摇头:“老大……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了……呜……”
身后的小东西哭得一抖一抖的抽着,让他忍不住竟想去张手护住他,极清晰的,他听到秦朗再嘆了一声,用一种无奈而又肯定的语气说:“过来!不打你,让我看看烫的地方!”
身后的小手——嗯,好象也并没比他的小很多啊——颤颤的抓住他的上臂,似是在怕一离开他的庇护就会再度被暴力袭击,但小小的身体却没敢再有过多的迟疑,哆嗦着向前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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