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么……”老人显然并不认为王也是个自私自利之人，相反还很欣赏这个放弃家业跑去山上当道士的傻孩子。

“每个人毕生追求的东西都有所不同，也许小王这孩子在你眼里确实有些自私，但这种所谓的自私…………却也远不及他身上所表现出的无私。”

“如果今天仍然处于当年的乱世之中，我相信他也会是那种选择下山的道士………”

“盛世封山修行，乱世下山救人………”

“王卫国他们家的这个老三，还真是块天生当道士的料，只可惜这孩子的修行不到家，未能看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先生，你我之间应该从未打过照面，你如何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柳小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身旁这位没有力量的老者。

“如果你心中的猜测并不准确，像这样毫无防备的单独与我见面，难道一点也不怕自己会死在我手里么？”

“毕竟，像你这种难得的大人物，往往都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平时也不会参与到一些危险之中………”

说到这里，

他看着这名似乎不在意自身死活的老者，道：“不得不说………”

“我并不意外你能猜到我会找上门，但眼下这种单独与我见面的涉险行为，倒也难免会让我感觉你是在小瞧我，这种事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何况还是你这种地位极高的………”

“不……”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别说是小瞧你了，我甚至从未像今天这般重视一个年轻人………”

“但重视归重视，我总不能表明所谓的重视，就下命令让其他人跑过来送死………”

“这无非是在用人命来验证早已被确认的事实，我可不想让那些优秀的年轻士兵死的毫无意义，而既然是无意义的牺牲…………一个老不死的就已经足够了。”

“何况……”

老人目光戏谑的看了看柳小江，道：

“你小子也并非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家伙，这点在你愿意坐下来与我聊聊的时候，我这个老东西就已经完全能够确认了………”

“不然……”

“你堂堂的全性掌门赢勾，怎会因为两个手下放弃想做的事，又怎么可能与一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对等交流…………”

“你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柳小江并未开口回答这种事，而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眼神试探的开口询问道。

“那么你觉得我所要做的这些，究竟是一种正确的选择，还是一种错误的极端行为………”

“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否则也不可能选择这条不归路………”老人没有直接回答柳小江的询问，反而看向窗外逐渐趋于完整的月亮，道：

“这世上究竟什么才是绝对正确的，什么才是任何生物都会否定的错误…………”

“我们这些普通人所认定的那些东西，难道就一定是符合自然发展规律的正确，完全遵循于那种所谓天道秩序的正确选择么？”

“我看不见得吧………”

“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存在就很极端，因为我们认为自己便是这世道的主宰，世上的其他生灵…………乃至于所谓的天道规则，也都得为我们的生存而选择让路。”

“自私，残忍，贪婪无度………”

“但，你又能说这是错误的么，如果换成其他生灵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它们难道就一定会比我们做得更好，一定可以接受自身群体中的异类，甚至是你这种相对特别的存在么？”

“这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为我们和它们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全都是生活在这个世道上的丛林野兽罢了，只是由于我们有了略高于他们的智慧，懂得使用工具才在力量上压制了其他生灵…………”

“我们确实更为强大，甚至成为了世道的主宰，但我们………依旧还是它们，即便诞生了诸多的美好事物，却也只是用来凸显自己与它们之间的区别。”

“虽然说出来很是残酷，但我们和它们真的没有区别，永远都无法抹去野兽的本能，除非………人人都愿意放弃眼下的平和生活，和你们龙虎山的道士一样，于山林中修炼自身的德行。”

“但可惜，这无疑又是一种不可能………”

“你们人类确实是这世道的主宰。”柳小江没有开口反驳老人的话，但也明显并不赞同对方的所有观点。

“尽管作为世道的主宰，你们身上还有很多不足，但也并非是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只是相对于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人凤毛麟角。”

“而且……”

话说至此，

他抬眼看了看身旁的老者，道：

“就算这样的人处于世道的顶峰，成为了大多数人所认同的管理者，也很难将自己的想法付之于行动，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认同这种事的发生，他们更希望以自己为一切事情的中心。”

“这种人………这些人，需要认清自己的弱小，必须明白自己只是这世道上的一粒尘埃，清楚自己可以遵循生物的本能追求美好，但也根本没资格让世道上的一切都为自己的美好付出。”

“你有一点说的很对………”

“我心里对此确实早已有了答案，今天过来也只是为了确认你这种存在，不管是否赞同我目前所坚持要做的一切，但是否能理解我之所以会选择这么做的理由。”

“现在看来………”

“你们这些所谓的世道主宰，倒也并非对自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闻言，

老人顿时陷入了沉默，虽说猜到了柳小江的坚定，但真到确认了这点的时候，也难免会觉得这种事过于残忍了。

“小江，你所坚持的那些事，客观来说的确无关对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这机会…………却也一定是很多人用命换来的。”

“这世上的一些人确实很自私，但至少也没做过太出格的事，顶多也就算是个人道德的问题罢了，如此却要让这些人为世道赔上自己的命，这是否…………太过残忍了。”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人道德问题，完全上升不到让自身成为恶人的地步，然后一个个全都默认了此事的正常化………”柳小江摇头道。

“这世道只会在今后变得更加偏离，届时若是还想针对此事做出改变，你们怕是也只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此外……”

“我会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认清自己，并做出改变的机会，如果情况相对较好的话，也并不会真的死去太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