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篇·再聚（上）

我和满满来到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院墙很高，占地面积颇大。我们绕过了几条街，才终於绕到将军府的大门。将军府的大门口摆放着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站着两排礼仪小姐似的护卫。我牵着满满，来到台阶前。满满看看面目狰狞的石狮和护卫，又看了看我，小声道：“……阿爸，我怕。”

我把满满抱起来，“满满不怕，阿爸带你找阿爸来了……”

满满搂着我的脖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心跳逐渐平静，护卫小哥却忽然大喊一声：“你们干什么的？！”

满满吓得打了个嗝。

我忙说：“护卫小哥，你好。我们是来寻亲的。”

护卫小哥点点头，粗声粗气道：“看你们模样穿着，像是南黎人啊？那么你们是找将军大人寻亲，还是找大巫师大人寻亲？”

我从没听说过林睿有什么花边新闻，因此有点懵，“……怎么还有找将军大人寻亲的？”

护卫小哥翻个白眼道：“我们将军大人，相貌丰伟，体格风骚，富可敌国。以他的天人之姿，在南黎留下一两段露水情缘，有什么稀奇的？”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歪理。

护卫小哥又道：“总之找将军寻亲，在西边酒楼上那个将军寻亲办事处，交十两白银，领表报名；找大巫师寻亲，在东边茶馆那个大巫寻亲办事处，交五两白银，领表报名。”

怀里的满满指着东边的茶馆，笑眯眯道：“我阿爸，便宜！”

我心里隐约不服，不明白为什么找阿锦的价格要低一些。但也知道定价不是这护卫小哥决定，没必要和他在这里磨嘴皮子。我向侍卫小哥道了谢，牵着满满来到东边不远处的茶馆，找到了寻亲办事处的负责人，领取了一张报名表。

身高丶体重丶爱好丶特长……

我一一填写完成。然后我发现，我没有五两银子。

我尴尬地交上报名表，“负责人大哥，这报名费，能不能容我……再攒两天？”

寻亲办事处的负责人对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报名表推回我的手中，言语依旧非常亲切，道：“当然可以啦。不过我这里啊，事情多，任务杂。不如你先将这报名表收好，去打两天工。等打工攒够银子了呢，再来找我。你交了报名表之后，我一定立刻送到将军府。”

我感激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多谢您了！”

我小心翼翼地叠好报名表，珍重地收进怀里，开心地望着将军府的方向，对满满说：“满满，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阿爸了！”

满满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虽然心里有谜之自信，但我毕竟也是第一次来到中原。对於我能够去哪里打工，如何打工，完全没有头绪。我正准备找人问问的时候，满满的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起来。

“满满，你饿啦？”

满满点点头。

我们干脆先在茶馆里坐了下来，用剩下为数不多的盘缠，叫了一壶热茶，又要了两只新蒸的大肉包。我看着满满啃包子的脸，心里感到非常满足。虽然连今天晚上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我和满满很快就可以见到阿锦了。

毕竟，我们现在只相隔一道院墙而已。

阿锦。

我在窗边，向外望去，看到将军府里绿树参天，想到我带着满满离家之前的那日。

那日早晨起来，我像往常一样，去窗台边上瞧阿锦的花冠。阿锦的法术精妙，这些年来他的魂魄保存在花冠里，一直也没有消散。我打开窗户，还没来得及向他道一声早安，忽而一阵妖风吹来，那花冠在风中颤抖着，不多时便冰块似的碎裂了。

必是有人动了阿锦的魂魄。

我心下焦急，连忙翻出尘封许久的巫术道具，生疏地寻找阿锦的魂魄离开的方向。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满满，生活繁忙又充实，巫术已然荒废了许多。能够寻找魂魄的蛊虫，只大约指出了方向是在中原。我顾不了那么多，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便带着满满出发了。

一路上走过来，我便听到将军府里，大巫师苏醒的消息，心中更加确信。

阿锦他，果然是没有死。

“阿爸，这个大肉包里头怎么没有肉啊……”满满脆生生的嗓音将我拉回了现实。她举着啃了一大半的大肉包，送到我的眼前。

肉包的截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馒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我楞了一下，想起前几天和满满在隔壁城里落脚，吃的汽水包里也喝不到汽水，便推断道：“许是中原的特殊叫法吧……或者，是你还没有咬到？”

我掰开自己面前的那只大肉包，果然发现了中央铜钱眼大小的一枚馅料。那馅料精致有如微雕，被层层面团稳妥地包裹着。

我高兴道：“满满，你看，有肉馅的！”

满满打了个嗝，放下大肉包，说：“我吃饱啦，肉馅阿爸吃吧。”

我吃掉了剩馀的肉包，正在发愁盘缠用光，接下来该去哪里。忽然有个妆容精美的美貌女性走过来，对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公子，你们是南黎来的吧……盘缠还够花吗？刚才看到你们好像没有交上报名费，有没有兴趣做兼职呢？”

我连忙说：“好啊。这真是太好了！”

我心想我这一路实在是太幸运了。一开始不知道阿锦究竟在哪里，走了没有几天，便听到了将军府大巫师苏醒的消息。后来交不上报名费，这么一个打工的机会，就出来在了我的面前。

我从前总觉得中原拘束，现在却发现全然不是这样。中原，是一个充满了幸运与机遇的地方。我已经快要爱上它了。

美貌女性道：“那么，跟我来吧。对了，我的名字是秋娘。”

我说：“你好，秋娘。我叫阿江，这是我的女儿满满。”

我们跟着秋娘，来到了一个极为繁华的地方。这里的酒楼雕梁画栋，四处挂着旖旎的丝绸。围栏上有美貌明艳的少女，捧着精致的果盘。她们瞧着下头的经过的人们，时不时对心仪的对象丢下两只水果。

这画面让我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和阿锦的对话。

我豁然开朗。

我说：“秋娘，这里是……青楼？”

秋娘将我引进青楼后院，插上门闩，冷笑一声，“哈哈，正是如此！看来阿江你也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呆！”

我感到十分困惑。

秋娘将我和满满领到一间陈设十分精美的屋子里，又拿来好看的女装让我换上。我换上以后，她便狞笑道：“阿江，你已经不干净了！好好在这里工作吧！”

我更加困惑了。

我不明白，我只是穿了女装而已，她为什么就要说我已经不干净了。

满满也不明白，她握住我的手，夸赞道：“阿爸真好看！”

秋娘纠正她：“小朋友，从今以后要叫阿姐！”

满满歪过头，看了看秋娘，又看了看我。她眼睛很大，露出困惑表情的时候，总让我想到大青牛满满。她思考了一下，便改口对我道：“阿姐真好看！”

秋娘道：“很好，算你们识相！本青楼上六休一，提供食宿。客人的打赏丶购买酒水的分成就是你的工资。你明白了吗？”

我说：“我明白了。”

於是我和满满便在青楼住了下来。

青楼收入不错，满满每天和漂亮小姐姐们玩耍，心情也很愉悦。

我辛勤打工，很快便攒够了五两银子，去茶馆提交了报名表。负责人看到女装的我，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原来小哥你之前是女扮男装啊！”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啊。我们大巫寻亲办，只接受面容清秀的男性候选人。不如，你去隔壁的将军寻亲办报名吧。”

我说：“不是的，我是男性。我给你看看。”

我说着便要掀裙子，负责人赶忙拦住我，“别！光天化日的，不合适！算了算了，总之这报名表，我这便给你提交上去。将军府公务繁忙，处理下来还要一些时间。你且回去等一等吧！”

於是我回到青楼，一边努力打工，一边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月。

两个月之内，我的职业技能已经提升了很多。秋娘告诉我们，想要赚钱，想要红，就必须有个人风格。这种个人风格，也不一定非得是唱歌跳舞一类的特长。比如那个因为水灾，被爹爹卖进来的小桃红，她就非常擅长用皮鞭抽打客人，营造特殊的氛围。

我觉得秋娘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两个月之后，我成了全楼着名的按摩师，专治肩颈疼痛。

老板秋娘找到了我，她对我说：“今天我们青楼接到了一单特殊的外包任务。将军府想要雇佣我们这里的技师，明天上门进行按摩服务。听说是将军府里的那位大巫师大人，因为长时间瘫痪，卧床看书，姿势不正确，引发了颈椎病……阿江，你有没有信心？”

我大惊失色，当场丢下了手里的按摩器材，“什么，阿锦他瘫痪了？！”

秋娘清了清嗓子，道：“阿江，你也算是我这里的骨干员工之一。在我面前你就别演了。每年带着孩子上将军府诈骗的都有百十号人……总之你就去专心按摩，不要贸然攀亲。如果治好了大巫师的颈椎病，赏钱少不了的。”

“好的。”我表面答应了秋娘。

秋娘走后，我整理着按摩器材，心情久久不能平覆。

满满在一旁我帮我。

我停下手里的工作，对满满说：“满满，明天我们要就要见到阿爸了！”

满满开心的跳进我的怀里。

我抱着她，却又很快落下泪来，“可是，阿爸他瘫痪了……怪不得他一直也不来找我们……”

“他会不会已经傻了……他会不会已经不认识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