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被烫得一啰嗦,尚未明白老爷子因何发怒,积威之下,哪敢做声,稍一迟疑,便在原地跪了下来,细磁茶盏锋锐的碎片立时穿透了裤子割入肉中,疼得满身的神经立时抽紧了,却只微敛了下唇角,咬牙忍住不哼,一滴冷汗却顺着浓密的鬓边滚落了下来。
老爷子见了,心中竟是微微一酸,忽觉周身疲累不堪,嘆了口气,手向上缓缓摆了摆:“你起来吧。”
秦朗低低的道:“是,……谢阿公。”声音中微带哽咽。本是因为昨日听老爷子说一个月内就要处置四爷,这中间帮内事务必会繁多,再者因为这次的叛乱不少人都有参与,一下子空了不少位子,怕老爷子用人时不顺手,是以今日才撑着伤回来了帮中。想来自己入院也有十来天了,总不能只顾着照料小傲就万事不理,老爷子破例没有怪罪,自己也该识得个分寸好歹。只是心中想得虽好,见了老爷子原也想如旧日般尽心尽孝,却不知为何心中就是别扭,终究还是惹了老爷子生气,想想也是自己不该,老爷子这样的年纪了,难道还能容得他来给委屈受的?
两手撑在腿上,艰难的站了起来,又忍着疼,挪动了伤腿过去另取了茶盏,斟了茶递了上来。
老爷子嘆了一声,默默的接了过来,师徒间一时无语,良久,老爷子方道:“龙乘风前天死了。”
秦朗心中一惊,抬头看着老爷子,老爷子挥了挥手:“你去吧,把这事处理一下,糙坝场那儿,该安排什么就安排吧。”
秦朗低头称是,看老爷子靠在椅上微闭了眼不再说话,便默默的躬了躬身,退了出来。
自到下面先处理了膝上的伤,找了镜子来看时,只见面上颈上,火辣辣的烫红了一大片,用冷水沖时稍觉得舒服了一点,水一干,灼痛便又开始了。心知回去瞒不过小傲,不觉嘆了口气,只好在水还不是滚的,不然只怕这会儿都起了泡了。
在帮中忙了一天,出来时天已渐暗,但心细的舒同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烫伤,帮中的事也不敢问,只得买了烫伤药来央着他敷了。
回到医院,尚未推开病房的门,便听得冯杰在里面学着他的调子在唱“满江红”,逗得明威和护士媛媛前仰后合的格格直笑。
秦朗心头一片温馨,手扶着门站了一会儿,转身又走了出来,小傲现在一定很开心吧,还是先别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了。
在医生办公室同路医生又研究了一会小傲的伤,终是得不到一个令人轻松些的答覆,本就一身的伤,连日又没睡好,现在再加上一天的劳累,便有些吃不消了,略事休息了一会儿才又走回了病房。
小傲先已听舒同悄悄的告诉了他,知他不欲自己难过,当下便装作视而不见。兄弟们吃过饭又略略聊了一会儿,小傲说累了,便打发了舒同等人出去休息了。
秦朗握了小傲的手守在床边,将今天帮内的一些事情约略的说与他听了。
小傲听得龙乘风的死讯毫不意外,只微笑着问秦朗:“可知老爷子为何要在一个月后就处置四爷?”
秦朗愣了一愣,这个还真没往深处去想,小傲淡笑着看向他:“四爷有几个儿子?”
秦朗不由得嘆息了起来,四爷两个儿子,次子龙乘云因在美国暗算他死在了萧让的飞刀之下,这长子龙乘风随父亲一起带人来逼宫,混战中受伤被擒,现在也伤重而死,那么现在只有宇文若龙这个不被承认的儿子还在世上了,却也要在下个月月底就要执行死刑。
心中不觉也是黯然,四爷也算是有胆有智的枭雄了,现在不但自己要死了,竟连一线血脉也留不下,临死连个送终之人都没有,忽想起老爷子急着处置四爷,难道是……
小傲见他瞭然有悟,不禁微微而笑,向他点了点头,秦朗心中豁然洞开,老爷子经历过丧子之痛,他也是怜惜四爷无子送终,所以才要赶在宇文死前处置了四爷,也算是聊做全了师兄弟间的情意,只是老爷子的心思这样的深,不说出来谁又能知道?唉,怕也只有小傲吧,才能猜得到他几分。
小傲抬起被秦朗握着的手,轻轻摇晃了两下,看着他脸上红红的烫伤,心疼的道:“阿朗,我知你是为了我才心里不舒服,但入帮一事,是我自己求了老爷子的,便算是受得些苦楚,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老爷子执掌帮务,心中的难处自是常人难以想见,从前你不想做这个龙头,不想我入帮,便是为此。处在那样的位子,自是处处杀机,时时凶险,便是是心机万变,又有哪一招敢说是必胜?有时使用些非常的手段也是无可厚非。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不然总是存有这个芥蒂,老爷子心中不好过,你自己也是为难。”
秦朗长长的嘆了口气,拉着小傲的手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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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哥,还是休息一会吧,刚才好些,别再累到了,老大会生气的。”冯杰蹲在小傲床前,心疼的看着小傲额上浮出的细汗,拉着他的手轻轻央求道。
小傲笑笑:“没关系,我还不累。”
冯杰嘟了嘴:“老大要我看着傲哥的,傲哥总是这么不听话,回头老大把我拉出去行家法,傲哥可救不得我呢。”
小傲被他逗笑,曲起手指在他鼻尖上轻颳了一下,动了动脖颈,也确实觉得有些乏了,便将手上的文件放了下来,明威忙过来接了收好,冯杰扶了小傲缓慢移动身子,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喝点水稍事休息。
“傲哥,老大今天又会很晚才回来吧?”冯杰坐在床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小傲微微一笑:“会吧,老大最近很忙的。”
秦朗自从回了帮中,几乎日日都是深夜方才回来,忙了一个星期多才将手上的事务处理了个大概,而小傲伤势稍轻,精神略复,便开始侧在病榻之上,指导着舒同、冯杰一步步将四海受冰毒事件牵连影响的烂摊子逐渐收拾起来。
四海经此一事,元气大伤,还好小傲回来的早,及时稳住了局势,各堂口的把子们也都是经过事的,关键时刻还都把持得住,因此上根基尚未曾动摇,小傲因自己入了洪帮,以后只怕兼顾不暇,索性将一些平时较乱的地头弃了,只着重恢复正行上的生意,和一些大宗的交易,慢慢的将各项业务逐渐理顺。
“嗯,傲哥,你说,要是老大不忙,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冯杰笑眯眯的看着他。
不忙?小傲微微嘆了口气,以后想不忙了可不容易了呢,秦朗虽未上位却已将洪帮的事务接手了大半,四海劫难刚过,百废待兴,舒同、冯杰都可独挡一面,但要总揽全局的话仍是有欠火候,自己初入洪帮尚无职务,但伤病缠身,心劳日拙,这几日,连秦朗在内人人都避而不谈他的伤况,这个伤多半怕是好不了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老爷子要的只是他的这颗脑袋而已,是不是能走恐怕没什么分别。
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苦涩,对老爷子来说,也许,不能走了反是个好事吧。见冯杰有些担心的看了过来,忙转过头遮掩了。
“傲哥乖啊,便算是睡不着,也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冯杰拉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傲摇摇头,被他这副无赖磨得笑了,“嗯”了一声,轻轻阖上眼睑。
冯杰薄唇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抬起手向护士媛媛做了个ok的手势,媛媛点点头,笑吟吟的从衣袋中摸出口琴,轻轻的吹了起来,舒缓的音乐立即如水一样从每个人的心上流过,“月映禅心水拂琴,山空云静花无影。”这首本是古筝曲的“云水禅心”是媛媛特地刚从她一个外号叫果冻的姐妹——阿喜那学来的,用口琴吹来,虽不及古筝空灵悠远、气韵清越,但却多了一份轻柔婉转、柔和飘逸。
小傲面带微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希望他能真正的放松了下来,也就不再固执,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绵绵琴声带来的悠闲的恬静,思绪在曲调的漫捲漫舒中淡淡飘散,逐渐的睡意朦胧起来。
冯杰抿着薄唇,难掩得意的慢慢站起身,蹑足走到门边,将门轻轻的拉开,让琴音悠扬的飘送出门。不一会儿,几个人顺着琴音悄悄摸进了门来,冯杰将食指坚在唇边,手掌下压,做了一个“慢”的手势,然后满意的看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脱下鞋子,悄无声息的走进门,各自忙碌了起来。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小傲迷迷濛蒙的醒来,睁眼便见到了秦朗,先是一喜,尚未来得及诧异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便被所处的新环境吓了一大跳。
只见头顶上朗朗的天空里,几朵白云在自在的悠然飘游,低下头,触目是竹林扶疏,泉石相映,远处花朵碎密如锦,飘浮在绿枝之间,更隐隐的有空山鸟语、流水潺潺、亦真亦幻,竟宛然一派溶天地万物的宁静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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