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
是夜一封奏章送到了皇帝的龙案上,皇帝暴怒,摔了目光所及的所有物件。
第二天召开了大朝会,连病的不能起身的云黎兮都被皇帝派人用轿辇擡入宫中。
皇帝坐在高阶上垂眸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衆人,语气甚是不快的开口“衆爱卿可知南边递上来一道什麽折子?”
听皇帝这个语气,知道的不敢说,不知道的也不敢问。衆人云里雾里的时候,皇帝突然看向了一座在软榻上的云黎兮“云小爱卿可知南边递上来一道什麽折子。”
云黎兮拱手“微臣不知。”
皇帝骤然将手里的奏折摔了下来,直直的砸在云黎兮面前怒道“你不知?南疆称一月前那场战事乃是南疆内乱造成的,伤亡不小,皇亲贵族所剩无几,南疆大王子即位,改号南莞,愿意向我天祁俯首称臣。”
衆人都在疑惑,这是好事啊!就算南疆皇城真的被云黎兮屠了,这下南疆人不认,那也就只能是谣言罢了。
南疆称臣对于天祁来说绝对是好事,皇帝到底在怒什麽?
“朕倒是不知道,你与那南莞王交情那般好了?他竟愿意让你做南莞的摄政王,从此免了你在天祁的三跪九叩。”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了,飞云将军一介手握重兵的武将,与藩国国主交往过密实乃大忌。
看着满面怒容的皇帝,云黎兮态度散漫的捡起了奏疏,看了两眼,对着皇帝拱手云黎兮自被擡上大殿就从未起身,皇帝也拿她没办法,毕竟病的不能起身,是他把人硬擡上殿来的。
“微臣只是在一月前那场战事中饶了他一家人的性命罢了,南莞王此举应当是谢恩,但微臣不能受,陛下驳了吧。”
看这模样不似作假,皇帝态度有所缓和,王竹乘机提出了南莞既然称臣,每年岁贡几何的问题,将此事翻篇。
散朝之後,原以为和往昔一样,不会有人搭理云黎兮,这次却有人拦住了云黎兮的轿辇。
“飞云将军留步。”
云黎兮掀开窗帘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知道今日一定会有人找她,只是怎麽都没想到会是这位。
“老师?您拦住学生有何指教?”
云黎兮对此人还是很敬畏的,毕竟是他们姊弟几人的老师。说完云黎兮下了轿辇,对着苏宁恭敬作揖。
苏宁摆手“指教谈不上,就是想问问,将军可还记得老朽曾经教过将军什麽?”
云黎兮正色“老师教学生读治国策学孙子,老师您从不认为学生应该被困在红罗帐里。”
苏宁欣慰一笑“将军记得就好。”
“可是老师您要学生怎麽办,学生尚且护不住我的亲人,又谈何保护家国江山?”
苏宁叹气,擡起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像儿时那般敲了敲云黎兮的脑袋“老朽从未要将军保护什麽,老朽只是希望将军能活得轻松自在一些。”
云黎兮红了眼眶“老师愿教,学生愿学,奈何学生愚拙。当年未能替太子哥哥平反,也未能替老师鸣冤,可怜老师如今落得这般境地。”
苏宁曾经是端惠太子的太傅,而云黎兮云黎墨二人是端惠太子的伴读。
三人跟着苏宁读书写字,却没想到七岁那年端惠太子突然被揭发要谋反,牵连着甚广,苏宁因为曾是帝师受的责罚较轻,却也成了个只能撰写史书的笔杆,半点风光不存。
苏宁不在意一笑“老朽从未在意这些,只要你们尚且平安康健,老朽就安心。只是如今你过得并不好。”
他一生无儿无女,最看重的便是他这几个学生,端惠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云黎兮二人,只是二人如今也活得艰辛。
“老师放心,您教给学生的,学生谨记于心,只是如今这个世道学生不得不采取过激的手段。”
“无妨,只要你们护得住自己,旁的都不重要。”
云黎兮拱手送走这位迟暮的老人,她想这个世道如同老师这般有风骨的文人,只怕寥寥无几了。
深渊暗不可测,云黎兮在其中窥见了狂风骤雨压不跨的风骨,那是撕破黑暗的一束很浅很淡的光,虽然微茫但是有力。
“兮儿展信佳:
我在西域尚且过的不错,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就是遇到了个难缠的人,不过也不是什麽大问题。不要挂心我,我在外一切都好,希望你与小三一切安好。
兄长的事我也知道了,我相信你知道兄长的意思,所以不多赘述了。兮儿,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的,不然他们就白白丧命了,你明白阿兄的意思吗?
兄云黎宸书于雍和十八年三月初三。”
看到信里云黎宸说自己一切都好,云黎兮的心放下了大半,云黎宸并不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他若真有难处,一定会说的。
信中那个难缠的人只怕又是他惹下的风流债,在西域那个地方也能惹下风流债,他只怕是世间男子独一份了。
眼看着提到云黎华的事情时云黎宸下笔不稳,却依然忍着悲痛劝诫她,阿兄们,你们到底是有多爱这个国家啊。
若是云黎宸在此一定会告诉她,他只是了解他的亲人,他只是不希望再看到亲人离去。
云黎兮折起了云黎宸的家书,脑袋里不断思索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她真的要累死了,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要一了百了。
南边的事情已成定局,他们同意了天祁所有的要求,唯有一点不肯让步,云黎兮做南莞的摄政王,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云黎兮亲笔对南莞王写了一封信,婉拒南莞的请求。
南莞王同意,只是希望云黎兮在天祁不该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南莞已做出让步,天祁不能再抓住不放,至此云黎兮再次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云黎墨此举也是无可奈何,阿姊不愿跪,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只可惜此番还是未能伤到皇帝筋骨。
平南将军已去,合该有人顶替他的位置,只是最合适的人如今卧病在床,皇帝有心收回兵权,只是云黎华曾经的副将云阳不肯交出虎符,并三次上书暗示平南军并不是一个完全靠虎符号令的军队。
他们只信曾经的云黎华,都是云黎华的旧部,皇帝的人根本降不住他们。可皇帝又不肯让云黎兮掌权。
风暴中心的云黎兮却在祠堂里悠悠哉哉的抄她的佛经,自云黎华去世她抄佛经的位置便从小佛堂搬到了这里。
她听着云黎墨的话,擡头和他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平南军权谁也拿不走。”
云黎墨也笑“从阿兄离世起,平南军除了阿姊与锦儿无人能领。”
这就是他阿兄为云氏留下的保障,是他为云氏做的最後一件事,那便是留下了平南军。
云黎兮根本不用和人争抢,那本就是她兄长留给她的东西,只是现在风口浪尖上不能拿回来罢了。
“万寿节你也不去?”云黎墨转头说起了另一件事,虽然知道问也白问,云黎兮又笑“让我去为他贺寿?那你不如杀了我来的痛快。”
自云黎兮接受云黎华离世之後,她隐隐又变成了从前那般,少了许多顾及,这话之前的云黎兮是万万讲不出口的。
云黎墨也笑“寿礼总得准备。”
“那个啊,让父亲头疼去吧,与我们有何干系?”
云黎墨并非朝臣,身上又无封赏,原本就不必头疼这个。他今日提起只是云黎兮身为朝臣,总得面子上过得去。
云风一听云黎兮不去且不备礼的事,也不像从前那般说教她,默默的为云黎兮准备了一份寿礼。
云黎兮停笔,走到案台面前擦拭起了云黎华的灵位“不说这个了,云恪守那混小子你抓回来了吗?”
云黎墨摇头“他这些时日在外面醉生梦死,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哪。父亲也派人去找过,只是从未找到过。”
云黎兮不相信的擡头看了一眼,云黎墨失笑“阿姊,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
云黎兮不信,云恪守的手段最多躲过父亲,断然躲不开云黎墨。要麽他压根没仔细找,要麽就是找到了懒得去管。
云黎墨看着云黎兮笃定的眼神,叹气要不怎麽说有时候太过于互相了解,也绝非好事。
“在花满楼。”云黎墨无奈“阿姊,你管他作甚。”
云黎兮将灵位放回原处,转身向外走去“诺儿虽然因他而死,可那也非他所愿,你不是不知诺儿最喜欢的并非你我。”
云黎诺与云恪守年龄相仿,虽一嫡一庶幼时却常常一处,稚子哪里懂嫡庶有别,云黎诺那时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常常与他一处的庶兄。
後来因为柳氏的私欲,云黎诺惨死,云恪守也从那时起变得孤僻,本就天资不佳,从那以後更是不堪教导。
云黎墨跟着她朝外走“可即便如此,也是因为他诺儿才……”
死的那般惨烈。
云黎墨不忍说出後面的话,他那时本就年幼,幼弟惨死的模样,每每午夜梦回都让他心悸。
那时他二人刚入清音阁,被诸多规矩束缚,每年只得回家一次,偏偏二人那时回家,就撞上了云黎诺惨死。那是云黎墨至死都摆脱不了的梦魇。
云黎墨那时只来的及捂住云黎兮的眼睛,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诺儿惨死在他面前,所以云黎兮能包容云恪守,云黎兮能照顾所有的姊弟,可他不行,他介意。
看着无法释怀的云黎墨,云黎兮叹气“你猜云恪守知不知道诺儿因何而死?”
云黎墨脚步微微一怔,原来阿姊并非不介怀,只是她知道云恪守早就自己折磨自己十年之久了。
难怪柳氏的死他无动于衷,难怪云恪守死活不愿老老实实求学。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他本该灿烂的人生,被他的小娘亲手在他六岁那年便扼杀了。
云黎兮擡手揉了揉早就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阿弟的脑袋“所以,去把他带回来吧。”
无论如何,他们不该相残,皇家人为了那把万千枯骨铸就的龙椅,斗得你死我活,可他们又和那龙椅没有半分干系。本就是姊弟,不该这样。
一只游隼忽然飞到云黎兮二人身边,只是她没有带护具,这只大家夥不敢落在她身上。还是云黎兮轻轻擡手,那游隼才慢慢落了下来,站到了她的肩膀上。
云黎墨看到这个,微微一讶“相思怎麽来了?”
云黎兮取下相思脚上的小筒,倒出纸条看到上面的字迹,微微挑眉,把纸条递给云黎墨,自己擡手轻轻抚了抚相思的脊背。
云黎墨看完亦是挑眉一笑“子由要来?”
云黎兮微笑“小师叔的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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