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冬天寒冷且漫长。
从每年的十月到次年的四月,高?原,森林,裸露的黑色岩石都会覆盖皑皑的积雪。
程家人并不喜欢这个北欧小国,因为一旦到了冬季就意?味着极夜,很少能见到阳光。
小时候的程寄却不一样,他喜欢看着飘雪落在深蓝色房顶,感受着胶鞋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嘎吱嘎吱的颗粒感。
从袖口伸出的指尖是冰冷红色的,呼吸间是飘荡逸散的雾。
除此之外,他喜欢挪威最大的原因是他的母亲滕夫人?有段时间就住在那儿。
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忽然转性,打着想让孩子有个温暖幸福的童年的幌子,拉着程寄去挪威找滕夫人?。
按照他父亲既定的想法,程寄在奥斯陆确实有过一阵看上去还算健康的温暖的日?子,爸爸妈妈会接他放学?,拍打他和同学?玩了一天后脏兮兮的衣服,给?他温热的牛奶喝,又会在周末的时候,带他去森林里采摘蓝莓。
但这?样的日?子很短暂,这?回又有人?偷偷越界,和外面的人?厮混在一起,因为经历过太多,程寄已经忘记这?回是谁先开始的。
大概率是他父亲,他母亲总是要天真一些。
随后,他们又一个个先后离开,而程寄转学?手续麻烦,他总是被剩下,他们在离开之前,会亲吻他的脸蛋,告诉他,爸爸妈妈都爱他。
或许他们是爱他的,但他们爱他的方式很特殊。
程寄醒来的时候,屋里空荡荡得?只剩下保姆司机,屋外飘着大雪,虚室生白?。
而屋内的壁炉,大火哔哩剥啰地燃烧着,程寄望着蓝红色的火焰想:外面这?么冷,他们为什么不在温暖的屋里爱着他。
床头柜柔软的毛巾落下,从而带动被勾住的手表,咚地一声闷响,程寄回过神。
他其实很少会神游,但自?从景致离开后,神游的次数就慢慢变多。
程寄刚洗完澡,头发湿软软的盖在额头,看了眼掉在地板上的手表,没有去捡,而是敛起目光,重新放回在辞典上,那本他和景致说要看很久的辞典上。
“我梦扬州,便想到扬州梦我。”
这?是他从医院回来后,随手翻的一首词,是郑燮的《满江红》。
程寄逼着自?己看进去,但他又开始不自?觉神游。心?头长久的燥郁只有在想到景致的时候才能得?到平静。
景致质问他,为什么他也没有看到她磨烂的脚趾,她这?样生气难过,但又执拗地不想在他面前落下泪。
程寄错愕得?说不出话,心?头隐隐发痛。
通体白?色的房间昏暗,只有床边阴阴地亮着两盏灯,程寄的身影凝在白?墙上,像幅浸透了雨水的山水画,又湿又重。
他懊恼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整张脸也埋进去。
“我梦扬州,便想到扬州梦我。”
“我梦景致,便想到景致梦我。”
程寄闭上眼。
景致醒来的第二天,闷沉沉的难受,眼睛酸痛,再加上晚上睡在医院陪床,时不时有病人?的咳嗽声,睡觉环境并不好。
这?还是分手后第一回有这?样波动的情绪。
景致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脑袋,但还是很难摆脱。
她把这?一切归结于昨晚程寄的突如其来,果然分手后不见面是硬道?理。
她承认,短短的一个多月,她还没完全走出来。
“怎么了吱吱,是不是睡得?不好。”景向维问,他的声音很粗,喘气声中带着痰,面容红紫得?发胀。
“没有,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景致转过身,乍眼见到景向维的脸,便心?底往下沉,就算她不学?医,也知道?这?种?情况并不妙。
她没有表现出来,微颤着手稳住行军床下来:“我去接水,给?你洗脸,爸爸。”
从卫生间接了一脸盆的水出来,夏天的毛巾总是干得?很快,景致浸了浸,又搅了搅,正?洗着,就有个护士敲门?,让她做好准备,推景向维去检查。
景致答应了一声。
检查的时间很长,她又担心?小翊忙不过来,只好和房店长请了假,房店长倒也通情达理,说她这?个月的业绩已经达到,不用担心?考核。
到了下午的时候,吕碧云发了微信过来,问温以泽有没有联系她。
【温以泽不是在横店拍戏吗】
景致回复了之后,点开温以泽的头像,这?才发现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她给?他拍的两只龟儿子照片上。
吕碧云:【那个戏让人?顶了,都拍了几?天,还出这?种?事。要不是老谢和我说,我都不知道?这?孩子今天回北京,电话也不接,联系不上。】
难怪没有回她消息。
景致:【吕姨,你别着急,我联系看看。】
吕碧云:【只好麻烦你。】
吕碧云和谢子勤没有孩子,景致是知道?他们把温以泽当半个儿子看待的,但谢子勤的人?脉在电影文艺圈,这?两年电影市场不景气,很多项目开不出来,更别提不卖座的文艺电影。
而谢子勤已经日?薄西?山,影响力?很难波及到电视剧圈,再加上温以泽被雪藏,平时只能接一些小角色,基本靠演话剧养活。
景致给?温以泽打了电话,其实她并不期待自?己这?一通电话能打通,毕竟连吕碧云的电话都没有接,又怎么会接自?己。
在听到温以泽沙哑地喊她景致的时候,景致顿了一下:“你在哪里”
温以泽轻轻笑了笑,“你别担心?。”
然后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景向维这?边的检查快结束,他的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景致想了想,跟小翊交代了一句,就去找温以泽。
温以泽发过来的是一个私人?游泳池的定位,景致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到这?个地方。
大概是需要高?级会员,而且还没到傍晚,景致跟着服务生一路走过来,看见的客人?并不多。
服务生只送她到门?口,景致是第一次来,摸索着绕了一会儿才找到泳池。
余光瞄到前方有个貌似温以泽的男人?,从岸上下水,不像是游泳,反而是整个身子沉在水里,一会儿功夫,有扑腾的水声,随后扑腾的动作越来越大,景致眼前卷起一阵水花。
那人?似乎不像是会游泳。
周围只有她一个人?,不管是不是温以泽,景致都要去救。
那人?离岸边越来越远,景致脱了鞋和背包,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水。
猛地扎进冰凉的水里,景致打了寒颤,好在这?是静水,溺水的人?不是很慌乱,手臂圈起那人?的脖子,让他抬起脑袋足以呼吸,景致才看清这?人?就是温以泽。
她拖着温以泽慢慢游到了岸边,两人?累得?太口喘气。
温以泽的皮肤白?皙细腻,打湿的头发持续不断地滴着水,眼睛被池水刺激得?发红,一直看着景致,还真像是可怜的小狗狗。
“倒也不用自?寻短见吧”
温以泽挪开目光,盯着被阳光反射如同镜面的泳池,眨着眼睛笑着说:“我是练习憋气。”
“那你得?找个安全员在场的泳池,如果我没来,多危险。”
其实他有,只是凑巧景致来的时候,那个安全员暂时离开,还交代他不要入水,但温以泽没有听话。
休息好后,他又滑入泳池,溅起一点浪花。
“你不会游泳,又下去干嘛,我不会再去捞你了。”景致弯下腰,拍了一掌水在温以泽脸上。
温以泽一只手扶着泳池边,另一只手擦眼睛:“你还真像我经纪人?,反正?还有几?天我就和上家公司解约了,要不你给?我当经纪人?”
景致又拍了几?掌水在他脸上,温以泽都来不及擦,只好投降离她远一些。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景致索性坐在岸边,修长纤细的双腿垂入水中,水的表面被晒得?发烫,水底确是有凉意?,
景致随便晃荡。
以她为中心?,清澈见底的水纹一圈圈往外荡漾,倒映着山林树影,层峦叠翠,偶有阵阵蝉鸣。
景致仰起小脸,接受阳光的洗礼。
而温以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入水底。
夏日?明亮,水波温柔。
他们默契地没有谈起横店的一切。
从游泳馆出来,已是傍晚,华灯初上。
两人?一起打车回家。
景致换了套衣服,这?套衣服是店员帮忙去附近的女装店买的,很宽松的t恤和休闲裤。
柔软的面料,穿在身上很舒服。
幽闭的空间飘荡着淡淡肥皂与新衣服的清香。
滴滴司机开得?晃悠悠,开几?分钟就停下,然后又开,景致低着头仍旧看着手机上各个医院的资料,胳膊时不时和温以泽撞在一起。
“诶哟,这?个堵车,不知道?又要堵到什么时候去。”眼前一片混乱的红色,司机看去,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个才是路灯,他抱怨说了一句。
夏天的司机总要暴躁一些。
伴随着鸣笛声,还有嘹亮的广播音乐,景致好奇地问了一句:“哪里来的音乐声”
“喏,旁边不就是会展中心?,好像今天有个电影节活动吧,在微博上宣传很久的。”
司机实在是无聊,和景致唠起磕来:“好像是近几?年来到场的明星腕儿最大,人?数也最多的,国外大牌明星也有。我也不太清楚,听我女儿说的。”
景致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为了推广金熊电影节的影响力?度,以及提高?等级,这?回电影节不惜重金邀请了中日?韩以及欧美一些优秀影人?参加活动。
可谓是集齐了演艺圈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但官方前两个月宣传的时候出了些骚操作,导致流量明星的粉丝们撕得?腥风血雨。
“喏喏喏,看到了吗这?些都是粉丝吧!”司机师傅指着眼前齐齐跑着过马路的粉丝说,“感觉现在明星地位挺高?的,人?上人?一样,这?些孩子为了偶像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随着司机的手,景致朝挡风玻璃看过去。
斑马线上粉丝穿着各自?的应援服,按照颜色不同站成?不同队伍,手上不是拿着长枪短炮,就是口号旗帜,要不是衣服上贴着哥哥姐姐们的头像,景致都要怀疑是不是附近大学?在军训。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斑马线跑过,奔向会展中心?,为自?己的偶像摇旗呐喊。
景致的目光随着粉丝们的身影移动,看向建筑巍峨的会展中心?,绚丽的灯光秀随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狂舞。
最后落在温以泽看向窗外落寞的侧脸,他微微仰视,斑斓的霓虹流淌在脸上,窗外吹进一股热风,额头,鼻尖都冒着细密的汗。
温以泽激昂,气怯得?指尖微微颤抖,眼底却划过一丝野心?。
似乎是感受到景致的注视,他转过身,对她露出虚弱的笑:“很好看,是不是”
名利场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吸引目光。
景致温和地说:“是啊。”
温以泽的长睫半垂,微抿着唇,像是在思索,最后定定看向她:“景致,我在泳池说让你当我的经纪人?是认真的,你有资源,我有能力?,为什么不闯一下”
听着窗外的音乐,景致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妈妈已经让姑姑带了你的订婚礼物过来,先不告诉你,等你拆开了一定会喜欢。”即使到了中年,滕女士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年轻。
“你不来参加吗”夏天的浓积云饱满又蓬松,程寄两只修长的手指挑开百叶窗往外看。
“你希望我参加你的订婚仪式吗”滕女士不答反问。
好像主动权掌握在程寄手里似的。
全天下应该没有哪个母亲不愿意?缺席孩子的订婚仪式,并送上祝福。
“嘣”地一声,程寄了然无趣地松开手,百叶窗恢复原样,他也冷淡地开口:“不希望。”
“那不就是了。”
之后,母子两程序式地稍微聊了会儿就挂了电话。
姚助理敲门?进总裁办,程寄已经端正?坐在办公椅上批阅文件,看上去情绪稳定得?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事”他头也不抬地问。
姚助理走近,把一份文件递过去:“郁总说他人?在海南,签不了这?份合同。”
钢笔笔尖顿了一下,程寄单手翻开文件,看了眼,合同有效时间还有三天,“放着吧,等三天他回来了再说。”
姚助理恐惧地咽了下口水:“郁总说要在海南玩一个星期,你去喊他也没用。”
程寄看了姚助理一眼,姚助理为难地避开目光,作为助理,他又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这?是程寄和郁孟平合开的咨询公司,作为多年的好友,知道?他不靠谱,但不知道?他这?么不靠谱。
电话一个打过去,没响两下很快就接起,程寄不容商榷地说:“三天之内回北京。”
郁孟平却是个混不吝的:“我才离开你多久,就开始想我了。”
“郁。孟。平。”程寄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警告,听得?出来他已经在克制。
郁孟平笑笑:“但是我女朋友在三亚玩得?开心?,我不好扫她的兴。”
“女朋友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当然是女朋友。”
一本正?经的语气成?功让程寄这?样自?律古板的工作狂无语。
郁孟平幽幽嘲笑:“怪不得?圈子里都在传你身边那位和你分手,就你这?样不懂浪漫的,人?家跟了你五年都算是活菩萨了。”
又一句怼得?程寄哑口无言。
如果两人?是在打游戏,很明显,程寄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条残命。
最后,郁孟平游刃有余地宽慰道?:“那你更要来三亚了,来吧,散散心?,顺便把合同带过来。齐硕耿宪他们也在。”
程寄挂了电话,并没有理会郁孟平的建议,按照工作计划,继续看着合同,只是眼前合同上的英文像是黏在一起,阻碍他阅读。
他摸索着合同的纸角问:“医院有什么消息吗”
姚助理顿了一下:“暂时没有消息,需要我去确认吗”
“不用了。”程寄忽感疲惫,声音略哑着说,“帮我订一张今晚去三亚的机票。”
“知道?了。”
程寄站起来要走,姚助理忙喊住他,程寄回头:“怎么了”
姚助理纠结:“今天订婚礼服试穿,关小姐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过来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程寄拧着眉,忽然笑了一下,“姚助理的工作很闲吗这?种?事情还要和我汇报”
姚助理打了个寒颤:“以后不会再有了。”
接到程寄办公室秘书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秘书很直白?地传达了程寄的意?思。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来!他到底想怎么样你们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程老爷子吗”关舒文气得?音量都飙高?了八度,一点也看不出淑女的样子。
“很抱歉,关小姐,我也没有办法。”
秘书机械的声音更是让关舒文火冒三丈,刚想要发脾气,就被身边的闺蜜拦住。
“你拦我干什么,没看到我这?么生气好像我没人?要一样,我们家是不如程家,但也是有头有脸的!”
“快消消气,文宝,别气了,气多了对自?己身体不好。”闺蜜贴心?地安抚,“你要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傻事,这?不是给?那位眼色,抬咖吗”
关舒文懊恼地一阵乱踢,化妆间低矮的柜子门?都被她踢坏:“他们这?样对我,这?口气我绝对咽不下。”
“那是当然,文宝,你哪里比那个女人?差了,连你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闺蜜递给?她一杯咖啡,“来,冷静一下,我们合计合计。”
景向维的检查报告要在三天之后才能拿到手,但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出现了病症,他尿血了,当晚胸闷得?快要呼吸不了,被医生直接送去做了血液透析。
赵医生压力?很大,很难为情地看了景致一眼:“你爸爸的肾脏出现问题了,现在还不清楚衰竭到第几?期,如果严重的话,需要一直做透析。”
当时景致忘了还有奶奶在场,奶奶听到之后,惊吓得?脸色惨白?,要不是有温以泽搀扶着,差点昏过去。
奶奶还保留着少年时期的家训,没有大声哭出来有失体面,她双眼默默流着泪,更是让景致心?中发痛。
景向维一开始只是脑梗,景致为了维持他的健康,已经在疗养院花了不少钱,而现在心?脏也不好,肾脏也出现了问题,更是要一大笔钱。
银行卡在划掉最新的一笔还款后,景致的卡里只剩下六万多一点。
【费叔叔,我爸的病情又严重了一点,可不可以从下个月起,每个月的还款额少一点。】
从开水房出来,景致犹豫了好一会儿,删删改改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发了出去。
她有一丝难堪,觉得?自?己发这?条短信像是做错事,急忙按灭了手机。
她没有立即回病房,把开水壶放在地面,坐在长椅上发呆,似乎在等什么。
很快手机铃声响起,看着屏幕上“费叔叔”三个字,景致不敢接。
对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铃声响了两下之后就不再执着地打电话,反而给?她发了短信,连串的感叹号不难看出他正?在气头上。
【景致,你也知道?费叔叔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爸爸当年欠了我快一千万!!!!十多年了!!!!我知道?你家有困难,当年出这?么大的事我有去你们家无理取闹过吗不要觉得?我好脾气,就以为我好欺负,我看你也不容易,在你刚找到工作的时候,才同意?你每个月的还款数额,现在还想减少,一千万!!!你想还到什么时候去】
他紧接着又发了一条:【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也快没钱赚,说句难听的话,你爸当年这?么坑我,他死了都是应该的,不管你爸死了还是病了,都得?按照还款计划还我。没钱,找你妈要去......】
景致羞愤难堪得?把手机丢在一边,双手掩着脸。
她的心?像是江南的回南天,空气湿度已经酸胀得?爆表,却是一滴泪也挤不出来。
她揉了揉头发,让脸孔暴晒在阳光底下,想让太阳连同酸楚与压力?一起蒸发掉。
最后脸都晒得?通红了,心?里还是堵得?难受,一点用也没有。
她捡起热水壶和手机,懊恼地去了住院部。回病房前,又绕去了门?诊部,她想起来,今天是第三天,景向维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自?动打印机夯吃夯吃地运力?不足,花了两三分钟才吐出三张报告单。
景致瞄了一眼报告单上的名字,转身就要走,一旁的志愿者喊住她:“小姑娘,你还漏了一张,早孕检查不要了”
景致有些茫然,愣了几?秒才接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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