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尤听雪摸摸裴静溪的背,暗示她过去,人都到了,就算不高兴,也得按照自己设想的剧本来演。
不过裴静溪明显现在还没过自己那关,直接站在原地不动了,不想走到蒋东远身边去,也不想上楼,像是小孩子犯了轴之后固执地站在原地等大人去哄,可爱但容易惹毛脾气不好的人,例如蒋东远。
蒋东远跟霍临霆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放在心上的人脾气才会有所收敛,裴静溪的身份仅仅是他暂时感兴趣的一个物件,高兴了把玩几下,不高兴了,说不定摔得比谁都狠。
两人僵持不下,尤听雪只能又拍了拍裴静溪的后背,她还是没动,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明显,蒋东远知道裴静溪要去对面别墅,以为尤听雪出了什么主意,回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成果,等着裴静溪低头,裴静溪却还没能完全过得了心里那关,他们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都大气不敢出。
尤听雪见裴静溪实在不想跟蒋东远说话,只好自己开口:“蒋先生回来是想看看我的工作成果吗?”
“可你的工作好像没有成果啊。”蒋东远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而开始挑刺表示他的不满。
“蒋先生,你别太强人所难了,当年董俞劝我也劝了一年,这才过了一个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尤听雪始终等不到裴静溪出声,只能自己去呛蒋东远,不然等会儿裴静溪说不定就跟蒋东远又打起来了。
蒋东远嗤笑一声,视线聚焦在门外:“董俞,既然曾经是你劝的尤小姐,那你估计比她本人有经验,这样,今天你来劝劝静溪,也让尤小姐跟老霍叙叙旧。”
听完,尤听雪猛地回头,发现霍临霆跟董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两人没有发出一点动静,而从尤听雪跟裴静溪回来开始,她们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不知道这两人是否听见了她们在对面别墅说的话。
董俞向霍临霆询问一声,等到霍临霆点头,就去问蒋东远要了个客房,裴静溪顿时抓紧了尤听雪的手,她不认识董俞,但是她觉得,一个能跟在蒋东远朋友身边的属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并不想过去。
尤听雪擡手摸摸她的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没事,董俞虽然听话,但确实是个好人,比李维强点,他说什么你就听着,你觉得有用的就用,不想的听就直白告诉他不想听。”
有了尤听雪的保证,裴静溪终於松开了尤听雪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董俞去了一楼的空房间,外面的人都听不见他们在里面说什么。
霍临霆这时提溜起尤听雪的领子,直接将她拖到了别墅外面,蒋东远的人也没阻拦。
“你在这住了一个月了,怎么今天蒋东远这狗东西叫我过来看戏?你干什么了?”霍临霆不太爽快地问。
“我看裴静溪一直不吃饭,像要饿死自己的样子,就想带她去对面别墅坐坐,反正你们是要一样的结果,她去看看对面别墅的样子说不定能想开点,谁知道才去第一次,蒋东远就回来了。”尤听雪无奈摊手,半真半假地说。
霍临霆若有所思地打量尤听雪:“你还真打算以自己的经历去劝裴静溪妥协啊?”
尤听雪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蒋东远就是这么要求的,连合同都签了,有什么不对?”
面对尤听雪的疑惑,霍临霆思索一会儿,说:“因为你们完全是两个不同性格与出身的人,你是孤儿,从小跟养母长大,你吃过苦,所以知道闹到什么程度刚好,可裴静溪不一样,哪怕是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被骗了,也是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这样的人更难接受超出自己道德范围的事情。”
听完这话,尤听雪很是诧异,没想到霍临霆居然是知道的,她一直以为,霍临霆就是个遇上青色就没脑子的蠢货呢,现在看,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尤听雪为什么妥协又为什么没妥协,但他不在乎。
就像尤听雪跟裴静溪分析的,所谓爱意与冲动不过十八个月,过了这个时限之后,两人持续争下去,不过就是不服输,谁都不想低头。
霍临霆低头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震惊的?你不会以为你演得很好吧?每次不想说话就低头装哭,当谁看不出来似的,不过我对人的兴趣就这么长,里面的蒋东远也是,你要是能在他兴趣褪去前把人教听话了,他自然会给你一大笔钱。”
他们就像是心照不宣地演着同一场戏,只要有一方低头就能结束,因为霍临霆跟蒋东远是编剧与导演,他们必须其中演员演到自己满意才会喊“咔”,不然就长长久久地演下去,哪怕最后他们已经不想再跟她们厮混,依旧不想放过。
尤听雪静静看着霍临霆一会儿,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别墅,去楼上自己的房间,她上楼时蒋东远还坐在沙发上,似乎今天听不到裴静溪一句问好,他就要坐化在那。
这些人无论什么样都跟她没关系,无法反抗以及被人看透的感觉并不好,可尤听雪能做什么?
像裴静溪一样去抗争?
不,尤听雪没有力气了,她的力气,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像一棵从内里根系上就开始枯萎的树,给自己浇再多的水都活不过来。
这天晚上似乎没出什么岔子,蒋东远跟裴静溪没打起来,霍临霆在晚饭时间后就带着董俞离开,尤听雪一直没出房门,所以不知道他们下面什么情况,没听见动静就算胜利。
尤听雪自从再次失眠后,睡眠就一直不好,白天还得照顾裴静溪,愁得晚上困得要死却总是半夜惊醒,觉得裴静溪跑了丶跟蒋东远打起来了丶准备自杀了……等等情况,让她夜不安眠。
第二天又在早上六点醒来,尤听雪疲惫地揉了揉脑袋,叹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顿晚饭没吃,尤听雪没觉得饿,起床后先去裴静溪房间看了看,发现门是开的,顿时一楞,再定睛一看,里面的床像没人躺过一样,她以为人跑了,赶紧去叫管家。
管家就在楼下安排今天的早饭,听见声音后做了嘘的手势:“尤小姐,轻点声,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看静溪房间里没人,她是不是……”尤听雪担忧得无法把人逃跑的可能性给说出来。
“哦,这个啊,”管家忽然笑起来,“尤小姐您来得晚,不知道情况,其实只要蒋先生回来,裴小姐都得去主卧陪蒋先生的,从不例外。”
尤听雪楞住了:“你是说,他们都睡一起?”
管家好笑地点头:“当然睡一起了,蒋先生晚上不喜欢房间有人进进出出的,所以裴小姐过去,不到早上就不会出来。”
既然人没跑,尤听雪向管家道谢后又上楼去了裴静溪的房间,谁都觉得裴静溪能在蒋东远的房间里留宿很荣幸,就连尤听雪刚才都觉得,蒋东远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裴静溪,听到管家的回答后,尤听雪才反应过来,要真喜欢,又怎么会不知道裴静溪晚上并不喜欢跟人躺一块呢?
这是尤听雪偶然发现的,之前裴静溪一直不吭声,尤听雪担心她想不开出事,就留宿了裴静溪的房间里,结果发现,只要有人在她房间里,她就一晚上都滚来滚去睡不着,第二天精神更差。
尤听雪这才发觉,裴静溪应该是那种早早被家里训练成了独立强大的女儿,这样的人最大的特征就是无法与人共享床铺与房间,她会非常难受,因为在她的想法里,自己应该是独立自主的丶照顾弟弟的人,不应该有人来分担她的东西。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只是一种非独家庭女儿的一种表现,更多人是表现在,非独女儿都会把自己的东西争得很死,尤其是钱财相关,因为这对她们来说,不争就等於没有,独生女儿反而会分享食物与金钱,因为家里的东西都是她们的。
裴静溪一直说自己要感谢父母的供养,却免不了这种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她从一些细节知道自己在家里或许并不受欢迎,可作为一个缺少亲情长大的女孩,她们会努力抓住一切爱,就算被吸血到死,都不一定放手。
想完这些,尤听雪忽然觉得,其实蒋东远闹这一出没什么不好,裴静溪只要在蒋东远还扣着她的时间里摆脱对父母的依赖,将来她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拖累,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在裴静溪的房间坐到早上七点,裴静溪从楼上下来,后面还有蒋东远,跟裴静溪的睡衣不同,蒋东远已经换好了西装,看起来应该是准备回市区上班。
别墅太大,尤听雪没听见声音,直到裴静溪回房,她才看见,随后笑了笑:“静溪,你回来了?”
“听雪?你怎么在我房间里?”问完,裴静溪忽然羞耻得红了脸,原本苍白的脸上看起来都多了几分血气。
“你先关上门,我有点事跟你说。”尤听雪没顾及她的羞涩,直接让她关门。
大概是尤听雪的神情严肃,裴静溪下意识地听话,就关上了门,随后才觉得,尤听雪一直在她房间,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跟她交代?
等裴静溪在身边坐下,尤听雪拉着她的手问:“我是突然想起来,你家……事情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我想跟你一块回去,但是你的大巴车满了,我就等下一班,前后就隔了半个小时,结果就没找到你,是我准备回老家的时候,在客运中心碰上了霍临霆,我才知道你家那个情况。”
说起裴家,尤听雪主要是想看看裴静溪对家里到底怎么看的,如果她还不死心,尤听雪就想借蒋东远的势力再搞点事,只要裴静溪对父母死心,她就会放下自己的道德感与孝心,从此她的生命里,除了自己,不会爱任何人。
裴静溪这些天一直故意没让自己想起家人,没想到还是被尤听雪给提出来了,她逃避地垂下头:“听雪,我们不说这个可以吗?我不想说他们。”
尤听雪明白她的意思了,沈默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不说这个,昨天,董俞跟你说的,你听进去了?”
“嗯,他说了一些关於……蒋东远以前的事,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蒋东远的兴致最快甚至有三个小时的,他喜欢哪里,我改,改得多了,要是我改得到位,说不定一天就能走。”裴静溪嘲讽地笑笑。
“挺好的,毕竟是个办法,他还有个喜欢的人,叫童君宁,就算他脑子有病,非要跟你争个输赢,等童君宁回来,你也能离开。”尤听雪安慰道。
对於童君宁的事,尤听雪已经跟裴静溪说过了,她也很期待童君宁回来,根据尤听雪的观察,只要童君宁回来,蒋东远自己就会把所有乱七八糟的关系给断了,哪怕他最终没有成功跟童君宁在一起。
刚说完这个事情,管家忽然来敲门,说是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让两位小姐下楼吃饭,蒋先生已经在等着。
裴静溪便说:“听雪,你先下去吧,我换身衣服,昨晚在蒋东远那睡过,我觉得脏。”
尤听雪不疑有他,让裴静溪快一些,她平时都跟裴静溪一块吃,现在下去估计是跟蒋东远大眼瞪小眼,实在无趣,得有裴静溪陪着。
目送尤听雪离开房间,裴静溪脸上的表情沈下来,她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回想昨天董俞跟她说的。
其实董俞根本没提到蒋东远,一开始就先问裴静溪是不是把尤听雪当朋友,得到裴静溪肯定的回覆了,他直接开始说了另外一个视角的五年前。
尤听雪跟裴静溪说自己是在迎新会上才遇见了霍临霆,之后两人频繁偶遇,没多久霍临霆就让尤听雪跟他。
但在董俞这边的了解中,霍临霆早就见过尤听雪了,迎新会,不过是加速剂而已。
霍家名下有许多生物丶化学丶医药类公司,还投资了不少私立医院,所以霍临霆曾经在尤听雪当研究生时,就见过她了,那时候尤听雪年轻漂亮丶意气风发,她的导师经常说她有天赋,将来要是有机会,说不定可以把她正在研究的疾病药物价格打下来。
因为这句话,霍临霆对这个女生起了很大的好奇,开始打探她的消息,想挖到自己的公司。
或许一开始都是因为欣赏吧,霍临霆想要个厉害的天才给自己的公司赚更多的钱,等到尤听雪真的把简历投向自己公司的时候,他立马就让董俞去把其他想招收尤听雪的地方都打点好,让尤听雪出现一种,只有霍家要她的错觉。
那时候因为尤听雪导师的名气,其实有国家研究院跟一些很出名的研究所想要她,但是霍临霆跟尤听雪导师的关系好,其他地方被尤听雪导师给拒绝了,用的理由是,尤听雪不想读博,因为家里的关系,她更想赚钱养活自己,志不在此。
因为导师的回绝,本该去研究所工作并且同步考博的尤听雪,就这么毕业离开了学校,去了霍临霆的公司。
当然,这个也有尤听雪自己选择的问题——她想要一个家,所以在毕业前,就说好三年内不读博,而是想跟师兄结婚,那个师兄什么想法无人可知,总之,各种原因下,尤听雪离开了学校,按照霍临霆的想法,进入了霍家的公司。
如果一切到这里就结束,那就是一个霍家收揽人才丶未来会获得某项专利的故事,可孽缘的发生,就是这么令人意外。
尤听雪入职那天,因为被秘书处的人错认成其他部门的新人,将不属於尤听雪职位的任务硬塞她手里,就是去打印文件丶准备鲜花巧克力以及将今日的工作表送到总秘处审核。
第一天入职,尤听雪想着以后说不定都不会到这层楼来,就搭把手帮了忙,而这个事情被董俞跟刚回来的霍临霆看到了,他们明明是把人雇来当技术人员的,却因为刚来谁都不认识被当了小工。
霍临霆大发雷霆,还让董俞去道歉,没提霍临霆的名字,尤听雪就把这个事情抛在了脑后,因为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搭把手而已,谁还没帮人送过点不太重要的东西呢?
尤听雪后来忘记了这个事情,霍临霆却记得,后来的偶遇有霍临霆估计为之,也有缘分存在,连董俞都觉得,两人遇见的频率高了点,霍临霆以为尤听雪认识自己想往上爬呢,尤听雪又在迎新会上说自己有未婚夫了。
后来的事情就跟尤听雪告知裴静溪的差不多,霍临霆觉得她徒有虚名丶欲擒故纵,尤听雪觉得他莫名其妙毁了自己平静的生活,两人硬凑在一起,打了一年多,直到尤听雪变乖听话,霍临霆慢慢对这个徒有虚名的心机女人失去兴趣。
董俞没多说两人之间的磨合,主要是说尤听雪受伤的前后,第几天丶哪个位置受伤,伤多重,为什么伤等等,事无巨细,作为一个秘书,加上帮忙处理的过程,董俞比尤听雪自己都更清楚她受过多少伤。
数完最后一处伤口,董俞问裴静溪:“这就是曾经尤小姐在霍先生那受过的伤,她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综合征,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只要再碰上,她就会崩溃,裴小姐,你说你们是朋友,那你舍得让尤小姐重新回到那些痛苦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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