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他们来琼花镇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买了回海城的机票，就在今晚。

离开前，邱缘和老馀各花一块钱乘坐公交车在琼花镇里绕了一圈，终点站是琼花客运站。

老馀摸出身份证和现金，往旁边觑了眼，“好多年没坐过客车了，我打算赶车去市里。”

邱缘从没坐过客车，打小他的吃穿住行都是精致的，放眼检票区后面那一辆辆车，实在是……头疼。

不陪老师，自己去坐出租，又太没良心了。

短暂的挣扎后，邱缘也拿出身份证和现金，顺便拿过老馀的身份证，“您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买。”

十来分钟后，师生二人坐上客车。

许是做了多年不做的事，一阵怅惘涌上老馀心间，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时间过得太快了……”似叹非叹。

邱缘想起自己早上没问出口的话，“当年贺叔和陆姨在琼花镇，老师您也在吗？”

“那会儿琼花镇是出了名的贫困镇。我和陆娉有一次外出学习到了镇上，这里孩子们的教育成了哽在我们喉咙的一根刺。当时我们正在实习，回去后就辞了工作，重新回到琼花镇应聘了镇上的高中老师。”

所谓实习，其实是他们进入各自的家族企业工作。

对于他们的做法，家里人很不赞同。他和陆娉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对方走的路是家里提前铺好了的。

到琼花镇当老师，是他们唯一一次叛逆。

如果可以重回过去，他一定要拽着当年的自己说——你去可以！让陆娉留下！

假设陆娉和贺岩没有提前认识，直接陌生地进行家族联姻，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会不会比到后面只有陆娉一个人揣着感情过日子好？

老馀时常这么想。

邱缘从老馀脸上看见了深深的后悔，联想到老馀这些年对烨哥的尽心尽力，那可真是胜过贺叔这个亲爹。

他有个猜测，压着声音，“老师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喜欢陆姨？”

“有人说，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此话没说对，反正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老馀笑笑，望向车窗外。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虽然琼花镇和海城都属于南方，但后者是终年气候温暖的沿海城市，下雪是没有可能的。

邱缘惊喜地录下视频发到班级群里：我这儿下雪了，羡不羡慕？[骄傲.jpg]

明明他以前见过更震撼的雪景，此刻还是不受控地激动。

大概是把南方人对雪的喜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邱缘又立马给贺行烨发了消息：烨哥烨哥，据说对着初雪许愿，愿望一定会成真！

他已经许了——希望烨哥和小姑娘终成眷属。

一会儿时间，地上就已经积了一层不算太厚的雪。

老城区巷口的大院里，聚了好多孩子，一个个穿得特别厚实，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在雪里蹦蹦跳跳，欢喜丶可爱极了。

温茉也跟着绽开了笑颜，她一手拿糖葫芦，一手摊开去接雪。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掌心冰冰凉，一片又一片，乐此不彼。

贺行烨无奈莞尔，“不冷吗？”

“开心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冷。”温茉注意到他的两只手，不知是不是皮肤太白的缘故，此时给她一种他很冷的错觉，都冷得没血色了。

她叼住整串糖葫芦，双手来回搓，直到暖和后，才伸过去。

温软的热乎感从手背传遍全身，贺行烨呼吸微窒，静静凝着女孩儿的动作。

女孩儿鼻尖泛着薄薄的冻色，粉嫩俏皮，水润过的眸子在雪的衬托下更清澈可人了。

“哥哥冷不冷？”

“开心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冷。”

贺行烨拿走她嘴里的糖葫芦，捏着袖口轻轻擦掉嘴角的水渍，“一串糖葫芦，重不死哥哥。”

温茉脸颊发热，垂眼哝声，“哥哥的手好冷哦。”

小手包裹大手是费力的，反过来，轻而易举。

温茉杏眼圆睁，“哥哥你干嘛？”

“难道只许小茉莉给哥哥搓手手，反过来就不行？”贺行烨委屈。

不是不行。

就是感觉不一样。

他们现在这样……更像是在牵手。

是心理作用么？

刚才她觉得好冷的手，现在好暖和。

大手里的热度放肆灼着她，整个人开始慢慢变热了。

温茉略显局促地转移视线，但还是会忍不住看向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

“小茉莉许愿了吗？”

耳畔响起温柔的低语，温茉心跳骤然加快，再也不敢看他们的手，擡头望着天空中的白茫茫，“哥哥许了吗？”

“嗯。”

“我也许了。”

谁也没有追问对方许了什么，因为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到半期考试这三天，雪已经不下了。

休息日过去，迎来了公布成绩的星期一。

年级前两百的红榜比各科成绩先一步展示在大家面前，扎堆在公告栏前看名次的同学被惊出了此起彼伏的卧槽。

理科倒数第一竟然成了年级第五！

大家的这份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贺行烨满分的数学成绩直接将他们炸晕乎了，且贺行烨的物化生三门皆是只差一分就满分。

剩下的语文和英语同满分的数学比起来，就很一般了。

不管怎么说，同前面的成绩比起来，简直就是换了个人考试！

老李从改完卷得知成绩到现在，晕乎劲儿还没过去。他捏着手里的成绩单，贺行烨那一栏的成绩看了无数遍，他还是不敢相信。

擡头丶低头……重复多次后，老李磕磕绊绊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真丶真是你自己做的？”

“考试当天的监控，您可以查看一遍。”贺行烨回答。

“……那个丶你之前的成绩……老师想知道为什么和现在差距这么大。”老李抹掉额头上的汗，喝了口热茶压惊。

贺行烨瞥见欲言又止的明老师，唇角轻弯，“您有话直说就好。”

被抓包的明老师笑得愈发亲切了，她喝了口红枣枸杞茶润喉，不紧不慢开了口，“李老师有所不知，小烨成绩本来就很好。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考差了的。这次是正常发挥。”

老李皱眉，“明老师是从哪儿知道的？”

明老师讪讪笑了声，“之前不小心听见校长打电话，那会儿知道的。当时校长打了招呼，不得张扬小烨以前的学科成绩，我才没告诉大家。”

老李理解，应该是贺家掌权人那边的意思。

此时他也産生了和明老师一样的疑惑，纳闷贺行烨为什么要故意考差。

不过也没多想，因为贺行烨现在已经显露出了真实水平。

老李回过神，没忍住叮嘱了两句，“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这件事关乎你的未来。不管有什么原因，都请不要放弃自己。 ”

贺行烨颔首应下。他离开办公室后，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抓了抓稀薄的头发，“这……我还没接到贺先生的通知。”

邱缘和老馀没把事情告诉贺岩？

还是贺岩心意变了，不想让他回海城了？

贺行烨蹙眉，“借您手机一用。”

校长拿出手机，趁贺行烨起身到窗边打电话，赶紧抿了口热茶平复心里的紧张。

才十七岁，气势就这么逼人。就算没有海城首富贺家独子这层身份，也是会让人畏惧的。

“曹校长，是我儿子出什么事了吗？”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随之而来的还有翻阅纸张的声音。

“在忙工作？”

电话那头静了半瞬。

短暂的窸窣过后，翻动纸张的声音没有了。

似是在酝酿，也似是无言以对。

贺行烨半晌没等到回答，淡着声再次开口，“之前说好的半期考试后回海城，我来履行承诺了。”

那次通话不欢而散后，父子俩谁也没再联系过谁。

贺岩心里清楚，儿子不可能主动联系他。所以从老馀那儿得知儿子要回海城的事后，他想赌一把。

事实证明，他赌成功了。

也大概清楚那小姑娘在儿子心里有多重的分量，肯定是超过他这个父亲的。

“程留会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海城。”

少年声线淡漠，贺岩苦笑着还想再说什么，手机显示对方已挂断。

贺行烨前脚刚走出校长办公室，校长就接到了贺岩打来的电话。

校长凝着少年凌厉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自己接通，“贺先生。”

贺岩再次苦笑，人果然是贪婪的，不过赌成功一次，他就开始有所期待了，“我儿子会在近期内转回海城就读，麻烦曹校长这段时间对我儿子的照顾了。”

“哪里哪里，贺先生言重了。”说完，曹校长抹了把额角的汗，顺嘴提了贺行烨这次的半期考试成绩。

贺岩错愕，似是自言自语，“怎么会……”

曹校长附和着点点头，“前不久您还跟我说可惜了贺少爷的学习能力。这不，贺少爷转眼就想明白了。”

贺岩一下想到那位小姑娘，和蔼覆上眉眼，“在不让我儿子知道的前提下，我想跟那位温茉同学聊聊。麻烦曹校长了。”

你们那儿迎来今年第一场雪了吗？反正我这儿没下[苦笑]

有人说，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此话没说对，反正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