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入
话虽是这么说,要想混进山内,还真是得花些力气才行。我不是将军,没有兵力可用,也没那个本事带领着一干县民前往山上讨伐山贼,所能做的只是自己想办法混进去。
前往这里的时候,我本来还带了不少金子来,现在看样子暂时也用不上了,便去野外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把金子埋了进去,以后备用。至于其它的干粮之类的,我留了少量自己路上吃,剩下的都留给了那帮衙役们。希望有了那些食物之后,他们能够一直支撑到我救出哥哥或者新任的县太爷到任来,而不是在那之前就先被饿死。
问清了山贼们所盘踞的山头之后,我笑着拒绝了一干衙役大叔们的挽留,将布鞋换为草鞋,又在脸上抹了几道灰印子,努力让自己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之后,便牵着那匹因为好几天尽吃枯草而愈加瘦骨嶙峋的破马,一个人朝着那座被称为“黑风山”的怪山走去。
这座山并不是什么险峻的大山,瞧起来也谈不上丰高秀雅,充其量就是一座用来暂居的山罢了。我牵着马,才刚刚走到山脚处,就有几位手中持着武器,面容凶恶的男子过来将我围住,大声喝道:“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装出被吓得后退一步的模样,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地告诉他们,我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民,想要来投奔你们大王,希望各位哥哥行行好,让我也加入山贼的队伍,跟着他们混口饭吃。
“你也想当山贼?”其中一个三角眼的男子怀疑地上下打量我,我赶紧用力拽了一把身后的马,告诉他们这马就是我之前从一个逃难的商户手里面抢来的,特地带来献给大王,希望能让我也上山。那两人见了马,不由得略微动容,却依旧不肯松口,只是不断地追问我,难道从那商户身上,就只弄到了这一匹马不成?
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略微犹豫,眼见那二人神色愈加不耐,这才抖抖索索地从身上包囊里抓出一大把铜板,依依不舍地往那二人手边递。那两个喽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出手,迅速从我腰间将包囊抢了去!我登时一惊,想要上前去将那钱口袋拿回来,又被对面二人的目光盯得止住动作,脸上露出死了老婆孩子一样的不舍神态,半天才咬着道:
“还望两位哥哥通报一声……
那两个山贼将钱囊里的铜板瓜分一空,看起来很满意的模样,去牵了那匹瘦马道:“你跟着我们来吧。”我急忙压下肉痛的神态,做出小心害怕的模样应了一声,跟在了他们后面。
那二人倒也没有再在我身上搜索,估计是我刚才的表演骗过了他们,让他们觉得我身上就只有这么些钱币了,也没有检查我身上是否有携带什么武器,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带我上了山。
其实那些钱,本来就是我为了贿赂这些山贼特地准备的。当初准备的是五个人的分量,现在分给两个人,倒还多了些。不过当然,我留下来的都是比较普通的铜币,金子之类的早就被埋起来了,否则被这些人看到,估计起的就是反效果了。
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两位山贼大哥走到山顶,我诧异发现山上却与山下那些破房烂窟不同,有着许多建筑完好的房屋,其中一些看起来还颇华丽,一看就不是一日之功。那些山贼,想必已经在这里盘踞了许久。
那两位山贼径自将我带到了一间大堂的门口。其中一个将马缰松开,径自走了进去,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跨步而出,冲我一摆手,示意道:
“我们老大要见你,进去吧。记得别乱说话,否则小心脑袋搬家!”
“多谢这位哥哥提醒。”我低着头,诚惶诚恐地回了一句,感受着腰间匕首硌在腹部的微微刺痛,心下便有了底,小步向堂内走去。掀开用作遮蔽的虎皮帘,大堂之内一片昏暗,两旁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我隐约看到堂内最前方高处摆着一张座椅,上面端坐一人,两旁火把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看不清容貌。我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听到有人喊停步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停住脚步,抬起头来刚要说话,脸上神色突然顿住了。
那座上之人脸色也是一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叫道:“叶华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苏安?你是山贼的首领?”
我们两个都愣住了。我敏锐地察觉到苏安所惊讶的事情显然与我不是同一件,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哥哥,不由得上前一步,望着他叫道:“苏安,你告诉我,我哥哥是不是在你这山上?你到底把我哥哥怎么了?”
“放肆!敢对我们首领不敬!”旁边有山贼见我出言不逊,不由得抽出长刀上前一步,却被苏安挥挥手止住动作,冷冷道:
“原来那一位是你的哥哥。我就说抓到的人怎么会不太对劲?敢情你们是兄弟两个!来人,把他也给我抓起来!”
他话一出,登时有几名山贼从旁蹿出,就要上来抓我。我见势不妙,迅速从腰间摸出匕首,飞快几脚踢翻周围几名山贼,蹿上前去用胳膊肘一冲一撞,将苏安紧紧勒在臂弯之内,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恐吓道:“谁敢过来?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周围山贼见这境况,不由得纷纷后退,不敢再上前来。我心里一股无名火蹿起,冷冷开口道:
“苏安,我在尼山书院里,貌似也对你不薄。你却为何要这般三番五次地谋害于我?现在大家都落到这种境地,我也不想与你谈什么过去的事情。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苏安哼了一声。
“没错,叶华棠,你的确对我不错,甚至是有恩于我。我也知道我先前做过的事情不仗义。但是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你既然做出了那样的事,也只能休怪我不义!”
“夺妻之仇?”我傻了,我跟苏安之间有夺妻之仇?莫非……难道说,他一心一意所爱慕的人,其实是马文才?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全身直冒鸡皮疙瘩。马文才那种性格的家伙,能有女子喜欢就已经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了,结果到头来居然有男子会对他产生爱慕之心,难道苏安的内里其实是个受虐狂不成?不过这样说起来也奇怪,以文才兄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是妻吧,应该是夫才对的……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
幸好苏安下一秒就打断了我的臆测。因为我听到他在怒气冲冲地喊叫道:“你这个禽兽,对心莲做出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居然还敢装作不知道!”
原来他说的是谷心莲。不过我又什么时候对心莲姑娘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了?不要总是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呀,说话要拿证据的好么?
于是下一秒,证据本人出来了。
“叶公子!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喊,被我在不知名的时刻禽兽过的谷心莲姑娘大步从门口跑进来,见到我和苏安的这副状态,不由得皱起眉头呵斥道:
“你们都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还不都给我退下!”
这话貌似是在说两边的山贼部属。
那些人瞧见我们认识,动作便有所收敛,又被谷心莲再次呵斥了几句之后,便迅速退了出去。直到所有山贼走的一个不剩之后,谷心莲才笑着走过来,要我放开苏安,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不会对我做出不利的事情。苏安瞧见心莲姑娘这样,也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我便松开了他,退到一旁,顺便向谷心莲打探我哥哥的事情。谷心莲一把推开过来拉她的苏安,露出惊讶的神态,显然也是把我和我哥哥弄混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过来拉我的手说要带我去见哥哥。我瞧见苏安神态不好看,便把手藏到背后躲开来,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去。
来到一间明显素雅一些的房间内之后,我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蒲团上的苏大娘,她正面对着一个佛像不停地念经。而哥哥则躺在里面的床上,脸色发青,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我发疯一般地跑去哥哥床边,看着他那明显中毒的脸色,慌得手脚发颤,说不出话。苏安在一旁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冷冷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上来就吞了毒药,说是宁死也不要被山贼捉去勒索家人,结果到头来也没死,还得我们用人参天天给他吊着命。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个德行,就会用脸来哄骗人……”
“闭嘴!”
说话的是谷心莲,她狠狠瞪了苏安一眼。苏大娘也已经站起身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道:“苏安,你就别说了,总归还是咱们造的孽。叶公子也是个好人,就算他曾经对心莲做过什么错事,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何苦老拿这个来说嘴呢?”
“我做过什么了?”
我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望住那几人,谷心莲避开了我的目光,道:“叶公子你别听他们乱说,根本没有什么事情……”
“怎么没有!”苏安瞪起眼睛,“若不是他在青楼里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苦苦等待他,而狠心拒绝我!”
“不管叶公子怎么样,我都甘心跟着他!”谷心莲也豁出来一样,冲我道,“叶公子。我在西湖边上苦苦等待你,可是一直到战乱四起,家乡被毁,你也没有来接我。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带我一起走吗?如果能跟着你,就算是为奴为婢,我谷心莲也毫无二话!求你带我走吧。”
“心莲!”
“罢了。”我也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谷心莲一直对我抱着其它的心思。我叹了口气,决定把真相告诉他们。
我不能带她走。也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或者是禽兽不如之类的事情。
因为我是个女的。就算我想做,也没有那个本事。
我话一出,众人都愣了。包括谷心莲,也包括苏安。后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而前者,却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之后,发疯似的跑出门去了。苏安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过来向我道歉,我摇摇头,表示他不必道歉,该道歉的人,其实是我。
如果我早发现谷心莲有这样的心思,早早地断了她的念头,苏安也就不会因此对我生恨被赶出书院,后面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但是能怎么样呢,一切都晚了。
“你的哥哥,真的是自己吞了毒药的,不关我的事啊……这些人参你带着,兴许还能吊得住半个月的命。现在下面很乱的,要不然你在山上住几天?不行的话到时候我用马车送你回去,反正听说这鄮县的县太爷,也换了新的,你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苏安一下子变得友善了许多,但我却不愿接受他的资助。我没有要马车,也不想再在这里居住,至于人参虽然为了哥哥勉强收下,却也将山下埋藏金子的位置告诉了他,算是正当交换。苏安口口声声说不会去取那金子,让我自己带走,但是我想,在我离开之后,他最终还是会去挖出来的。
那匹瘦马又被牵了出来,重新归还于我。我将昏迷中的哥哥放到马背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艰难地朝着山下走去。
县城内依旧是一片狼藉。我牵着瘦马慢腾腾地往县衙处走,打算回去先休息一下,再想办法把哥哥带回家。孰料走在半路上,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回头,却正好瞧见了梁山伯和他的书僮。梁山伯看见我很是高兴,一边挥手一边大叫着“叶兄”,大步向我走来。
“山伯兄!”我瞧见他也很高兴,牵着瘦马走了两步,有些奇怪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家公子听说你在山中被掳,生死未卜,担心的不行。才一停课就带着我急急地过来看你。结果没想到这一路走来这么艰难,真的是差点儿就饿死在半路上!”那个叫四九的书僮将肩上扁担向上挪了一挪,语气里听着有些不满。梁山伯赶紧瞪了四九一眼,示意他住嘴,转而对我道:
“叶兄,我的书僮不懂事,你不用听他乱说。我只是听说这鄮县水患严重,灾民重多,担心你在这边一个人会很辛苦,又听到那山贼的传言,正好最近停课没有事情,就过来看一看。现在看到你没有出事真的是太好了。”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忍不住问道,“山伯兄,你说尼山书院停课了?不是还有半年才会结业吗?怎么现在就停课了?”
“是这样,现在战乱四起,山长眼见就要危及书院,忙命停课,同学们就仓皇逃离,山长带着一家人隐居山林。尼山书院的故人流离失所,生死未卜,我将娘送去了远方的一处亲戚家暂住,自己却不好在那边停留,正好又想到你在鄮县这边当县令,便打算过来投奔你。没想到走到半路却听说你出了事情,这才急急赶来,现在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你们都停课离开了?”我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文才兄呢,他怎么样了?他去哪里了?没有出什么事吧?”
“文才兄,他还好。”梁山伯露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起他”的表情,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只听他继续道,“文才兄被朝廷授职五品尚书曹郎,被派去杀贼平乱。前段时间听说他跑了一趟太原,后来就带兵平乱去了,兴许他知道你在这边,会过来帮忙诛杀山贼呢。”
“他去了太原?”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天有个姑娘扔了霸王票,一直忘记说了。感谢没有名字的姑娘扔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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