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嘆了口气,搁下了笔,自向椅中坐了,秦朗忙过来将茶奉上,回身将笔拿去洗了挂好,又将砚台盖好收在一边,才来在老爷子身侧不远处垂手站了。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才向一旁的椅上轻指了一下,秦朗这才微松了口气,规规矩矩的谢过坐了。
“等从美国回来就让萧让跟着你吧。”老爷子淡淡的道。
秦朗微微一怔:“阿公……”知是老爷子疼他,竟将自己身边最知近的人给了他,心中不由得一热,虽说老爷子退休在即,而且身边也不止这一个近身,但萧让毕竟要比其他人更懂老爷子的心思,一旦离开了,老爷子难免会有些微的不便,待要说些什么,却又讷讷的不知从何说起,只叫了一声便停住了。
老爷子一笑止了他,喝了口茶,才悠悠的续道:“至于欧阳嘛,便让他跟了小傲吧。”
秦朗心中微微一惊,欧阳?那不曾是老爷子放在四爷身边的卧槽之马?老爷子将他放在小傲身边是否另有用意?难道老爷子对小傲始终是放不下心来?
老爷子见他稍一迟疑,面色已变,知他必是多心了,心中不免充满了苦涩,他们师徒此生便再不能倾心相待了吗?微嘆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道:“欧阳是我从前暗地里培养的,你在帮中出入,不曾有个体已的人跟着,本来是打算老四的事结束后,把他给了你做近身,现下小傲恐怕一时半会的恢复不了从前的身手,他又是初入帮中,身边乏人,才将欧阳给了他,若你不想这样做,便另外安置他吧。”
秦朗一呆,不觉自愧,原来老爷子是为了把本来给他培养的近身给了小傲,才将自己最知近的萧让给了他,自己竟是曲解了老爷子的一番心意了。听得老爷子语气惆怅,心中不免一阵悽酸,这段时候,凡涉及到小傲的事,在他心中都变得无比敏感,毕竟老爷子当初对小傲有过那样的算计,虽说事后也看得出老爷子倾尽全力,真心诚意的想要做出弥补,而小傲也终于有了痊癒的希望,但心中对那些事却仍是未能完全释然。
眼见老爷子神色黯淡,这样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处处为他设想和打算,为了他一时的不理解和迟疑竟还小心翼翼的来向他解释,突然之间感觉自己十分过分,这段时间竟然一直刻意的疏远着他,一时愧悔难当,双膝一曲,便从椅上直接跪落了下来:“阿公……”
这一句“阿公”发自内心的叫了出口,旧日所有点滴的过往一一在眼前回放,秦朗向前跪爬了几步,将头伏在了老爷子膝上,双手抱住了老爷子的腰,自十岁以后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的哭出了声来……
情绪
叮叮咚咚的雨声频滴在耳迹,犹如一曲动听的歌,清澈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全息影像将这本就悠闲惬意的诗画中的景致模仿得如梦似幻。
小傲伏卧在床边,一只挂着吊针的手臂弯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垂于床下,徒劳的试着去搅动那看起来触手可及的水面。搅了几下,却只搅到了满手空气,不觉心中落落的甚是无趣,嘆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一旁的媛媛同情的看着他,任谁在床上一连几个月的躺下来,还能开心得起来啊?
“傲哥,要不换副场景吧?”舒同见小傲郁郁不乐,一边用湿毛巾替他擦汗,一边小心翼翼的探问道。
小傲摇了摇头,换来换去的还不都是虚拟的?阿杰他们去美国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阿朗怎么那么多事要忙啊!心中只觉烦闷,见舒同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不想他跟着不快,便淡淡的笑了笑:“你整天在医院陪我,公司不用管了?”
舒同心中一阵愀然:“傲哥……”冯杰、明威、天宇三个一走,病房中便觉空荡荡,老大虽留了他服侍傲哥,可自己没什么本事,也不会象阿杰那样变着法儿的逗傲哥开心,老大又整天的不在,傲哥总对着他这样一个闷人,难怪心情不好吧?
小傲见他神色黯淡,不禁想起日前他独自退出病房时眼中的那份失落,心中便无限疼惜,阿朗也真是的,虽然这次药厂的事并没打算责罚阿同,但却就是不和他说,便让他每天这样的惴惴不安的似待罪一样,但知秦朗是有意教训他,才这样冷着他的,也不好把话说破,伸手拉了他坐在床边,柔声道:“阿同,那天的事是帮中的事,老大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帮规所限,他也不能坏了规矩,你别多心。”
舒同憨厚的笑笑,点了点头:“老大和我说了,我明白的傲哥。”见吊瓶中的药已将滴尽,便让媛媛过来将针拔了去,自己拿药棉替他按住针孔,扶了他轻轻挪动了下身子,因为长期卧床极容易患上肺炎和褥疮,路医生要求小傲必须经常变换姿势,一方面减少发病的机率,一方面防止肌肉的萎缩。看着他瘦削得有些纤细了的手,舒同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长期输液令小傲两个手背上都是一片青痕,所有血管都已变的十分脆滑,这几日即便是媛媛这样的高手都要连扎几次才能将针准确无误的扎入血管。
傲哥这段时间真是受了太多的苦了啊!舒同心中难过,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无奈生来口拙,讷讷的半晌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小傲见了他这样倒笑了:“我想吃点东西。”
舒同大喜,赶紧手忙脚乱的将身边所有的吃的都找了来,小傲看了半晌,却没一样想吃的,他本来就口味清淡,这段时间身上又有伤,很多东西都要忌口,最近路医生又建议他吃药膳,秦朗便特地叫城中一家有名的药膳楼跟据他的病情,每天换着花样的做了来,真是奇怪,明明看起来色香俱佳的精緻食物,吃起来却总觉得蜡一样的味道。
本想说不吃了,但见舒同眼巴巴的看着他,不忍他伤心,便顺手拿起个橙子来,舒同忙找来小刀子切成小块送在他口边,小傲略吃了一点,还是觉得吃不下去,怔了会儿神,摇摇头不吃了,将头埋在了枕上。舒同正发愁间,门开处,秦朗走了进来,“老大!”舒同不禁喜出望外。
秦朗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一蓝糙莓交到了他手上,自己走到床边,小傲从枕上轻轻抬起头,心中欣喜,面上却只淡淡一笑:“怎么有空回来?”
秦朗笑笑,坐在床边上:“开车经过,看见这个还新鲜,买点回来给你尝尝。”
小傲见那糙莓确是新鲜得如欲滴出水来,便笑了,媛媛忙向舒同手中接过去洗了送上来。小傲拿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品味那股清新的甘甜。想着秦朗百忙之中还惦着他最近没什么胃口,巴巴的买了吃的来哄他,心情不觉好了许多,在他的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便又多吃了两颗。
秦朗看着高兴,舒同憨厚的圆脸上也立时露出了喜色,小傲心中不觉歉然,想着自己适才不该一时闹情绪,让阿同跟着揪心,笑了一笑,招了舒同过来,拿起一颗糙莓塞到他嘴里,舒同憨笑着吃了。小傲看着他喜不自胜的笑脸,心中也是一片暖融融的。
“阿朗,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住的房子吗?”推开眼前的糙莓,小傲慢慢试图将身子侧过来,秦朗坐到床头边,轻轻扶起他,让他上身在自己腿上侧伏了,看着那满室徐徐坠落的雨滴,微笑道:“怎么不记得?前些日子我还去找过呢,不过已经拆了。”
小傲侧着身子向舒同招招手,拉他坐在床上,温柔的回味着:“那时候,每到下雨就有点象现在这个味道的。”
秦朗笑了,小时候下雨哪有这样的惬意啊,他们的那个窝,每到下雨时便会漏,他们也没钱去修,只能用家中所有的盆啊、桶啊的去接,屋子又下窖,里面的地面比路面低了20公分,每次下雨他就会用一块半米宽的厚铁皮板插入门框两边的卡槽内,再用泥将fèng隙处堵好,但如果雨过大的话,还是会有水涌入屋内,几个兄弟便赤着脚,找来盆子不停的向外淘。
小傲笑着抬起头仰望着秦朗,难得他白天能抽时间回来一次:“还记得那次你做的诗不?”
秦朗哈哈一笑,用毛巾替他擦了擦额头:“什么诗啊?我还做过诗?嘿嘿,还那么有才情呢?怎么我都不记得?”护士媛媛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实在难以想向这“野蛮人”也能做什么诗。
小傲笑笑不语,那一年的那场雨特别大,水自屋顶的各个漏洞灌入屋中,只有他们兄弟平日挤着睡觉的那张床的上方还漏得小点,门上的那块铁板跟本失去了做用,屋子里的水很快就和外面路面上的一平了。秦朗见再做什么也已无济于事了,索性决定放弃努力,几个浑身湿淋淋的兄弟一起挤到床上去,无奈的看着雨水即将漫上床来。小傲揽着瑟瑟发抖的冯杰忽然笑了,对秦朗说:“可惜这水中连株残荷败叶也没有。”秦朗诧异的问他要残荷败叶做什么?小傲便说了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秦朗兄弟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自然不能明白这意思,小傲便将李商隐的这首诗细细的讲给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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