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姐？你……你真的没事儿么？”

张楚岚看了眼电话屏幕上所显示的号码，听着电话另一头虽能让自己感到熟悉，但却明显与以往有了很大差别的语气，一时间手拿电话放在耳边也难免有些愣神。

“嗯，没事儿，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可能回不去了。”冯宝宝极为平静的声音再次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为什么？是因为柳大哥么？”张楚岚皱眉问道：“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冯宝宝语气依旧毫无波澜的说道：“他，只是帮我找回了曾经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什么？！”张楚岚对此显然极为意外，根本没想过柳小江把宝儿姐带走，居然是为了要帮她找回自己的身世。

“不对，宝儿姐，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如果他真的愿意开口表明自己所知的一切，那之前又为什么非要在我们面前保持沉默…………甚至还让那女人动手杀了三哥？”

“他说……”冯宝宝闻言说出了自己方才在柳小江那里得到的回答。

“这是因为计划最终没能赶得上变化，没想到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居然会失控，所以…………不得不把原定计划之后要处理的问题提前解决。”

“如果我没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失控，若真想从他这得知关于我身世问题的真相，恐怕至少也得等到‘嬴勾’被彻底消灭以后了，现在………算是因祸得福吧。”

“……既然已经结束了。”张楚岚很难不怀疑冯宝宝最近为何非要留在柳小江身边。

“柳大哥，他为什么还不肯放你回来？”

“别误会了。”冯宝宝略微沉默了片刻，随之道：“不是他不愿意放我回来，而是我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毕竟………他这次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想留下来看看能否帮上他的忙。”

“而且，除了这件事之外，我也想在这边亲眼见证一些东西………”

“开什么玩笑？！”张楚岚听到这话罕见开口对着电话吼道：“宝儿姐，你是不是傻了，报恩什么时候不能报，偏偏非要选在如今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知不知道‘嬴勾’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他那是要成为警醒世人的灾厄，而在警醒过后…………灾厄也注定了要成为过去，你知不知道眼下留在那边究竟有多危险！？”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冯宝宝并未在意张楚岚的呵斥，仍然冷静道：“毕竟，他之前也曾用这个理由，试图说服我回到公司那边，不过最后还是被我开口拒绝了。”

“楚岚……”

“我很感谢狗娃子、徐三、徐四，还有你在我一个人身上的付出，但………对不起了，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因为我现在真的很混乱，不知今后该为了什么活下去，更不知是否应该继续活着。”

听到这话，

张楚岚的心脏免不了随之一紧，“宝儿姐，你……”

“所以，我想暂时留在这边，亲眼见证他的活法，这样………或许就能让我在今后明确脚下的道路吧。”冯宝宝并未理会张楚岚的反应，而是继续自顾自地缓缓开口解释道。

而在冯宝宝的这番话过后，

张楚岚就算万般不愿冯宝宝留在危险之中，但要考虑到对方那种看似冷静实则迷茫混乱的态度，也的确不好强行让对方离开柳小江那些人的身边。

他不是不能理解冯宝宝的想法，也清楚柳小江与冯宝宝在某种程度上很是相似，夸张点说成是同样罕见的异类也并不为过。

冯宝宝在迷茫与混乱之际，想要看看身边的同类是怎样的活法，实际也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了。

只是……

张楚岚在老人这边确认了事情的全貌后，唯一担心的便是柳小江究竟会不会假戏真做，到最后真的没能坚持住本心堕落成了‘嬴勾’。

毕竟，他直到现在也不认为柳小江真是嬴勾，反而认为柳小江可能只是与嬴勾之间有所关联，或者说是作为一个类似僵尸的异类，单方面崇拜上古神话之中的嬴勾大神，于是便自称为了嬴勾。

一个逐渐被逼着走上绝路的年轻人；

张楚岚感觉柳小江就算真的还没疯，但估计距离真疯也已经没几步距离了，接下来…………万一在事件过程之中出了什么岔子，遇见了什么所不能接受的情况，谁能保证柳小江一直都是柳小江？

柳小江与老人是截然不同的，具体区别不仅体现在了年龄与地位上，更体现在了他们之前联手促成此事的初衷上。

老人；

那是为了社会的发展而着想，历经岁月磨炼的他早已放下了他物，否则也不可能会宁可牺牲掉许多人命，也要坚持一次性解决普通人与异人之间的矛盾。

换句话说，

只要是老人认为对的、可行的事情，那么不管在过程之中遇见了什么，也都极有可能会无动于衷的执行下去。

而柳小江；

他最开始的初衷却只是为了自己，只是由于底线尚在所以不会太过分，因而接受了老人主动开口所给出的建议，答应了要帮老人实现解决普通人与异人矛盾的愿望。

这种被动而非主动的行为初衷，很容易就会因为意外而发生改变。

更别说，

此二人所图之事甚大，牵扯在内的人数众多，更包含了普通人与异人两方存有矛盾的群体，过程之中…………难道一定都会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么？

难道其中就一定不会有固执的人渣搞事儿么？

因此，

张楚岚即便赞同柳小江与老人的想法，也打心底里期待着此二人的计划能成功实施，但从始至终也都不认为此事真的那么容易成功。

哪怕此二人，一个拥有着无敌的力量，一个掌握着绝对的权利…………也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了人心！

冯宝宝留在柳小江那边相当危险……

但偏偏就算冯宝宝现在愿意回来，考虑到她当前那种迷茫与混乱的内心，以及那种明显能让人察觉到的抑郁状态，万一她突然产生了自寻短见的念头，张楚岚也很清楚自己等人完全无法阻止！

眼下让她回来………更危险！

于是，

“呼……”

张楚岚脑袋发胀的深吸了一口气，随之对着电话那头的冯宝宝说道：

“宝儿姐，柳大哥应该也在吧，我又几句话想和他说，你能………把电话给他么？”

“哦……”冯宝宝毫无波澜声音传来，接着就听见电话那头有了轻微的脚步声。

“张楚岚。”

“柳大哥……”

“冯宝宝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你……还有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的徐四，你们两个必然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居然让她一个人跑去针对老先生身边的人，搞得她本就脆弱的精神彻底陷入了崩溃。”

“柳大哥，我明白的，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想到宝儿姐居然如此脆弱…………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阻止了宝儿姐，没让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

“在无法正面相抗的力量面前，这总是希望从侧面入手，却一点也不知忍耐的态度，若不尽早悔改的话，迟早有天会给你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毕竟任何计谋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没用的。”

“楚岚受教了……”

“算了，还有什么事，赶快说吧………我听着。”

闻言，

张楚岚略微停顿了一下，默默整理好了脑内思绪，随之道：

“柳大哥，我想知道宝儿姐现在，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她………突然变的不像是她了，就算是找回了记忆也不应该变化这么大吧，由来已久的习惯可没那么容易被外力改变。”

“她就是她……”柳小江拿着电话想了想，开口回答道：

“如果真要计较起来的话，之前的她只不过是个‘特殊的新生儿’，一般的新生儿很容易随着经历而改变，往往跟着什么样的人学到了什么，之后也就会因此而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她有些不太一样……”

“她出现在徐爷面前的时候，虽然也能勉强算是个新生儿，但因为那部分缺失的重要记忆，以及其他种种更为特别的状况，导致她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学习能力是有，却不完整。”

“何况……”

“徐家人虽在极力帮她，却不曾将重点放在教育她上，只让她理解了何为世间的常识，并未教会她普通人在面对一些事情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使得她从始至终都在按照临时工的规则来办事。”

“所以……”

“你们认知之中的那个冯宝宝，也不过就是个从未经历过成长，一个彻头彻尾或许能算是合格的公司临时工罢了。”

“只是恰好……”

“这个临时工的名字叫做冯宝宝，而非那个真正完整，名为‘冯宝宝’的人………”

“没有记忆，没有常人经历，多年来毫无成长……”

说到这里，

他忽然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们几个不教，自然有人会教……”

“她那部分缺失的重要记忆，就包含了她原本的成长经历，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突然就被它们给填满了……”

“张楚岚，倘若换做是你的话，究竟是后续那些‘没道理’的经历重要，还是曾经那些包含了自身成长的经历重要？”

“你们并未重塑冯宝宝的人格，只是催生出了一个办事的工具，而那些包含了她自身成长的记忆，自然也就会很快让她恢复曾经的模样，现在的她………就是‘冯宝宝’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

“哪都通华北大区的临时工，那显然并不是真正的冯宝宝，只是她冯宝宝的一个身份………仅此而已。”

“那……宝儿姐的那种心态又是怎么回事儿？”张楚岚立马追问道。

“难道你觉得那部分记忆，就只有她的那些成长经历么？”柳小江反问道。

“她这种心态自然也是那部分记忆所造成的，至于是哪些记忆导致了她当前的迷茫与混乱，未来………等她情况好转以后，你们就自己去问她吧。”

“最后一个问题……”张楚岚仔细回想着柳小江的话，并在发现其中丝毫没有什么漏洞，以及柳小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后，道：

“柳大哥，你会一直都是柳大哥么？”

“……怎么突然这么问？”柳小江颇为疑惑的话刚说出口，接着便迅速反应了过来。

“哦，你是在老先生那里，确认了我们要做的事吧，那你为什么不问我能否保护好………原来如此，张楚岚啊张楚岚，你小子倒是够贪的。”

张楚岚之所以会这么问，无非就是在担心冯宝宝的安全，同时也想确认柳小江目前对于此事的态度，想要知道他最终是否能够像老人一样，无论遇到什么意外都能保持自己的本心。

而且，明确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试图利用一个提问得到所有问题的回答………

毕竟，只要柳小江一直都是柳小江，那就不可能利用冯宝宝来做些什么太过分的事；

只要柳小江一直都是柳小江，那之后就绝不可能会无视冯宝宝的安危；

只要柳小江认为自己一直都是柳小江的话，那就表明了他当前已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在接下来事件当中也不会因意外而轻易改变初衷。

柳小江显然也通过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提问，得知了张楚岚之所以会这么问的各种理由，于是道：

“不过，只要你小子不做傻事，我倒也并不讨厌你的小聪明，好……我可以和你承诺，无论接下来究竟遇见什么，至少在你张楚岚未来化作尘土前，柳小江的嬴勾永远只会是不同的两个人。”

“张楚岚，我这么说的话，你觉得够不够？”

“够了！柳大哥……能有你这句话，楚岚也就放心了。”

……

等到柳小江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

张楚岚这才小心翼翼的结束了通话，并在将电话揣回口袋里时忍不住松了口气。

见此，

老人摇头笑道：“你小子是很聪明，但也得亏站在对面的人，从始至终都并非是你们的敌人，否则…………你那做事风格早就害死你无数次了。”

“小查，你现在就送这小子回去吧。”

“是。”

“嘿嘿，老领导，小子打搅您休息了……”

“张楚岚，临走之前，老头子最后也再送你一句话吧……”

“您老请说。”

“小心谨慎从来都不是错，但为人还是不要总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的好，哪怕………这份单纯的善意可能会让你人生充满坎坷。”

“……楚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