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君

“好好养伤，我走了。”云黎兮对倚在床边的君骁道。

君骁略显委屈“做什麽去？陪我一阵不好吗？”

云黎兮叹气“送我父亲出城。”

“首辅是要去赈灾？”

“试着拦过，没拦住。”看着君骁的神色，云黎兮苦笑“如果这趟去他不会送命，我绝不阻拦。”

君骁摇头“我没那麽想你，我只是觉得你和首辅之间似乎没有看起来那麽糟。”

“殿下，那是我的父亲。我从未恨他。”

你只是怨他，怨他没护好你母亲，怨他永远舍小家为大家。君骁心里补完了云黎兮未尽之语。

君骁点头“你去吧。”紧跟着又笑“记得回来看我。”

云黎兮无奈“你还是好好想想怎麽处理遇刺的这事吧。”

君骁自嘲“难不成我现在杀进宫弑君逼宫？”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但这事急不得。”

云黎兮微微俯身，转身出门，这事她不能多言。门口赫然是好几日不见的云黎墨。他把手里的大氅给云黎兮系好，挪步让道，让云黎兮下楼。

云黎兮未置一词，迈步走出乐舞阁。

二人站在城楼上，看着云风渐行渐远的车队。

“我给父亲安排了足够多的人，云恪守也跟着去了。”

“他又能做什麽？”

是啊，即便云恪守也跟着去了，他又能做什麽呢？

云黎兮不再搭理云黎墨转身下楼，云黎墨自己也没有对之前的行为有解释的意思。

他们都知道，云黎兮在等他的解释，而他亦在等云黎兮的妥协。

可云黎墨不知道的是云黎兮早就妥协过，对着云黎华的骨灰，对着三万一千八百八十七盏长明灯，她答应了云黎华，就做不到包容云黎墨的行为。

因为，这是他阿兄至死都要守护的土地，云黎兮不可能亲手毁了。

云黎兮看着路边的乞儿，擡手让千灵和他们买了些干粮，可惜的是云黎兮只能救这一时。

看着他们拿着干粮吃的狼吞虎咽，云黎兮好像有点理解云风一直在为什麽东西奔波了。

“好姑娘，好姑娘，求你收留收留这个孩子吧！我们实在没法养活她。”

看着云黎兮的行为，突然冲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跪在她面前，连带着好几个年幼的孩子。

云黎墨侧身挡在云黎兮面前开口“这位婆婆，您这是何意？”

妇人哭泣“家里穷的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这小娃娃要喝奶，她娘又没奶，眼看着要饿死了，好姑娘，您家里一定有钱，这小娃给你，你收留她吧。”

妇人不敢直视云黎墨，只是直愣愣的看着云黎兮，云黎兮看着襁褓里哭声弱弱的孩子，轻声开口“孩子母亲知道你要把她送人吗？”

妇人擦了擦眼泪，点点头“知道，可是她怕自己来不忍心送出去，就狠心没来。”

“养不起，为什麽要生呢？”

妇人一愣，苦笑开口“没有男娃，没有男娃是要绝香火的哇，好姑娘，您行行好，就把这女娃抱走吧。”

云黎兮一怔，男儿和女娘到底有什麽区别呢？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几个娃娃清一色全是女娃。

“我抱走这个，你们还要生对吗？”

妇人脸色一变，但还是诚恳点头“要生，得生出来男娃。”

云黎兮想到了什麽淡淡道“万一还是个女娃呢？”

“就像这个娃娃一样，送了，扔了，溺死都好，我们得有男娃。”

这老妇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让人胆寒，说的毫不迟疑，毫不愧疚。

云黎兮点头开口“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妇人没想到云黎兮会这麽说，慌忙开口“好姑娘，你这麽有钱，养个娃娃不费什麽力，你就收下吧。”

云黎兮摇头“我不能要。”

妇人脸色一遍，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和善恳切“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虚僞，都是装出来糊弄人的。明明那麽有钱，又不缺孩子一口吃的。为什麽不肯要，虚僞，自私，僞善！!”

云黎兮淡淡道“我收了她，那下一个孩子呢？”

“下一个就会是男娃，一定会是男娃。”

云黎兮摇头，转身就走，那想那妇人眼见无望，竟然擡起手就要把小娃摔死。

千水眼疾手快的把孩子接了起来，云黎兮转身诧异的看向她，你竟然真的要摔死她？

妇人狞笑“你不肯要她，那我就摔死他。反正我们要男娃，女娃有什麽用？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屁用没有。”

云黎兮气笑了，但是她懒得搭理这妇人，和她多说几句话，云黎兮都觉得恶心。

给了云黎墨一个眼神，他会意嗤笑开口“这个孩子你要送给我们可以，但是从此以後她过得好不好那都是孩子自己的事情，坏了不牵连你家，好了你们也不许上门骚扰。从此以後这孩子就不再是你家的了，可以吗？”

妇人一听那还了得，把这孩子送给有钱人家，不就指望着她以後能接济家里面？

妇人连连摇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

“我们给了她命，她就得报答我们！！”

千水抱着孩子冷笑“你刚才还想摔死她呢？那个时候你怎麽不说让她报答你？你怎麽不说女娃没用？”

妇人一噎“我，我……”

我了半晌，没我出来所以然。

云黎墨道“这孩子我们抱走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云黎兮二人转身就走，身後妇人传来阵阵咒骂。二人仿若未闻。

如果你的善意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那麽最好的方式就是翻脸。

云黎兮回府後看着洗干净的奶娃娃手足无措，她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让她照顾奶娃娃，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

苏婉闻讯赶来“听说你捡了个小孩回来？”

云黎兮擡手一指，拔步床上小奶娃睡的正香。

“这不是哄好了吗？”

云黎兮尴尬又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喂了奶，我又点了安神香这才睡着的。”

苏婉一乐“你给她用安神香？”

云黎兮点头，她的安神香温和无害，小孩用不会有什麽问题，就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姑姑，这个小妹妹长的好可爱啊。”

苏婉更乐了，云锦从未夸过小孩好看，这还是第一次。

“你喜欢？”

云锦点头“喜欢。”

“那娘亲把小妹妹抱回去一起养……好不好？”

“好啊！”

苏婉擡头看云黎兮，云黎兮知道她是想帮自己分担，可是阿兄刚走，云锦又还小。

苏婉看出了她的担忧“没事的，锦儿马上就要啓蒙，三弟又一向严厉想来锦儿不会太轻松。我闲着也是闲着，抱个小娃娃回去就当打发无聊罢了。”

云黎兮妥协点头“嫂嫂，万事还有我们。”

苏婉温柔一笑“我知道。”

云黎兮看着今天被自己抱回来的小童，这世上还有多少像你一样得小女娘呢？

明明都是一样的性命，一样的天资，为什麽男儿的性命就比女娘的性命要珍贵呢？

“若还是个女娘就扔了，送人，溺死，怎麽都好，就是不能留下，可并不是你非要来到这个世上的啊。你出生前并没有人告诉你，我一定要是个继承香火的男儿，也并不知道因为是个女娘就要被抛弃，甚至没命。”

云黎兮喃喃自语，她们这些氏族里女娘的命运倒是好一些，只可惜婚事不自由，一辈子只能捆在深墙大院里，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也只怕是未来养了一个好儿子，嫁了一个好相公罢了。

云黎兮让人寻来沈静安，她潦草的说了今日之事，沈静安脸色也难看极了。

“阿姊，你是想让我做什麽对吗？”

云黎兮点头“你可愿帮我置办女学？”

“女学？”

云黎兮点头“国子监不收女学生，云鹤书院门槛又太高，民间私塾百姓又会优先送男儿读书，一来二去民间女娘大多都半字不识。我想办间女学，只招收女娘，修金给什麽都好。”

沈静安不解“为何？”

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现在这般处境，何苦给自己添麻烦呢？

“我想，至少给她们一点机会，哪怕不能像男儿那般建功立业，至少不像现在这般，随手拎一个出来甚至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沈静安知道云黎兮一直很理想，可是凭你一个人如何能和这个腐朽枯败的乱世抗争呢？世上女娘千千万，你如何能都救的过来？

云黎兮看穿了她的想法“能救一个是一个，至少我问心无愧。”

沈静安妥协“好，我帮你。”

至少我比她们幸运多了，阿姊，你要做，我就帮你。

“钱，地方，我都准备好了。”

沈静安点头，又提醒“阿姊你要做好准备，不是所有人家都愿意把女娘送来读书。”

“我知道，可那些孩子或许都想读书习字呢？”

沈静安点头“阿姊，女学得记在我的名下，你明面上不能和学堂扯上一点关系。”

“我知道。”

“想好我们的学堂叫什麽了吗？”

云黎兮沉思，起身提笔“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沈静安接过开口“识君堂。”

云黎兮点头，或许她将要走的路很坎坷，她想要的未来很难得，但是不必发愁，就像天下很多人都知道她飞云将军，总有一天识君堂天下扬名，总有一天这里会再走出来一个云黎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