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逃亡

狼烟遍地，满目疮痍。

巨人蜂拥而入，如入无人之境般，在希干希纳区肆意破坏，进行着残暴可怖的猎食行动。

它们一边屠杀吞吃人类，一边跨出缓慢步伐沿着市区北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巨人的去路，建筑物宛如积木叠成的玩具一样轻易遭到破坏，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黑鸦啄食着地上的残肢，聆听人类濒死的宣言。

“时至今日，吾等因纵欲无度，灵魂已堕落得贪得无厌，而今正如汝等所见，吾等应受天谴，吾等的贪婪以及灵魂中的深重罪孽，最终招来此无间地狱，人间不会再有比这更加残酷痛苦的责罚！”巨人信徒手里捧着圣经，以坦然的态度面对巨人的肆虐，仿佛诚心接受天神惩罚一般逆着逃窜的人流迎向杀戮者，宣告人类的罪孽及信徒的忏悔。

一张张可怕扭曲的脸孔和巨大的身躯，穿行在高大的建筑之间，追逐着拼命逃窜的人类，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

到处都充斥着不堪入耳的尖叫声，哭喊声，哀嚎声，房屋倒塌声，和巨人的脚步声。

遍地燃烧的废墟，以及遍布废墟的尸骸和鲜血，巨人肆无忌惮地猎食人类，以最凶残的方式，将这里变成了地狱。

“贪婪的人啊，汝等自身之罪，已由汝之本身注定，唯有撤回墙内，带着自身罪孽，含恨而终，除此之外，汝等已无出路……”把巨人神格话的巨人信徒，在直面信仰对象的凝视之时，也不禁呆在了原地。

巨人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低咆哮，然後向着这个奇怪的人类伸出了死亡的魔爪。

“贪婪的人啊，吾等自身之最，已由……”圣经掉落在地，他们心中能够带来真自由的神，毫无悲悯之心地将自己的信徒送入血盆大口之中，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一路飞奔，穿过无数巷道拱门，早已摆脱那头巨人的视线。

亲眼目睹母亲惨死，艾伦的脑子一片空白，在短暂的时间内陷入了完全无法思考的状态，此刻才清醒过来，却是陡然一拳轰击在莫风卿後脑之上！

“喂！你干什麽！”全力奔跑的莫风卿只觉後脑一阵剧痛，不由停下脚步蹙眉呵斥。

“妈妈差点就得救了，你为什麽要多管闲事！”艾伦带着哭腔咬牙恨声嘶吼，眼中噙着泪花，再度抡起拳头仿佛发泄似的一阵暴击！

这小屁孩虽然个子不大，拳头却是坚硬如铁，在被母亲的死亡刺激之後，更是爆发出惊人的力道，瞬间将莫风卿捶了个满头包。

莫风卿眼前一阵金星乱闪，想到自己救人还要被打，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怒意，猛然将肩上的人摔趴在地，冷声喝道：“你小子闹够了没有！”

“艾伦！”三笠大叫一声，从他肋下挣扎着下地，急忙跑过去扶起男孩。

“你妈妈之所以没能得救，是因为你太弱小。”莫风卿走到艾伦面前蹲下身子，冷酷低沉的声音完全不似平日。

艾伦握紧了拳头浑身颤抖，面容因为极度的痛苦和仇恨而扭曲，陡然又是一拳狠狠击向少年，却被对方轻易扣住了手腕。

“你妈妈的死，我也感到很抱歉……”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莫风卿不愿去看那个孩子的表情，只是紧紧扣着他蠢动的拳头，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不是那时候的犹豫，导致对道路不熟的他迟来了片刻，也许那个女人就不会死了。

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艾伦脸上的激烈情绪忽然消失，只剩下了绝望和茫然。

“艾伦！”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莫风卿擡头，看到一名身上配备着立体机的中年士兵，从高处的建筑上飞身而下。

“汉纳斯叔叔……”看到中年士兵，艾伦爬起来如同一个受了极大委屈地孩子般跑过去抱住了他，泪水从眼角涌出，泣不成声：“妈妈……妈妈她……”

“大叔，我还有别的事，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似乎心里还惦记着其他事情，莫风卿丢下这句话便纵身越上房顶，双脚踩踏着破碎的瓦片，如同猎豹般轻盈敏捷地纵跃于建筑之间。

“艾伦！好好活着！”

只是几个起落，话音随着飞跃的身影瞬间远去，速度竟是快逾奔马！

只有借助立体机动装置的才能完成的迅捷移动，竟被这个人凭借超然的体能完美展现！

三人看着如同跳丸般迅速消失在破损建筑群中的少年，不由目瞪口呆。

临近墙壁的各处要地，都存在着如同希干希纳区这样肿瘤般凸出的地区，成为分散巨人注意的诱饵，起到了减少警备和兵力的作用，不过也因此导致了成为巨人首要目标的希干希纳居民，只能通过唯一的内门才能逃出来。

陷入极度恐慌的居民发出不堪入耳的尖叫争相挤向後门，伦理道德之类的观念彻底崩溃，努力求生存的本能凌驾于其他念头之上。

“快点！快到门里去！坐上船就能逃离这里！”内门南向，身上绣有蔷薇花标志的驻扎兵团士兵高声大喝，在如此危急时刻依旧恪守军人的职责，尽量引导着慌乱逃窜的人流：“抓紧时间！”

“呃……”莫风卿看着挤得水泄不通的内门，额上冒出了冷汗。

身後已是一片废墟，巨人的身影在残破建筑之间晃动，虽然行动迟缓，却有着让人绝望的脚程。

“埃尔文那个家夥……竟然就这麽把你交给我了，还真是放心呢！”紧了紧拖住背上之人的双手，莫风卿小心地避开混乱的人流，不由微微苦笑。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出去。”利威尔冷峻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郁，低声喃喃了一句。

当部分调查兵团运载无法作战的士兵逃到希干希纳主干道上时，混乱不堪的道路已经容不得马车行驶，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弃了马车背着伤员徒步逃窜，然後毫无意外地被拥挤混乱的人流冲散。

“抓紧了。”少年忽然後退一步微微躬身，右脚一踏地面纵身跃起，身形腾空竟如一片轻羽般从衆人头顶掠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

一跃之间穿过十米远的距离，莫风卿双脚连踏地下攒动的人头，几个起落便穿越内门，轻飘飘地落在通往内地的码头岸边。

然而，陷入恐慌中的人们完全无暇去在意这种不寻常的事情。

克里斯码头已经挤满了逃难的人，两艘巨大的客轮停泊在河面上，却已经装满了市民。

一股绝望沉重的死亡气氛笼罩在河流两岸。

“所有人把行李都扔掉，能多载一个是一个！”表情凝重冷肃的士兵们大声令喝。

阿明站在甲板上，双手扶着船舷，焦虑的目光在人群中之中搜索着什麽。

“阿明，坐下。”身旁一位老年人转头沉声道。

“可是……艾伦和三笠他们还没来……”金发男孩匆匆扫视岸上着一张张面孔，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来了！”就在这时，那两个孩子的身影在士兵汉纳斯的带领之下挤出了人群，出现在艞板之前。

“艾伦……”然而，看到艾伦脸上魂不守舍的神情，见到同伴的惊喜立刻消失不见。

“慢腾腾地找死啊，快点行动！”

数门大炮迅速摆在内门之後，对准了即将跨越城门的巨人们。

“开炮射击！”士兵一声大喝，招手之际强猛的火力从炮口冲射而出，在炮身的震动之中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轰击在巨人身上，巨大的爆炸声振聋发聩，火光炸开，云烟腾空遮蔽视线。

然而，云烟散去之後，巨人依旧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人类视线之中，只是不疼不痒地看了看被轰击的胸口。

“给我速度点，巨人要攻进来了！”为首的士兵头上冷汗淋漓，嘶哑着嗓子狂吼。

“骗人的吧？怎麽会有这种事？”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

船上是一张张充满恐惧的脸，莫风卿用眼角馀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瞥不远处蹲在拥挤人群里的艾伦，脸上神色暗沉得如同头顶被硝烟笼罩的天空。

“切……真是够丢人的，眼睁睁看着巨人肆意屠杀，却连逃跑都需要别人来帮忙。”利威尔忽然低声嗤了一句，那样冷漠的语气，仿佛在嘲笑不相干的人。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需要自责。”莫风卿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至于需要别人帮忙这种事……我可是很乐意看到你这张冰块脸需要我帮忙的时候。”

这时，艞板被士兵们强行收回，人群中爆发了一阵骚动。

“喂！你们干什麽？”

“船坐满了，快啓航！”

“怎麽会……求求你们让我们上去！让孩子上去也行啊！”

被士兵拦住的人们绝望而恐惧地哀求着，哭号着，嘶哑凄厉的声音让人不忍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