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玉待在张楚岚等人身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成长，至少想清楚了自己与夏禾之间的问题，几乎全都是由自身愚蠢所引发出来的。

如果他能接受并不那么完美的自己，早点认清自己并非什么‘完人’的事实，不仅不会让夏禾被窦梅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根本不会被师父赶下山来。

张灵玉眼下倒是已经在逐渐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了，但可惜的是他这顿悟来的也实在是太晚了一点，以至于不得不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在完全不合适的时机直面已无路可退的夏禾。

在深知夏禾已今非昔比，具备了远超他人预料的实力之后，他若想拯救夏禾也就必须要拿自己与其他人的性命做赌注，甚至还要无视世道的大义………只把自己与夏禾之间的问题摆在最前面。

但问题是……

就算张灵玉的确是已经在逐渐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了，却也并不代表他会从一个极端迅速转向另一个极端，变成一个完全不在乎任何事只在意自身问题的俗世之人。

毕竟，他再怎么样也还是张灵玉，是曾师承于正一的灵玉真人，不可能视世间的大义于无物，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世人受苦，更不可能拿其他人的性命为自己解决问题。

所以，在夏禾铁了心要帮嬴勾完成计划的情况下，力量不够的他根本没什么办法可以‘拯救’夏禾，还是只能在自身与世道二者之间选择其中一个。

而张灵玉的选择………

也果然不愧为龙虎山的灵玉真人，起码在周围其他人眼中看起来就是这样，张灵玉仍是他们这些俗世之人遥不可及的存在。

对此，

夏禾其实也并未产生任何的情绪，因为她早就猜到了在自己与世人之间，张灵玉这种家伙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一种抉择。

她原本也根本没有期望着张灵玉，能像是某些文艺作品中的情痴一样，为了感情………为了自己抛弃世上其他所有的一切。

夏禾在此前甚至还认为张灵玉不会有任何长进，依旧还会像是当初那个榆木脑袋一样否定自身，以否定二人感情与关系的方式不断折磨自己，然后………带着心中的不理解死在她夏禾的手里。

但结果却超出了夏禾的预料，尽管张灵玉仍然还是选择站在另一边，不会因为自身的情感而选择抛弃世道大义，可刚才那些话却也表明他已经有了长进，起码正视起了自己二人间的那段过往。

说实话……

夏禾此前并未想过张灵玉能像是刚才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过往的那些事直接承认错误，以至于彻底颠覆了世人原本对那位灵玉真人的印象。

所以，即便最终还是不出预料的谈崩了，二人也注定了要站在对立的角度上厮杀，但夏禾心中却也还是对张灵玉的改变感到了一丝满足。

对，就是满足……

张灵玉仅仅只是真正直面了自己，正视起了自己与夏禾之间的感情，就已经足够让夏禾为此感到一丝满足了，因为她很清楚此事对张灵玉这货来说，究竟又是有多么的让人难以下定决心。

承认………甚至是接受不完美的自己，这就等于是彻底否定了自己曾经的一切。

而此事具体体现在张灵玉的身上，也就说明他已经不再幻想自己是什么所谓的灵玉真人了，仅仅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且尚有良知的俗世之人。

这对一个自幼出家在龙虎山上的人来说，就等于是直接表明了他曾经那么多年的修行，实际………却连如何做一个俗世中的良善之人都不懂！

首先承认自身的弱小，才是日后可能强大起来的基础………

夏禾在理解了张灵玉身上所发生的变化之后，无疑也很是期待张灵玉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会不会逐渐褪去身上那层违心的布料，不再是什么龙虎山上高洁纯粹的灵玉真人，只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张灵玉呢？

呵呵，从今往后就只有张灵玉，没有什么高洁的灵玉真人么……

这可真是让人非常期待呢。

想着……

夏禾已然将自身实力发挥至极限，外放而出的炁息之中更是夹杂着特殊体质所带来的能力，只是眼下再次被那‘息肌’所影响到的众人，却并未像曾经那些着了此道的人一样产生下流的想法。

不管是在场心智稍强那类的人，还是在心性修为上稍弱一些的人，中招之后也只是暂时被迷惑了双眼，像是中了什么幻术一样直接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

夏禾就已经站在了施展出金光咒的张灵玉面前，而后用力一步狠狠踏在地上，挥舞着自己被炁所包裹的拳头，一拳直接砸在了张灵玉的金光之上。

咚———

犹如敲钟一样的巨响顿时回荡于场地之中，

只是张灵玉的金光却并未被夏禾这一拳彻底驱散，也许是察觉了夏禾的实力并非自身所能正面硬抗的。

所以，他早在夏禾那只拳头砸下来之前，就已像是张楚岚曾在罗天大醮上所展现过的那样，直接将大量的金光迅速凝聚到一点，勉强承受了夏禾这一拳而没被打飞。

但张灵玉拼尽全力施展金光所能做到的事，似乎也就仅限于勉强抵挡来自于夏禾的拳头了，根本无暇分心利用金光咒的以炁化形反制夏禾。

因为……

夏禾在被张灵玉抵挡了攻击之后，当即脚下继续用力甚至将地面踩至塌陷，逐渐加强了这一拳施加在金光上的力道，导致犹如实体的金光在此力量下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

见此，

张灵玉就算不愿意，也根本没了其他选择，叠在身前操控金光用于格挡的双袖，即刻像是分泌一样流淌出了大量带有阴寒之气的黑色液体，并在脚下逐渐汇聚成了一大片充满寒气的泥泞之地。

“夏禾……”

“嚯，阴五雷么，可惜这种东西对我而言，也已经没用了。”夏禾躲也不躲的才在阴五雷之上，手上逐渐施加的力量却并未有丝毫减弱，反而一点点蓄积到了金光所无法承受的地步。

咔嚓……

砰！！！

随着金光的碎裂，

夏禾的拳头直接穿透了金光的阻挡，狠狠打在了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上，直接就把张灵玉一拳打的倒飞了出去，看起来还真就像是一点也没有留情的样子。

然而，就在夏禾感到极度解气的同时，周围被之前那声巨响唤醒的异人们，也都纷纷趁着夏禾得手放松警惕的时机，拼着就算会被阴五雷所影响的风险，也一个个高高跃起来到了夏禾的身后。

而且，或许是想要卖张灵玉一个人情，又或许是想要抓住夏禾，确认嬴勾是如何控制这些全性的，眼下来到夏禾身后的数人之中，竟有不少手里拿着长针的家伙，无疑是想趁机封住她的经脉。

但很可惜……

鬼门针这种可用来阻隔他人炁路运行的手段，往往也都只是强者对弱者施展的时候才有效，而弱者在强者面前选择‘留守’………那几乎也就等同于是不要命了！

夏禾察觉到那些手持长针之人的意图，眼中也顿时闪过了一丝明显的恼怒，接着便再次视自己脚下的阴五雷如无物，踩在水脏雷上面向身后数人提炁施展了手段。

下一秒，

大量由炁构成细线一样的东西，瞬间由夏禾的双掌之内延伸而出，缠绕在这些正打算攻击她的异人们身上，当即便以比阴五雷更快的速度，阻断了他们体内炁路的正常运行。

那些手里拿着长针正打算施展鬼门针的家伙，更是在这手段的影响下对附在长针上的炁失去了控制，以至于那些本身就不能算作是法器的钢针，在一时炁的紊乱下也都不小心被他们弯曲弄断了。

与此同时，

这细线的存在方式似乎也很诡异，既像是没有实体一样穿透了这些异人的身体，从内部直接阻断了他们体内炁路的正常运行，又像拥有实体一样被夏禾用力一拽，便将这些家伙一同拉倒在地。

而这些炁路运行被细线阻隔，落地又被水脏雷所影响的家伙，一个个也都趴在地上立即陷入了虚弱，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能再次跌倒在泥泞之中。

不远处，

“神明灵！这是神明灵！怎么会呢………这不是那无根生，是他与生俱来的手段么？！”

一些同样在‘息肌’魅惑下清醒过来的异人，见到夏禾方才施展出用来阻隔他人炁路运行的手段，倒也确实有几个算是对当年之事有所了解的家伙，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种手段的‘真面目’。

然后，不光是在场的异人们都愣住了，甚至就连夏禾本人对此也是微微一怔，冷不丁一下没能反应过来‘神明灵’指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

她才在几个对此似乎有所了解的人的眼神之中，确认了‘神明灵’指的就是自己所施展的炁体源流，不………应该说是基于炁体源流对炁之本源的了解，所施展出的这种可化解他人炁的手段。

毕竟，那些细线的确是基于炁体源流才能施展的，但却也并非是炁体源流真正厉害的地方，最多也只能算是一种由此延展出来的小手段。

“原来如此……”夏禾看见一些人对‘神明灵’很是确认的样子，心中自然也是明白了全性在当年的那位掌门无根生，大概率其实是也掌握了被世人称之为‘八奇技’的绝技。

只是……

那人领悟绝技的时间还要更早，并非是与其他人一起领悟的绝技，而且………他似乎并没有完全领悟绝技，炁体源流能让自己掌握神明灵，显然就是一个尤为充分的证据。

神明灵与炁体源流之间的区别，很像是明魂术与双全手之间的关系。

不过，

夏禾并不在意这些已经成为过往的秘密，也并不打算探究这些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事。

她只是依旧视脚下阴五雷如无物的站在那里，而后在周围一干人等因为‘神明灵’而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转身看向了之前被自己打飞正缓缓起身的张灵玉，道：

“灵玉真人，别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正一弟子，如果接下来继续轻敌的话，你可能………很快就会死在我的手里了。”

闻言，

张灵玉并未理会自己肿胀的脸颊，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挣扎，但最终却并未开口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将自己体内的炁提至极限，随之再次抬手释放出了更多泥泞的水脏雷。

“这才对嘛，不拼一拼，怎么知道这水脏到底对我有没有用，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究竟又是真是假呢………”

话音刚落，

夏禾当即再次冲向了认真起来的张灵玉，而张灵玉也是操控着缠绕双手的水脏雷迎了上来………

……

城内某相对最为开阔的广场上，

柳小江缓缓睁开双眼，随之用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动作缓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抬眼看向了远处无人的街角。

“小……主人，夏禾那边真的不用担心么，我总觉得的那丫头说是要出出气，实际上其实只是不想让自己那小白脸受委屈呢？”

胡离开口便想要直接称呼柳小江的名字，但考虑到自己这位主人在当下的莫名举动，却也还是立刻改变了自己下意识的称呼，以免由于一时大意破坏了柳小江的编排。

而且，她也确实在柳小江视线所及之处，感知到了大量看起来并不存在于那边的炁。

“夏禾有自己的选择，只要你看好那边的阵法，不要让她到最后把事玩脱了就好。”

柳小江望着远处看似无人的街角，头也不回的回答了胡离对夏禾担忧，随之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那些耍小手段的家伙现身。

随后，不过短短数息之间，察觉了自己已经暴露，柳小江正在等着自己以后，一道苍老且极为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

“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