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牲用红布装饰好，一一摆放于祭台之上，镇上的最长者点燃手中的香，口中念诵拗口的祷词。

香在老人手中燃烧，青烟袅袅扩散，然而香燃的越多，老人看起来越疲惫，他终于念完了冗长的祷词，将香插入巨大的香炉中，俯身行了个叩拜大礼。

巨大的祭台前人们围了一圈又一圈，在老者跪下后全都低头缄默，为神官献上虔诚的信仰，祈求神明垂怜，令诡异不能来犯。

李休站在刘屠旁边，随着众人的动作低下头颅。

肉眼不可见的地方，人如桑蚕，从体内吐出丝丝缕缕的精魄，这些精魄缠绕在一起，以青烟为引，缓缓飘向端坐高台的神像身旁。

泥塑神像在此刻突然有灵，张开了闭合的双目，缓慢吸收精魄团子。

“好香，好香啊。”

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李休猛地抬头看，看到了一团模糊阴影。

李休抬手揉眼，脑中族谱金光一闪，他的视野变得清晰，看清了那阴影的样貌。

那是一个扎着羊角辫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头上戴着用柳枝编制的草环，在灼灼烈日下，就这么双脚离地的飞到了祭台上，低头望着香炉思索。

她察觉到身后的视线，骤然扭头，与李休对上了视线。

“阿苗记得你，阿苗记得你，嘻嘻。”

她呢喃着向李休走来。

刘屠察觉到异常，用了狠力掐李休手臂，喉间挤出微弱的气音。

“低头。”

李休也想低头，可脑中的族谱金光越来越盛，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直直的注视着前方。

“放肆！”

威严的呵斥吸引了女童的注意力，她止住脚步，不屑的回头望。

“呵，人类的走狗，真是好大的威风。”

女童挑衅的咧嘴一笑，鼻尖抽动，竟吸走了绕在神像周围大半的精魄。

神官震怒，一团人形虚影自神像上冒出。

这是个头戴官帽的中年男子，他身着红袍，胸前锈了个走兽纹样，长得与神像有八分相像，正是神官殷良。

神官伸手，官印自手中幻化，重重的砸向女童。

女童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被吓傻的样子。

官印袭来，李休只觉一股清风拂面，女童身形一晃，无端挪动了几尺，恰好躲过了官印，也恰好站在李休身前。

女童自然不愿只是挨打，她摘下柳环上的一片叶子，做飞刀扔出去，正中神像眉心。

泥塑神像自眉心开裂，寸寸裂纹蔓延至全脸，直至脑袋崩裂开来。

神官虚影一阵模糊，然后消失在空中。

“真弱。”

女童冷哼一声，扭身重新看向李休。

“快！快！”

宋训驾马疾驰，在他的催促下，马蹄声越发急促。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阿苗不再犹豫，伸手向李休袭来。

李休脑中金光盛到极致，连双瞳中都泛着金光，定定与女童对视。

在阿苗眼中，这个李休只是个有趣些的玩物，她想杀了李休看看他的魂魄，看看李休凭什么能看到她的身影。

谁知道手刚搭上玩物的肩膀，她就被突然闪烁的金光摄魂，一动不能再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阿苗无论怎样挣扎，手都死死的黏在了李休肩上。

“嘿嘿。”

粗粝的怪笑自李休喉中响起，他弯腰与女童面对面，将鼻子凑近了女童的脖颈。

那不是李休的声音，那是李老二在笑。

朗朗乾坤之下，有影子的活人在野神脖颈处耸动鼻翼，这违反常理的一幕，可惜无人看见。

人如羔羊般低头向神明祈祷，殊不知野鬼在祭台之下肆无忌惮的蚕食神明。

“阿苗不敢了，阿苗不敢了。”

阿苗感受着体内力量一点点被抽离，声如蚊蝇般求饶。

她怕极了，这种无力的衰弱感，一下子让她回忆起死亡那天的感觉。

虚弱无力，拼命挣扎却挡不住生命流逝。

可李老二并无放走手中猎物的打算，李休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姐姐！呜呜呜柳姐姐！”

阿苗吓坏了，声线颤抖的喊着姐姐。

李休不知道她喊的是谁，李老二也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蚕食猎物。

“嗯？”

一声疑惑的回音自天穹中传来，短促又轻柔。

李休发现他能控制身体了，脑中的族谱也不再大发金光。

女童头上的柳叶枯萎变黄，哭着往镇外飘走。

时间似乎在此刻重新流淌，祭礼结束了，众人睁开眼睛，便发现了高台上的无头神像。

“怎么回事？”

人群哗然，惶恐骚动的情绪迅速扩散。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骑着黑马的宋训终于赶到。

“武卫司办事，肃静！”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恭迎神官。”

宋训长腿一跨利索下马，小心翼翼的从盒子中捧出一个纯金雕像。

这纯金雕像虽然小巧，却比王亭镇供奉的泥像精致多了，眉眼舒展，衣袂飘飘，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睁开双目的活人。

雕像确实睁眼了，人形虚影自上面幻化出来，正是殷良神官。

“妖女受死。”

神官刚一出现，就高举金色官印，以雷霆之势出手。

可官印祭出，却无任何目标，那诡异女童早就没了踪影。

殷良悻悻收起神通，又仔细感受一番，周围确实没了那女童的踪迹。

他目光巡视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的敬神香品质不错，他吸收后修为稍有进步，想到这里，糟糕的心情有些好转，板着脸朝人群中的刘屠稍微点头示意。

李休心中有鬼，族谱现在像是吃撑了，一点点在往外吐透明的气。

那气在他脑中转了几圈，迅速稀薄变少。

头脑越来越清明，像是云雾散开，灵魂在欢呼雀跃，整个人飘飘欲仙。

这是什么状态，神官会不会发现异常，李休都不知道，心中惴惴不安。

见对方冲自己点头示意，他下意识的点头回礼，动作快过大脑，点完头李休就后悔了。

坏了。

殷良正欲离开，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家伙。

气血连绵却细弱，境界像是刚突破聚气，神魂强度却不俗，站在人群中如众星拱月，除却刘屠，就属他最耀眼。

天生异魂？

神官看不清楚，好奇的飘向李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