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这种生物，在你们这边的传说里，难道不该是吃人的怪物么，但为什么我看跟着你的那只狐狸，总是在以‘长者’的身份看待问题。】

柳小江一步步平稳走在京城无人的街道上，听到加百列在内景中忽然开口提出的问题，也只是略微思考片刻便直接开口回答道：

“这件事真正有问题的显然并不是阿离，而是你这习惯用‘身份’来定义他人的想法。”

【我？我有什么错？恶魔可就是恶魔啊……】

“阿离在作为妖怪‘长者’的同时，也和人类一样诞生于脚下这片土地。”柳小江摇头道：

“她那漫长的生命甚至就是一个‘活历史’，亲眼见证了这世道怎样在当年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一个亲身经历了大多数历史的存在，又怎会不知自身的处境，不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说到这里，

他默默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道：

“妖怪……”

“那些偶然诞生了灵性，懂得了修炼的野兽精灵，在没人指引修行的情况下，或许就会像传说中的妖怪一样，喜欢在人类面前维持自身的恐怖。”

“但这种事不管是它们真傻，还是只为了以此‘吓住’人类，保护弱小的自身不被人类所侵害，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也都只能说是自己找死，除非它们真正具备了那种足以让人类忌惮的力量。”

“可事实上……”

“过往那些真正对人类具备威胁的精灵，一般情况下大多也都清楚天道这回事儿，根本不可能平白无故招惹人类搞的自己一身骚，多数时候即便受了点委屈也只会选择把一切都咽回肚子里。”

“毕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的局面，是不可能轻易被自己所改变的，它们在这局面下也很难拥有颠覆一切的力量，所以为了生存………它们就算委屈也只能认定自己必须要低于人类一等。”

【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反抗？】加百列对此习惯性的说道。

“呵呵……”柳小江一听这话忍不住有些嘲讽的笑了笑：“那……你们这些如此崇尚自由的蛮夷，平时有点不满就会联合起来表示反对，但实际却又有几次在大事前反抗成功了？”

【………】

“反抗有个屁用。”柳小江平静道。

“只要你有拳头，那或许能干翻一切不公，但若是没有拳头在，反抗………孤家寡人倒是无所畏惧，可要是并非孤家寡人的话，你也总要想想身边的其他人。”

“顾虑一多……”

“那么这种本就很难成功的反抗，到最后可能连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说着，

他眼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丝强烈的不爽，道：

“何况，异类面对的可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们可并不是要从自己人手里夺取利益，而是要在敌人手里为自己争取生存机会，甚至………还得考虑到不能过度伤害自己的敌人。”

“毕竟，敌人不只是人类，还有那无情的天道，人类的问题或许不难解决，只要力量够了就可以，但天道………伤了它，这世道可能也就彻底毁了。”

“胡离的天赋是很不错，也算是个罕见的存在了，再加上多年来亲眼看见的一些事实，她只会比那些并未存活至今天的精灵，更加清楚这种对自身来讲很是残酷的现实。”

“所以，即使她甚至具备了不弱于天师多少的力量，也很是希望那些精灵小辈都能相对自在的活着，却也依旧从未想象过自己要站出来颠覆眼前的一切，因为她明白自己完全没办法反抗天道。”

“她站出来代表精灵们，质问天道不公的后果，也只能是被天道与人类共同消灭，那些精灵小辈也将彻底失去最后的生存环境。”

“精灵们的处境，只会比我更加艰难………”

【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如此，啧………那脑残的天理，干嘛非要选一个所谓的世道主宰，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公平竞争不好么。】

闻言，

柳小江对此即便不爽，但也并未全盘否认天道。

“说回那些妖怪与人类的话题……”

“能力不够，眼界不够，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认为人类很弱小的蠢货，往往才是传说中那些‘吃人的妖怪’，而人类之所以会用它们来警示其他同胞，其本质也并非是因为惧怕它们的存在。”

“意有所指，借物喻人，顺便让自身保持警惕，这才是那些传说之所以会存在的主要原因，而那些真正能威胁到人类生存，可让人类产生惧怕的事物，才是真的会逐渐消失在稳定的环境之中。”

“就比如，已经表示‘臣服’的精灵，以及必须生存在角落之中的异人………”

“因为就算精灵们已经表示臣服，那些异人其实都是普通人身边的同胞，但只要在稳定的环境之中被人察觉了存在，基于人性………那也就一定会在安稳之中变成最显眼、也最不稳定的一点。”

“如果恰逢乱世，那么这些臣服的精灵，以及拥有特殊力量的同胞，基于人性………反倒会成为普通人心中最大的依仗。”

“自私是生命体的通病，哪怕它们认同了群体，群体也依旧会是自私的，这是无数次历史轮回凸显出的事实。”

“你可以说……”

“天道所选择的群体，就是这么一群并不怎么样，甚至总会触犯相同错误的愚蠢存在，只因………它在人类身上具备了与其他生灵所不同的，那种偶尔或许会选择同情弱小的人性闪光点。”

“但却不能说天道完全错了。”

“毕竟，若非人类才是这个世道的主宰，若非人类身上就算真的也很稀少，但至少确确实实存在的那些个闪光点，这世道反而还很有可能根本走不到今天。”

【但就算是在那些精灵之中，不也还有胡离这样的家伙么？】加百列很是怀疑的说道。

“那是因为她清楚天道的存在，知晓天道早已经做出了选择，知道谁才是这世道的主宰。”柳小江摇头道。

“而且，也正因如此，她才永远走不到修行者的最前面，否则出身于山林之间的一只野狐狸，拥有了足以压倒一切的力量，又怎会摒弃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只想精灵们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

“野狐狸……”从始至终一直都在隐藏身形，默默跟在柳小江身边的胡离，原本还在欣喜柳小江居然如此了解自己的处境，但忽然听到这三个字也是直接就被他破了大防。

“阿离明明是九尾天狐，是诞生于天地间的生灵呢，怎能可以说是出身山林的一只野狐狸………”

“嗯，都一样，只是个比喻，别太在意了。”柳小江倒是没觉得自己给胡离破了大防，仍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缓缓开口说道：

“毕竟，就算你是所谓的天狐，无父无母诞生于天地之间，不也依旧没能逃离天道的掌控么，如此与那山林繁衍的野狐狸又有何区别。”

“………”胡离。

……

与此同时，

埋伏在柳小江所在街道附近高楼上的狙击手，以及准备负责支援狙击手行动的异人们，在见到柳小江独自一人出现于此的身影后，也都纷纷绷起了自己脑袋里的那根弦，汇报了情况并等待着命令。

仿佛只要接到上面与公司的命令，这些人就马上会对柳小江动手一样，即便………他们在知晓了此前几支部队的战况后，心里都很清楚自己展开行动后的结局，可能并非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

但即便如此……

异人们见到在场的普通人士兵，那一个个脸上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中就算仍有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倒也还是强行把一切情绪都压了回去，并不想在这些普通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其实非常害怕。

“诸葛先生，等下就按照计划行动，一旦上面下达了行动命令，我们就会马上配合你们的那些手段，为你们这些能人异士接近目标创造机会。”

楼顶一名明显是这支部队指挥官的士兵，敏锐察觉到异人们似乎都有些紧张的情绪，倒也并未指责这些有能力但未经‘训练’的家伙，而是直接打开了自己脸颊边上的无线电耳机，道：

“到时候……”

“可就看你们的了，也请你们相信我们，虽然我们在诸位眼中可能都只是弱小的普通人，但………请相信战友，将后背交给我们，因为哪怕是死，我们也一定会为你们创造出合适的机会。”

“等战争结束后，如果侥幸活了下来，我希望………能请你们这些高人坐在一起喝点酒，聊聊你们那边我们所不了解的一些趣事，毕竟诸位先生可都是传说中那位诸葛武侯的后人啊。”

“咱这大男人，哪有不爱看三国的………”

“啧……”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被称之为诸葛先生的中年男子，最近显然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并未意外于对方口中对诸葛家的兴趣，而是相对极为熟络的撇了撇嘴后，道：

“都说了我们虽然是武侯的后代传人，但有些事真的并非你们所了解的那样，而且异人身上的一些事就算说给你们，你们这些普通人大多时候也很难听得明白。”

“不过，郑大队长，这文化糟粕一样的酒局邀请，事后也可能真的就要你破费了。”

“哈哈哈……好说，反正这消费肯定是报销的，我就不信你真能给我喝穷了。”郑大队长立马爽朗的笑了起来。

此二人之间通过无线电耳机的对话，显然就是在用这支部队供用的频率交谈，以至于周围的其他人听到二人这些话，心里原本的那些紧张感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然而，

就在此时，

一直都在观察着柳小江动向的人，却发现柳小江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当即开启话筒打断了队长与诸葛门人之间的对话。

“队长，目标停下了！”

“别紧张，注意目标，一旦目标发现了我们………那就立刻给我干他丫的！”

“是！”

……

柳小江站在街道上距离狙击手们足有千米的位置，听见这些来自于企图埋伏自己的士兵们的对话，也不由得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却并未像是之前在村子里一样，直接看向那些士兵的位置。

“啧，这都已经到哪了，怎么还有人在埋伏，看来那些人是对京城所有的位置都布防了，亏得我还特意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等着他们找过来。”

“阿离……”

“在。”胡离闻言立即回应了柳小江。

“嗯，这算是我的疏漏了，立刻展开你的阵法，给我把他们全都挪走，就都扔到沈冲他们几个的附近吧，接下来我只会帮他们处理佛门的人，以及尚且还并未抵达现场的那些道爷。”

柳小江说完便继续迈开步伐朝前走去，明显并不打算对这些人数不比之前的士兵们动手，哪怕在这些士兵之中掺杂了一些诸葛家的术士，还有一些与诸葛家交情不错的异人散修。

“这些术士就是诸葛家的人么……”

“有问题么？”

“呵呵，如果是他们那所谓的诸葛武侯，或许会对之前的我造成一些麻烦吧。”

“那就好，动手吧，我在前面等着你……”

“好！”

……

片刻之后，

就在埋伏的士兵们与诸葛家的人，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在命令还没到的情况下，抓住目标毫无防备的好机会展开行动的时候，

之前与郑大队长有过交流的诸葛先生，却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头顶，并且直接动用了自己家传的那种观法，然后………他就直接愣在了那里。

因为，

他发现自己等人不知在何时，居然已被周围数道阵法所形成的屏障，彻彻底底的包裹在了某种奇怪术法的内部。

但真正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却并非是自己等人当前的处境，而是居然有人能在诸葛家的面前，动用如此多的人力展开大量奇门阵法，甚至还不被诸葛家的任何人提前有所察觉。

这……就有点像是在做梦了！

毕竟，术士展开阵法虽然要不了多麻烦，但若是想让大量的奇门阵法融为一体，犹如整体一般只是加强某种术法的威力，恐怕就算是诸葛家的所有人齐心协力，至少也得要个把小时才能做到。

而且，若想不让自己的敌人，尤其是同为术士的敌人有所察觉………

那简直就等于是站在敌人的面前，直接开口说你先等我几个小时，然后我肯定就能搞死你，但你先别跑也别动手一样！

正常人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