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话 痛苦和安慰

风一阵阵吹过，天边淡金色的日光透过云层，折射出一种薄弱而朦胧的色调，艰难抵御着整个旷野所散发出的冰冷阴暗。

原本是运输补给物资的板车上，此刻堆满了一具具用灰色裹尸布包裹起来的尸体。

莫风卿跪坐在佩特拉僵硬的尸体旁，掏出口袋里仅剩的两张纸巾，轻轻擦拭着她的脸。

“解脱了啊，佩特拉。可是……你都没来得及跟那个家夥表白……”他低声呢喃着，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关系，其实利威尔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麽？”冷不防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莫风卿擡眼看去，发现利威尔不知何时已来到这里。

“没什麽。”他收回视线，细心整理着女孩沾满血液的头发。

利威尔蹲下身子，修长苍白的手指伸向尸体左边胸口。

“喂你干什麽啊？”看到这个动作，莫风卿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臂。

“徽章。”利威尔微微蹙眉，只说了两个字。

少年面色一囧，缓缓放开手，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握着一柄小刀，军服口袋里已经放了一叠自由之翼的徽章，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刀锋轻轻化过军服，留下平整光洁的缺口，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利威尔的动作温柔而细心，并且十分娴熟，然而每一刀割下，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沉重。

他曾经……究竟有多少次像今天这样默默看着死去的同伴，默默割下他们胸前的自由之翼？

将那枚徽章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利威尔站起来的动作却十分缓慢。

包裹尸体的手顿了顿，莫风卿再次看向他，发现他的右腿在微微发抖，如此简单的动作却显得有些艰难。

“腿受伤了？”他连忙将还没完全站起的人扶起，後知後觉地问。

利威尔沉默着，脸上没有丝毫异常的神色，却像是开了个玩笑:“我可能没你那麽经摔。”

→_→→_→→_→→_→→_→→_→→_→→_→

这次壁外远征所消耗的费用和造成的损失，已经足以让调查兵团背後的靠山失势，王都召回包括埃尔文在内的负责人，与此同时，下达了艾伦的移交命令。

依照埃尔文的指示，调查兵团先在卡拉尼斯区的临时据点休整，部分士兵包括特别作战班前往旧部待命，104期其馀新兵则在米可分队长的带领下前往南方艾米哈区的西侧据点私服待命。

回到旧调查兵团本部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即使特别作战班全灭，只剩下利威尔一个人，在新的指令下达之前，他依旧要继续执行看守艾伦的任务。

只不过……这次埃尔文让莫风卿也呆在旧部待命。

洗完澡用完餐之後，天已经彻底黑了，少年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响了利威尔的房门。

然而，当利威尔打开房门之後，却只看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

它擡头看着他，棕色的眼睛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利威尔微微一愣，然後侧身让小狗进了房间。

默默走到窗前桌边坐下，身子微微後仰靠上冰冷的椅背，男人看向窗外的目光亦如那些尸体上干涸凝固的血块，冰冷如死，毫无生气。

他一直没有开口，甚至连莫风卿会以这种形态来找他的原由都没问，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像。

地上的小白狗也没有动，同样安静地蹲在地上，歪头默默看着他的侧脸。

已经不记得了，自己曾经看过多少人的生死？

第一次是法兰和伊莎贝尔，暴雨中被撕裂的头颅，巨人嘴里血肉模糊的残躯，伊莎贝尔凄厉地喊着他的名字……

後来……又目睹了多少次同样的场景？

他本以为，经历这麽多年的腥风血雨，自己对生死已经司空见惯，内心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

但现在……回想着巨木之森中利威尔班成员惨死的情景，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那几个家夥……陪伴了自己那麽久，却在一瞬间……将他抛弃……连一声招呼都来不及……

心神恍惚之间，利威尔感到腿上一沉，却是小白狗跳了上来。

它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嘴里呜呜叫了两声，忽然，立起身子将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靠过来，轻轻蹭着他的脸。

这……是一个拥抱。

利威尔觉得胸前一暖，迟疑着，缓缓擡手抱住怀里的小家夥，然後将脸埋进柔软的茸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