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你欠抽」

4 恩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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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墨涧空堂的马文才,你欠抽4 无弹窗 ,灌江 网

”>藏在书本后面,继续摆书墙。隐约感觉到马文才盯了我一会儿,撇撇嘴角,继续躺下睡觉。

我不敢再去惹他,生怕惹毛了这位大爷给我摆脸子看——好吧,其实他现在就已经在给我摆脸色了。自己老老实实地摆好书墙,躺下睡觉。原以为这回应该再没有什么问题了,结果快到清晨的时候,我突然被一阵巨响惊醒,再睁开眼睛时,发现书墙已经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诧异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还是没有。低头向下看,我发现书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塌了,而且全都是塌向马文才那边,把他整个人都给压在了下面!

我傻眼了。

马文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试着伸手去点点他,没有半点反应。

汗,难道是睡熟了?可是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应该不醒啊……

我试着搬开几摞书,又去戳戳他,不动,拍了拍,还是不动,最后我开始抓住他的肩膀开摇,仍然不动。

我急了,迅速把压在他身上的所有书本都搬开,过去趴在他的耳边用力大叫:“文才兄,醒一醒,文才兄!”

马文才依旧一动不动,任我怎么拍打也没有反应。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他的嘴角边有一抹红色悄悄顺着唇沿处淌下,凑过去闻闻,是血的味道。

文才兄,文才兄竟然受伤了!可是这怎么可能?来书院里这么久,别的学子多多少少都受过一些伤,可是我就从来没有见到他什么时候伤了过!

当然,除了前两天被我打出来的淤青。

难道说……这一次……也是因为我……

是我碰翻了书墙的缘故吗?但是怎么可能!那些书一共才多少的重量,又不是石头块花盆底铁架子,就算砸下去,最多也就是脑袋顶上肿个大包,怎么可能会砸到内伤!

尽管我一千一万个不相信,但是事实胜于雄辩,马文才现在就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嘴角处还在流血,由不得我再去推卸责任。必须赶快送他去医舍才行!

我迅速套好外裳,挽起袖子试着把马文才抱起来,结果这家伙个子太高,体格又健壮,我折腾了半天,胳膊都酸了,也没能把他抱起来。想背吧,这家伙正昏着呢,也不能配合我,最后我没办法,跑到下人房去叫来了马统,在他的帮忙下,总算成功将马文才挪到了我的后背上,费力地一点一点往医舍那边挪。马文才个头太高了,而且虽然人看起来瘦,体重却着实不轻,我觉得我几乎都要被他给压下去半尺的个头。

马统一开始还一个劲地说他背他背,你把我们家公子摔到怎么办?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闭了口不吱声了。不过我也不可能让他背的,开什么玩笑?由我来背,马文才的脚都快拖到地面了,马统比我还矮半个头呢,让他来背干脆就等于是拖着他家主子走一样,这要是等到马文才醒了,还不打断他的腿?

说实在的,我真的有点不明白,马文才对他家书僮那样的态度,马统却仍然诚诚恳恳,一心一意地替他卖命,马文才其实真的很幸运,以后有机会,应该提醒他一下,记得对马统好点,不要老打他。

不过他大概不会听我的就是了。

才离开房间没多久,我就不小心在路上碰到了王蓝田和秦京生。那两个家伙好像也才起床不久,正想去吃饭的样子,骤一看到我背着昏迷的马文才出现,都被吓了一大跳。秦京生被王蓝田在屁股上面踢了一脚赶过来,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问我文才兄这是怎么了?

我见马文才还在昏迷着,不省人事,便露出无奈神色,告诉他们说我昨晚和马文才因为一件事情,我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他打成了重伤。唉,文才兄也真是不禁打,人家只打了几拳他就昏过去了,但我其实没打够呢,拳头有些痒痒,还想再找几个人揍几拳怎么办?秦京生一听我这话,吓得连着后退好几步,回去跟王蓝田一说,两人看我的目光瞬时由敌视变为了恐惧,急急忙忙地找借口溜走了。

哼,吓唬他们一下,也免得以后再来跟我找茬生事。费力地背着马文才走到医舍门口,上台阶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腿都要断了,马文才在昏迷中还不停地把头往我肩膀上凑,呼吸的热气都喷在了我的耳朵上,我使劲甩头也甩不开他,无奈之下只好忽略掉,加了把劲将马文才一气背进了医舍里,放在一张靠窗边的白色床铺上。

王兰好像出门去了,房间内只剩下王惠姑娘一个人,看起来刚刚起床,脸上的胭脂才抹了一半。骤一见到我背着马文才进屋来,不由得惊讶大叫道:“怎么了这是,这是怎么了?”

“文才兄受伤了,小惠姑娘。”我累的差点儿直接趴病人身上,赶紧扶着床栏站好,冲着王惠道,“文才兄被书给砸了,发现的时候就一直昏迷不醒,你快给他看看吧。”

“就是就是,小惠姑娘,你快给我们家公子看看吧!”马统也在一旁接口道。王惠瞟了我们一眼,水桶腰一扭,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边往床上走去,一边问道:“被书砸了?怎么砸的?你扔的?”

“额……就算是吧。”其实是我半夜把书墙碰塌了,才导致马文才被砸到的,不过这话自然不好和王惠说。

“哼,活该!”王惠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马文才活该,还是我砸伤了人累着活该,不过我猜是两者兼有。反正她到现在还是对我和马文才都颇有敌意,昨天还在说我帮梁山伯干活是没安好心,被王兰教训了几句后瞪我一眼不做声了。我是真的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位瘟神,不过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她人不坏,大不了态度差点儿,总不可能在我开药的时候使坏的。

去给马文才检查的时候,王惠又高高地戚起了眉头,诧异地来了一句:“他怎么了?”

这是在问谁呢?我不知道才来找你的啊。旁边马统也跟着插嘴道:“是啊,我家公子到底怎么了,他怎么还不醒呢?小惠姑娘你倒是给看看啊。”

“我,我有在看啦!”王惠也焦急起来,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上去又去找伤口,又是号脉搏,马统还一直在旁边不停地催促。我也有些着急了,抓着她问:“到底怎么样了小惠姑娘,你倒是说说啊。”

“我,我不知道啦!”王惠被我们催得直发慌,大声叫道,“他的心跳和脉搏都很正常啊,身上也没什么大毛病,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醒。我看哪,八成是被你用书一砸,伤到脑袋了!”

怎,怎么会……我被她的话吓得手脚冰凉。这要是马文才一醒过来,变成了白痴,他爹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马统已经哀嚎起来,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袖子大叫道:“你这个害人精,还我家公子来,要是我家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去报道太守大人,让你们叶家不得安宁!”

“我……我不是……”呜呜,我不是有意的啊……我急得不行,偏偏王惠还在那边掐了腰,讽刺道:“谁让你动不动就打人的,现在知道后果了吧?这马公子可比不得旁人,你把他打伤,不是自己找苦吃么?现在啊,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不要传出去,先在这里努力把马公子的伤治好。听说他爹马太守过段时间可能要来书院里看看,到时候要是看到他的宝贝儿子变成了这副德行,你可就惨啦!”

可,可是……我刚才才拿这事去吓唬秦京生和王蓝田的,搞不好现在就已经传出去了。马统已经开始跳脚,朝我大叫什么你休想隐瞒真相之类的,就在我急得脑袋都快冒烟的时候,忽听马文才在那边声音沙哑地道:“马统。”

……醒了。

==你丫的吓死我了。我赶紧迅速蹿到床头去,只见马文才一手捂着脑袋,慢悠悠地在床上坐起来,转头四顾,冷冷地道:“这是哪里?”

……不会真傻了吧?这里是医舍啊!王惠也走过来,试探着问他知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结果被马文才瞪了一眼,气呼呼地走了。我瞧见他瞪人那劲头,就知道这厮脑子没事,本来还舒了口气,但马文才的下一句话,就登时把我打进了冷宫。

“叶华棠,我的右手昨天好像被你的书砸伤了。”他说着撩起衣袖,给我看手臂上的一片淤痕,看到我脸上的愧疚神色后似乎很满意的样子,问我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种事情……我纠结地挠了挠头,说要不我给你买药吧,涂上很快就好了。马文才却摇头,表示这种瘀伤,即使上了药,也要很多天才能恢复。在这期间他都不能使用右手,这种事情对他马文才来讲,根本就是奇耻大辱,这样的损失,一点点药就想把他打发掉,也未免太小瞧他马文才了吧?

我没有想小瞧他啊,可是这要我怎么办嘛。我早就说我去睡长椅,他非让我睡床,我也是怕自己半夜睡觉不老实再伤到他,结果没想到……还是伤到了。

“好吧好吧,那你说,要我怎么样?”我也没办法,索性直接开口问道。马文才正由他家书僮服侍着穿完了鞋,又在套外裳,听闻此话,犹豫了一下,拍拍马统的肩膀示意他走开,转而冲我说道:“过来。”接着示意马统把蓝色的沙料外裳交到我手里,懒洋洋地道,“给我穿上。”

竟然叫我给他穿衣服!我有些生气,站在原地没动,朝他怒道:“你不是有书僮在吗,干嘛要我给你穿?”

“你打伤了我,难道就不想赎罪么?”马文才冷哼一声,“我现在就告诉你,想赎罪的话,在我右臂伤好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你要好好地伺候本公子我。所有我因为受伤而不能够做到的事情,你都要去帮我做好。包括早上穿衣服,打饭,拿书本,还有晚上铺床叠被子,三天之内,全部都要由你来做!别忘了,这可是因为你才出现的伤,你不会是想抵赖吧?”

正文38矛盾

这是要我做书僮的工作么?

我抚额。

文才兄的个性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想折腾人,也不是这样折腾的。你手受伤了,我帮你做些事情,那是理所当然的,但像是洗衣服啊之类的,那是你书僮应该做的活计,我现在的身份起码也算是个士族子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给你去做那些?就算我自己无所谓,被旁人看到,也总归是影响不太好。

“赎罪归赎罪,像这种仆人的工作,请恕叶某不能答应。”因为这里有外人在,我就没有过多理会马文才,而是直接去向王惠要了些药,用眼神逼迫马统服侍他家公子穿了衣服,一起回房去了。因为马文才受了伤,马统去夫子那里替他请假,我则留在房里帮他给手臂涂药。在涂药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的胳膊上有着许多纵横交错的伤疤,一看就是陈年旧伤,好像是被人用鞭子或者木杖生生抽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了他!我上药的手莫名地一重,又很快在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的情况下,悄悄放柔了动作。马文才似乎注意到我手上的变化,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嘴角边浮起讽刺的笑容。我觉得那笑容很扎眼,便迅速找了个话题开口问道:

“文才兄,你刚才在医舍里,为什么突然说让我做书僮的工作?”

“你不是不肯吗?”马文才淡淡道。说完这话,他药也不肯让我帮忙涂了,自己用另一只手将袖子放下去,脸上神色也微微低落,扭过头道:“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反正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做的。何况受伤也是我自找的,严格来说,怪不着你,你也不用觉得抱歉。”

他这样一讲,我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开始降低。

“文才兄,你应该知道的,大家都是同窗的学子,这种事情让我做很为难啊。况且你还有书僮……”

“有书僮又怎么样?叶华棠,你不用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我问你,如果今日受伤的人不是我,而是梁山伯或者祝英台,你会怎么样?哼,我看如果是那个梁山伯,甚至根本不用他开口,你就直接自己凑过去了!”

这叫什么话!我有些气愤。

“你怎么能乱比喻?山伯兄根本不可能会让我去做书僮该做的事情,况且我也不可能会让他因为我而受伤的,这种话从一开始就说不通!”

“没错,梁山伯的话你就根本不会让他受伤,而我马文才呢就活该挨你的打,行了叶华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从来就没有把我这个室友当回事,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看就连那个不知道从哪个鬼地方里冒出来的王徽之,你对他都要比我好上千百倍!”马文才冷冷地瞪着我,口气凶恶蛮横之中又带着些许不满控诉。说完这些,他突然又扭过头去,低低地,小声地说道:

“在桃花林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我就知道,你一回到书院里,眼里就只有梁山伯他们,就算我受伤了,也不愿意管……”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和难过。我的胸口一下子便憋闷起来,胸腔中心脏阵阵撞痛。透过面前男子单薄的身影,我仿佛看到那个蹲在武馆角落处静静抱着膝盖的小女孩,黑色的眸珠无神而空洞。岁月拂去了她脸上的无知与稚气,却拂不散那片浓的化不开的孤独。

“对不起……”我眼中突然流下泪来,马文才似乎征愣了一下,放柔了声音问我:“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自私了……”我咬咬嘴唇,只觉得心里的悲伤情绪一个劲地往上涌。也不是因为想起了太多过去的记忆,说到底,只是因为有一个人,因为我的忽视而在生气。

在他眼里,我是被需要的吗?

我愿意跟梁山伯接近,其实还是因为他待人和善可亲,也会真心实意地关心我,尽管我们之间交集不多,我还是愿意事事去帮助他。但梁山伯再好,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祝英台,这点是我一直都非常清楚的。说到底,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任性的同窗学子在照顾,对于我本人的存在与否,其实应该是无所谓的吧。

而……马文才呢?

我从来没有帮过他什么,因为彼此脾气不合,平日里也总是吵架,惹对方生气,就连在桃花林里那一次,最终也是将他气得跑掉。明明我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他为什么,会总是来帮我的忙?

我不是傻子。我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文才兄,真的帮了我很多……尽管我不太愿意承认这些……

“你这家伙,又在想什么没用的。”马文才叹了口气,伸出手环住了我的肩膀,用袖子帮我抹净脸上泪痕,低声道,“放心吧,这书院里有我呢,没人敢欺负你。要是谁敢对你说三道四,我会去对付他们的。”

“就算没有你,我自己也一样对付得了他们。”我抽抽鼻子,自己觉得现在这副模样有点不正常。马文才却笑了起来,讽刺道:

“你就得了吧你,光长了拳头,没生脑子,能干得出什么像样的事儿?哼,还是老实一点,好好地听我的话就行了。我又不会害你。这次你把我弄伤了,你自己说,该不该罚?让你帮我的忙你也不帮,整天只知道在这边惹我生气。亏你那时候还当着一堆人的面发誓说在我打还你之前,绝对不会再打我一下。现在你自己数数,你打了我多少次了,我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么?”

我自知理亏,垂下了脑袋。马大爷继续审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做错了?”

“……恩。”

“所以呢,是你违反了约定在先,现在又接连几夜将我打伤,马统现在要出门,我让你在日常的时候帮我一点小忙,你总会不答应吧?”

“马统要出门?”我吃了一惊,“木槿才刚走,怎么马统也要出去?发生了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啊,他近日突然想家,打算回去看看,所以我就准了他三天假。”马文才回答道。原来他之所以让我帮他三天的忙,是因为马统要回去吗?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心中顿觉愧疚,于是在马文才又一次询问的时候,爽快答应了帮他打理一些日常事务。不过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事不能让书院的学子知道,外人面前,总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马文才看起来也很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还用手揉我的头发夸我听话。我觉得他这样子好像是在顺狗毛,不禁愤怒地挣脱开来,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他道:

“文才兄,你刚才是不是用右手搂我肩膀了?”

“没有啊。”马文才一脸无辜,“肯定是你看错了。别想那么多了,来,阿棠,先帮我把这只桃子的皮扒了……”

“帮我把枕头垫在腰后一个,抬高一点儿。哎,这本书要翻页了,我一只手拿书不方便,帮我翻一页来先。”

“阿棠,我渴了,给我倒一杯茶来。喂,那么热你想烫死人啊,不会先给本公子吹凉了端过来?”

“这么看书有点累。阿棠,你过来帮我读几篇《诗经》里面的文章吧。恩?什么?嫌麻烦,那你用书把我砸伤的时候怎么就不嫌麻烦?既然当了书僮就要有个书僮的样子。哦那你不想读就算了,我派人去把马统叫回来,哪有主子在这边受罪,奴才那头逍遥的道理?他回家?回哪门子的家,我叫他回来,他敢慢上一个时辰,我就打断他的腿!”

“哦,你说你读?那好啊,就先读一篇《关雎》来听听吧……什么,情诗?你可别这么讲,陈夫子当初不是说过吗,诗经里面的思想,都是纯正的,我们要以端正的态度来看待这些诗词歌赋,决不能只在字面上来理解……恩,读完了再给本公子抄一遍。我要它做什么就跟你无关了,老实给我抄诗经就行,哦对了,顺便把那边那件裳服缝补一下,袖口处脱线了……”

马文才这个家伙真能折腾人。我之前也不晓得是怎么了,一时脑袋发昏答应了帮他做事,结果这厮就开始完全把我当佣人使唤起来。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居然还想让我去给他捶背按摩肩膀,后来被我一拳头差点砸塌肩膀,又赶紧改了口,转而让我去给他缝衣服。

我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怎么缝过好不好?这可恶的家伙,他到底在把我当成什么了!

马文才却不管那些,把裳服随便丢给我后,便去床榻上悠闲地倚着喝茶看书,神态那叫一个悠然自得。见我回头瞪他,他便故意展示一下受伤的右手,然后还故意问:“要不然,你帮我拿着衣服,我用一只手来缝?”

算了,那更费劲,还是我自己来补吧。只要你到时候别嫌弃就行。

“不会,我相信你的手艺。”马文才这样说道,看起来好像是十分地坚信我能够把他的衣服给缝补好了一样。我不太明白他这种确信是从哪里得来的,不过反正当我最终将补好的外裳交给他时,文才兄脸上的神情,就仿佛见了鬼一样。

“叶华棠,你……”他拿着那件坑坑洼洼线口处仿佛虫子爬过一样的白色裳服,脸色青青白白,十分好看。我有些郁闷地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小声说道:“我本来就不会弄这个的……”

“你是故意的吧?”马文才生气道,“我看你自己的衣服破了的时候,怎么第二天都补得好好的!”

“那是,山伯兄叫四九帮我补的啊……”我挠挠头,“因为我自己缝得太丑了,被山伯兄看到,便让我以后衣服破了都拿给他,他帮我补,或者让四九和银心帮忙缝补……”

“你让梁山伯给你缝衣服?”马文才皱起了眉头,伸手指着我的鼻子指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半个字。后来他也放弃了,自己把那件裳服扔到一边,瞟瞟我,扔出一句:“你自己怎么也不学着点儿?都这么大了,连个衣服都不会缝,以后出……以后成家的时候可怎么办!”

“哎,文才兄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就算以后成家,我可是个男的,又不用自己做嫁衣,学那个东西干什么?”虽然事实上我不是男的,也不可能去做那种东西的,以后的事情以后说嘛。

“算了,反正以后到了我家,也用不着你来做这些。”马文才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的话声音有些低,我一下子没听明白,问他说什么,他没答,只是又道,“你的书僮不是已经来书院了吗?以后叫他缝,少去找梁山伯,天天为了这点事情去麻烦人家,也不嫌丢人!”

“哦,好呀,其实我一般也不怎么把衣服弄破的。”我挠挠头,目光又转向那件针脚扭曲的裳服,正想着是不是把它拆开重新弄一下的时候,又听马文才道:“还有吃饭的时候,少往梁山伯他们那边望,别一有茄子就颠颠地往人家旁边凑!”

可是祝英台不吃茄子,梁山伯回回都要多一份菜嘛。放着也是浪费啊。

“我叫你怎么样,你听着就是了,别给我找气生,以后离梁山伯远点儿!”马文才重重地放下茶碗,朝我命令道,态度里很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

我微微挑眉。

马公子的态度,还真是嚣张呢。

正文名声

这种人真的很奇怪。他有的时候似乎对你很不错,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指示着你做这做那,丝毫不管你本身的意愿。

我知道他向来不喜欢梁山伯,也不晓得是不是天性使然。或者是为了祝英台,或者是因为性格不合以及其它,总之他一直对梁山伯抱有着极强的敌意,这点我可以理解。但是他却不能就此要求我就该按着他的想法怎样怎样,我很不习惯他这样子。

给他当书僮也就罢了,毕竟弄伤了他的右臂,但涉及到交友什么的,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放下那些问题暂先不提,我跟马文才谈起晚上休息的事情。我觉得,我最好还是搬回长椅上去睡比较好,毕竟之前在长椅上睡了那么久也什么事都没有,偏偏一跟人同床就出问题。虽然伤人并不是出自于我本身意愿所为,也是满悲剧的的事情。

我以为马文才会爽快同意这件事情,毕竟要去长椅上睡觉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他没有理由反对的。孰料马文才却一口否决掉,坚决不让我去睡长椅,这家伙难道挨打还没挨够?马大爷却不管那些,一口咬定就是不行,还说我要是敢搬长椅,搬一个他砸一个,看看谁先顶不住。

我被这不讲理的混蛋气得手抽筋,一气之下把他那件补得太不像样被我拿回来重新拆补的裳服给扯了,结果马文才居然用没受伤的那只左手直拍自己身上的白色宽衣,冲我挑衅说有本事你来扯这件啊,我气得掉头便走,那家伙还在后头不怕死地喊我,问我要去哪儿,说他老人家想沐浴了,让我给他搬桶烧了热水拿来,好好尽一下书僮的职责。

哦,您老人家想洗澡了。您待会儿是不是还要我服侍您脱衣服,再擦背打胰子,顺便给您均匀地在水里面洒上一点儿粉红色的花瓣?

马文才表示花瓣就不用了,至于别的嘛,当然是要做全套的,还得给他好好按摩一下,解解疲。我听后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手里扯出一个大窟窿的白色裳服砸到他脸上。

还想洗澡?洗你妹!滚下地狱去吧魂淡!

接下来我就抓了两本书跑到荀巨伯房间去了,秦京生一瞧见我就自觉避开,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清静。荀巨伯打趣说我最近真是越来越有王霸之气了,把秦京生和王蓝田吓得声都不敢吱,见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躲得远远的,还问我是不是文才兄传授了你什么武林秘技,杀人于无形之内?我撇撇嘴,不理他,只抱着书埋头读。荀巨伯见我不高兴,便换了个话题,说起最近的考评成绩。我的国学和书法之类的成绩都是排在倒数的,听他一提,顿时心情更加失落,脑袋都缩进了书本里。荀巨伯赶紧安慰我,说没事叶兄,起码你还比王蓝田强一点,你看,他是倒数第一,你是倒数第二,你起码还比他高上一名啊。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倒数第二……

被荀巨伯这样一安慰,我的心情顿时更加失落了,抱着论语趴在了桌子上,觉得自己真的是笨得可以,使劲使劲读书也考不出好成绩。我居然只比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高上一名!梁山伯马文才他们可都是第一第二的,我明明学习比他们刻苦多了,为什么还是排在最末游啊!

“叶兄……”荀巨伯一时不查,又说错了话,在原地挠头挠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出一个其他话题,凑过来道,“哎哎叶兄,你今天因为照顾文才兄没有去上早课,一定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今天那个王卓然又开始在讲堂上找茬,非说什么山伯的父亲已经死了,家里又没有和权贵沾亲带故,算不得士族子弟,想要把他逐出书院。后来亏得祝英台站了出来,说他和梁山伯是异性金兰兄弟,想不到那个祝英台看起来个头小小的,来头却不小,竟然是上虞祝家庄的人,当时就把那个王卓然给震住了。我平时看他就怪娇气的,却原来是大家公子,真是难怪了。”荀巨伯啧啧赞叹着。

“上虞祝家庄?那是个名头很大的家族吗?”我早就知道祝英台来自上虞祝家,却没想到她家的名头能让朝廷里派来的考评官都不敢得罪。

“叶兄,你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你的消息还真是够闭塞的。”荀巨伯吃了一惊,“上虞祝家虽不是朝廷重臣,却曾收留北方移民近万户,每年缴纳的税银多的数不胜数,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富户。名头自然响的很。”

“那跟我叶家相比呢?”我表面故作不在意,装出一副因为他夸赞祝英台而觉得不满的模样。

荀巨伯见我这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道:“叶兄说笑了。你们叶家乃是官宦世家,跟祝家性质不同的。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书院里最有权势的几家,也莫过于太原王氏,上虞祝氏,以及杭州马氏了。叶兄家中虽然广有人脉,可惜你的父亲已经辞官归家,比起那几户还是差了一些。”

也就是说叶家其实只能算中游罢了。难怪那个便宜父亲会让木槿捎口信说如果我在书院过得还好,就先好好读书,给哥哥混个官位再说。估计也是家中后继无力,不得已而出的下策。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真的去代替这个叶秋棠,成为叶家的女儿,毕竟一旦安上这样一个身份,以后的很多事情,便很有可能不能再由我自己决定了。

现在在书院里的日子,其实还是很自在惬意的,我也并不是很想要离开。不管将来怎么样也好,我毕竟是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尽量努力帮那个叶华棠弄到一个不错的官职吧。只不过听说那个家伙似乎是沉迷于酒色,也不晓得会不会做个昏官,以后有机会的话也请假回去看看,别我在这边累死累活地背书学习,最后扶了个草包上位。

因为生气,我一直都没回房去,在荀巨伯这边读书直到傍晚。下午的时候秦京生回来了,也也不敢靠近我们,自己搬了个小板凳远远坐在墙角抱着本书静静看。见我瞅他,就满脸赔笑,哼哼哈哈地问叶兄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我见他这么上道儿,就大大方方地吩咐他给我们端茶倒水,秦京生无一不从,真是个好奴才的料子。

不过我真的不太明白,我好像也从来没把他怎么样过吧?他干嘛这么怕我?荀巨伯说他也不明白,我遂掠过此事不提。晚上的时候去饭舍吃饭,照例和梁山伯他们坐在一起,梁山伯还拍着我的肩膀问文才兄怎么没来,我说他身体不舒服,在卧房里休息,梁山伯便建议我给马文才带份饭菜回去。我想想也是这样,便找苏安额外要了一张烧饼两碟菜,因为怕等我吃完后,菜该放凉了,便同时带了两份饭菜,朝梁祝二人和荀巨伯道了别,急匆匆地往卧房赶。

马文才正一个人倚在床上读书,见我端了食物进来,一时间竟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挑了比较温热的一份递给他,他顿了一下才接过去,还开口问了一句:“这是……给我吃的?”

=。=不然你是以为我拿来给你用来观赏把玩的吗?

“是给你的,快吃吧,一会儿放凉了。”我早已经饿的不行,此刻也自己抓起一只烧饼,大口吃了起来。一会吃完了还要把餐具食盘给苏安送回去呢,要不然耽误人家洗盘子就不好了。

马文才却在那里抓着烧饼一直没动,垂着头,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直到我又催了一遍,才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我以为你不会记得的。”

“恩?”我有些没明白,咬着烧饼含糊不清地问一句,“什么?”

“我从中午一直等到现在。”他静静说道,“本公子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记起来。哼,算你识相。”

啊?他这话的意思……是在怪我中午没有给他送饭来?可是……说实在的,您老人家不过是胳膊受了点伤,又不是断了腿,饿了难道就不会自己用两条腿走去饭舍吃饭?

“哼,反正,我手坏了,这烧饼我撕不了,你来给我撕成小块。”马文才抿抿嘴唇,又开始颐指气使,命令我去给他撕烧饼,还要我把菜碟端起来,放在他方面够到的位置,伺候他老人家吃饭。喂我说你够了啊,不过是胳膊有点儿淤青,又不是断了骨头,真当自己是大爷啊!爱吃吃不吃拉倒!

我饿的不行,才没时间去管他怎么样,扬着拳头警告他再敢让我喂就揍他了,马文才这才闭了嘴,老老实实地抓起烧饼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往我饭盘里看,在发现我菜碟里青椒很少却有很多鸡蛋之后,又皱起了眉头,指着鸡蛋责问我是怎么回事,还说那帮厨子们做菜的时候放的量他都知道,基本上是两片青椒才有一块鸡蛋,怎么你的菜碟里都是鸡蛋,比例明显不均衡!是不是你又找梁山伯要鸡蛋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平时吃饭的时候都还要算计着人家炒菜的时候放了多少鸡蛋!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有接收了梁山伯的鸡蛋……不过不是我要的,是他主动给我的呀……

“你就不能少要别人的东西!”马文才怒道,“一个鸡蛋你也要,你要那么喜欢跟贱民厮混,干脆去跟他住在一起好了,白天同食晚上同床,哼,我看你是巴不得换去,好趁早摆脱我是吧?”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张口闭口贱民的叫!”我也有些不高兴了,那时候在桃花林的时候就是,现在也是,他老是一副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的样子。虽然知道这个世界里是士族当道,庶民在地位上天生就低了人家一级,但我心里还是不忿,大家明明都是人,凭什么就要因为背景无故地被人鄙夷?

“文才兄,山伯兄并没有怎么得罪你,你不要总是这样说他。这份饭还是他提醒我给你带来的呢。”虽然就算梁山伯不提醒,我也是会给马文才带过来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因此对梁山伯少一份敌视。大家都是同窗的学子,不该这样针锋相对的。

孰料马文才听完此话,竟发起脾气来,猛一甩手,将那饭盘打翻在了地上!

“哼,我用不着他假好心!我马文才一顿不吃也饿不死,用不着卑劣的贱民来向我卖好!”马文才右臂也不疼了,狠狠一甩袖子,看也不看我,径自捧起一本书背过身去读。我被他气得全身发抖,抓起烧饼就往他身上用力砸去!

“喂,叶华棠,你干什么!”马文才一把接住烧饼,气呼呼地回头道。我瞪着他,伸手指了指地面。

“给我拣起来。”

“不要。”马文才扭过头,一边,一边抓着我的烧饼径自吃了起来,还厚颜无耻地道,“拣不了,我的手臂受伤了。”

你妹的刚才摔盘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受伤!

“烧饼还我!”我气道,“你不是不吃贱民的东西吗?”

“我不吃他的东西,又没说不吃你的。”马文才瞥了我一眼,继续回头。我被这个混蛋气得无力,最后只得自己收拾干净将盘子送回去给苏安不提。回来的时候,马文才说晚了,该是歇息的时候了,但关于晚上究竟怎么睡的问题,我们的意见不一致,又争吵了半天。

正文40解释

我是真的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不知轻重,在睡梦中将人打伤了,于是打算去睡长椅,马文才坚决不肯。后来我说那要不然我睡地板好了,摆上几个蒲团都一样,马文才却依然不肯,非要让我睡床上,说好好的床放在这里不睡,折腾什么非得天天睡长椅,弄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伤。

其实他这话说的倒没错,长椅很硬的,睡起来其实一点都不舒服。再加上我经常性的会从长椅上摔下来,身上还真的留了不少淤痕,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为什么马文才会知道呢?

又争论了一番没有结果,最后我无奈道:“好了,我睡床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就不怕半夜里再挨我的打?”

“当然不怕。”马文才冷笑一声从床上下来,径自去屏风后面搬出一张长椅,又去取了自己的铺盖,往长椅上一放,总结道,“我来睡长椅,你去睡床。”

我愣了一下。

“不行!”我反对道,“你才受了伤,怎么能让你去睡那里?”做这种事情,我的良心会过不去的。

但是其它办法却也并不牢靠。最后我实在想不出招来了,索性决定,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手绑在床头上。==这样睡觉的时候就应该不会再打人了吧。

马文才听完这个建议,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静静地默许了我的决定,没有再说什么。我便去弄了根绳子把手腕捆上,也懒得去摞什么见鬼的书堆,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背对着马文才睡下。身后的马大爷悉悉索索地也不晓得在那边弄了些什么东西,又有刷拉刷拉的声音,我一扭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翻出一本兵书,倚在墙壁上看了起来。

那兵书不是学院里面要求必读的内容,不过我也有大体浏览过,依稀记得里面讲的是行军布阵,带兵打仗的兵家策略。马文才似乎一直都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我还曾经见他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拿着木块摆阵法。之前上棋课的时候谢道韫也曾夸赞过他,说他是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也。能够得到谢道韫先生这样的夸奖,虽然话里有讥讽他杀戮过重之意,但也的确能由此看出马文才的能力。这样的一个人,将来的志向肯定也不会只限于一个小小的文官吧?

“文才兄,将来出了这书院之后,你打算去做什么?”我微微撑起身子,也不去解开腕上绳结,随意地开口问道。马文才合上掌中书本,回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坚定,目光锐利如刃。

“当然是去做一个武官,将来开疆辟土,征战沙场,打下大片的土地江山,将我马文才之名,扬于天下!你呢?”

果然是好志向!说起来,现在应该是处于东晋末期,我历史学的不好,倒是不清楚历史年代表,但也晓得很快便要狼烟四起。当一个有实权的武官,至少会比那些只会涂脂抹粉的文官们,安全性更大一些吧。

“文才兄志向远大。我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想着能够平平淡淡地混下这三年,以后弄个闲散官职,最好也不要太累,逍遥自在些就行。”相信这也是我那位便宜哥哥所希望得到的官位吧。一个整日里沉迷于酒色的人,定然不会有兴趣想着去为人民造福,我也不过是司其力,努力帮叶家挣一份颜面罢了。

“喝,我还真没看出你这么些日子里过得哪里平淡了。”马文才啧了一声,话里似乎是在讽刺我刚来书院的时候嚣张暴躁,动不动就伸手揍人。我苦笑一声,仔细想想也的确是这样。我这个人不太懂得遇事避其锋芒,结果最后,吃亏的总是自己。

“文才兄有的时候也会打人,为什么大家对你是又敬又畏,见了我就总是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呢?”这个问题一直都在深深困扰着我,今日正好说到这里,我就虔心地请教一下好了。

“哦?你说王蓝田他们?”马文才冷笑一声,“是你太不争气了。那帮狗奴才,你给他们一份脸,他们就敢骑到你头上来。非得用雷霆手段狠狠打压住。你其实一开始做的不错,就是要用拳头,先把他们打服了。只不过打服之后还要用怀柔政策安抚,正所谓‘打一下大棒给个甜枣’,不过这其中的说道也很多,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是正常的。话说回来,这些都是男子该做的事情,让你来想那么多,也的确是有些为难你了,不必在意,只要以后学着相夫教子,会操持家务就好了,烦愁这些做什么?”

这家伙又在那里瞧不起人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了,就算我笨,那也是我个人的问题,跟性别有什么关系!他说这话分明就是在瞧不起女……——

等等!

“你说我是妇道人家?”我瞪大眼睛,用胳膊肘撑着床面想要坐起来,结果因为手腕被捆着不太方便,一时间竟然没能起来,整个人差点儿跌到床下面去。马文才眼疾手快地迅速捞回我,皱眉道:“你慌什么?”说完这话,他又面带得意地扬唇一笑,眼角微微上挑道:“我都知道了,叶小蓝。”

“啊?”他在说什么东西?我愣愣地睁大眼睛望他,马文才似乎没有在我脸上看到他预期的惊慌之色,神色也不由得低沉下来,扔掉掌中书本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

“叶秋棠,闺名叶小蓝,太原叶家幼女。”

“啊?哦,是她啊,怎么了?”我挠挠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所说的乃是前几日里木槿告诉我的个人资料之一,便又补充上一句道,“你说的是我妹妹吧?怎么,你知道她吗?”

对我而言,无论叶华棠还是叶秋棠,都不过是一个平面的身份代号而已了。当然区别是现在听到叶华棠这个名字我会条件反射地认为是在叫我,要是连妹妹的也得给包括在内,那也未免有些太难为我了吧?

马文才却显然与我想的不是一件事。他重重一拍床面,大声道:“少跟我装傻!叶华棠,你根本就是个女的,对不对?你女扮男装,冒充你哥哥前来书院,是也不是?”

“不是啊。”我才不会被他的模样吓住,大模大样地否认道,“我是我,妹妹是妹妹。我又不傻,如果真是个女的,干嘛要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来这边受苦啊?文才兄是不是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误会于我?这也未免太可笑了些,别的不说,你看我像是个女的吗?”

说真的,连祝英台那样的,身上飘香十里地,走路还扭扭捏捏的家伙,都没人会怀疑她是个女的,反而要来怀疑我,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况且我又没露馅,这些日子以来连洗澡都是偷偷去山下找个客栈自己在房间里洗的,我也不涂香粉,不抹胭脂,怎么可能露出破绽?说到底,肯定是马文才听了王蓝田那家伙的谗言,在这边试探我。

“文才兄你想,正经大户人家的女子,别的不说,起码琴棋书画要精通的吧?就算不精通,针线女红也是要会的吧?你看我什么时候会那些东西了?”眼见着马文才神色有些窘迫,我心里固然紧张,脸上表情却愈加坦荡,让他犹疑之心更起。

“那你,耳朵上面怎么会有耳洞?”马文才顿了一下,又指出了一个证据。我诧异地看着他,顺口答道:“谁说的,我没有耳洞啊?”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就是,我从来就没想过,也没时间要打那个,况且打了也没钱买耳环。不过当我把手抚上耳朵的时候,却诧异地发现,耳垂上还真的有一个洞。

摸摸另外一个,也有。马文才露出“看你还找什么借口”的眼神,责问我耳洞是怎么回事。我索性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知道啊。

“我也不晓得怎么出来的,可能是睡觉什么的不小心扎的吧?”我猜测道,马文才见我表情始终平稳如一,神色愈加难看,却始终不肯放弃,又道:

“你也别想欺瞒我。我就实话告诉你,这一次我已经派了马统前去太原,打听情况。只要他到了那里,你的身份,也就不攻自破了,你还是趁现在老实招出来,我也不为难你,否则的话,等马统一回来,说出了真相,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文才兄你尽管派人去查好了,叶某敬候尊驾。”我脸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暗道好险。亏得我提醒木槿回去以后让家里多做准备,以后让哥哥少露面或者用其他人的名字露面,并找了一个丫鬟冒充叶小妹,防止我在这边的身份破露。因为叶家那边之前怕女儿失踪传出去名声不好,就刻意隐瞒了消息,现在再做好万全准备,隐瞒住他人,并不是问题。

马文才脸色愈黑,看我的眼神也阴厉起来,显然是被我的平静所迷惑,开始相信我的话。我便得寸进尺,索性拍拍胸口对他道:“文才兄也不必费尽心思去查那些个没用的东西。你若是真想知道我是不是女人,过来摸一把不就全知道了?”

在我看来,马文才性子高傲,肯定是不会同意这样的举动的。孰料那家伙眼神一散,竟然点头道:

“好啊。”

正文41态度

“好啊。”他说道,“你过来,把衣服脱掉。我来检查。”

但他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动,脸上神色看起来也有些纠结痛苦,倒像是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因为这两天要跟马文才同床,我怕露馅,特地在胸口处多缠了两层布条,如果这样他还能给摸出来,我跟他姓!

不过脱衣服当然是不可能的。

=。=暂且不说我真是个女的,就算我是男的,也不能够这样做。对于士族子弟来说,这是一件非常侮辱人的事情,况且这种东西,摸一下我都够吃亏的了,要不是胸上厚厚地缠了好几层布,我可真不敢说出这话来,不过说实在的,有点痛啊。他能尽早打消疑心,我也好省力些,天天这样勒着不透气会憋死人的!

见我呆在原地没动,马文才脸上的神色又连变数番,突地猛扑过来,一把将我按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盯住我!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抬手欲推,却给攥住手腕。这回他的右臂也不痛了,我看动作利落得很嘛。

“马大爷,想怎么样?要摸你就直接动手吧,这样子算什么?”我心里紧张,脸上却努力克制不流露出来,让神色显得平静。马文才胸口剧烈起伏,狭长的双目里竟似乎有一丝无措,他低头看着我,嘴唇颤抖了一下,手似乎想往我胸口放,又像触电一样迅速收了回去。

“你……”他的目光落到我满是伤痕的手上,又看向我没了木槿以后再次变得乱糟糟的头发,目光从我脸上向下滑,喉结滚动了一下,也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我暗自庆幸自己穿的中衣领子比较高,应该能把脖子挡住,不至于被看出我没有喉结。

马文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盯了我一会儿,我因为以前在武馆的时候跟人打架偶尔也会被这样压在下面,倒没怎么觉得尴尬,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最后还是马文才先挺不住了,微微咬住嘴唇别过头去,低声道:

“你……真的是男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颤了一下,松开了我的手腕。我突然觉得心里某处微微一痛,嘴上却答道:“当然,我是男子。”

“那你之前那般对我,也不是因为你……”马文才的声音顿了一下,后面的话一时竟没出来。我这个人脑袋不好用,不太擅长猜测别人未说完的话,于是顺口接道:“因为我什么?”

“没什么。”马文才呼了口气,也没有再碰我,忽地起身转回到他的半边床位上去,双手撑着锦被,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看来算是瞒过去了。我暗暗舒了口气,整理好被马文才弄乱的衣领,刚想再把之前挣脱开的绳子套回到手腕上去继续睡觉,却听到身边马大爷声音低沉地道:

“下去。”

“什么?”我皱起眉头。之前不是你一直说让我来床上睡来床上睡的吗?怎么现在一言不合就要赶人!

“不要。”我这样回答道,“床铺这么软,我很喜欢,睡着舒服,才不要下去。”

你当你是谁啊?凭什么你说怎么样我就得跟着怎么样?我最看不惯马文才这副态度了,好像天王老子他最大,甭管谁都得经过他的命令才能做事一样。

“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滚下去。”马文才的声音更冷了,眼神也像利刃一样割了过来。我心神一动,突然醒悟道:“难道说,你之前想要让我在床上睡,是因为怀疑我是个女的?”

马文才闻言呼吸瞬间急促,手重重地砸上后面的墙壁,怒吼道:“少废话!给我滚下去,离我远一点儿!”他说完这话,还径自转过头去,一副不想看到我的模样,与之前两天的殷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顿时恍然,于是说,难怪这厮前几日里对我那般友好,敢情还有这份缘由在里面。现在怎么着,觉得我是个男的了,没有兴趣了,于是一脚踢开吗?

想通了这一切,我不禁觉得好笑,但是却又笑不出声。这些日子以来,马文才对我的态度一直暧昧,弄的我诧异之余,也颇为不安,有些不晓得怎样跟他相处。现在总算明白了,我说这个霸王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虽然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马甲让他对我有所怀疑,他又对我抱着的是什么样的想法,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判断的理由站不住脚。被我一糊弄,就有些纠结怀疑。

我早已经吩咐木槿那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马统这一回去太原,注定要空手而归,甚至很可能将带来假消息。现在看来,只要那家伙相信了我是男子,估计接下来,我与马文才之间的这点儿孽缘也就快要到头了吧?

胸口莫名地有些憋闷,我的心却一下子畅快了许多。面对着马文才阴暗的脸色,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去抱起铺盖,光着脚下了床,把被子和枕头认认真真地摆放在长椅上。马文才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变得更阴了,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他狠狠地盯着正在摆放被褥的我,突然大声叫道:

“叶华棠,你别想骗我!我告诉你,要是被本公子查到你在撒谎,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您尽量去查好了。”我淡淡道。并看着那个家伙用力把床旁的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好心地提醒他道:“马公子,您的枕头掉了。”

“滚!”

明明是好心提醒,只引来一句咆哮。我实在不晓得这家伙这回又是怎么个抽风法,便再次好心地告诉他道:

“马公子,今天有点儿太晚了,我滚不了,只能明天去找师母请她帮忙换房调人。麻烦您呢再忍一晚上,我明天再滚行不行?”

“谁许你换房了?”马文才怒道,说完了这句他突然又不吭声了,自己别过头去望着墙壁,使劲在那边用力喘气,肩膀一动一动的。

我无语。

一会儿让我滚,一会儿又不让换房,您老人家究竟是想怎么着吧?我可没那时间在这里陪你闲耗着,况且这一回,我是真的有点寒了心了。

我承认,我这个人平时比较粗心大意,做事不长脑子。就像这回说的什么耳洞,穿过来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耳朵上有这东西。但是马文才,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

我一直以为,他在意我,是因为他拿我当朋友。我不晓得他是怎么怀疑上我的女子身份的,马文才这个人向来精明,或许是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也说不定。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推测出也好,根据别的怀疑也好,一想到他这段时间帮我的忙是因为觉得我是个女的,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性别这样在意。我又不是什么美女,喜欢上我应该是不可能的,那么是因为什么?觉得有趣,觉得我很可怜,或者在拿我当玩具耍,耍够了再抛出去找乐子?他现在这样的态度,真的让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他的人品。

他还一直让我远离梁山伯。梁山伯那个人,不管我是男是女,对我的态度始终如一,而他呢?哼,现在就可见一斑。我搞不清楚马大公子的脑回路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不过至少有一点我能判断出来:他不是真心的想要与我做朋友就是了。

“今晚就这样了,我也不会去床上睡,你放心。明天一早我自会去找师母换房,不会在这里碍眼。”我不去理会马文才的锐利眼神,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句。眼见着那家伙又想说些什么,我先一步开口道:

“当然,如果文才兄您觉得自己错了,想要向我道歉,说之前的态度不好,我也是会考虑留下来的。”我自是知道马文才心高气傲,故意又拿出这样的话激他,果然,马文才脸色一变,猛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哼。

“既然如此,那么就早睡吧,相信您的手臂现在也应该不疼了,明天还要起来上早课呢。”我说了这一句,不再理会他,径自钻进被子里睡了。隐约感觉到一道锐利视线一直在盯着我这边,许久才消失。

第二日上午,马统回来了。他似乎是骑着快马赶了很久的路,眼睛周围发青,才一回来就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急急拉着他家公子走开不知道去说些什么了。马文才回来以后脸色更黑,看来叶家那边,木槿做的很好。

上早课的时候我没有再跟马文才同席,而是跟荀巨伯坐在了一起。荀巨伯终于摆脱了秦京生,看起来很高兴。当听说我要去换房与他同住时,不由得更加兴奋起来,连连拉着我问道:“叶兄,是真的?你真的要搬来与我同住?”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我觉得有些好笑,荀巨伯却道:“秦京生那边倒是没什么问题,你吓唬他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只是文才兄那边……他会同意吗?”

“当然,他会同意的。”我静静道,“况且就算不同意,我也会想办法让他同意。”

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了。

马文才不想见到我,其实,我也不想见到他。

很不想。

正文42换房

课后,我和荀巨伯先去找了秦京生。这家伙一直避着我们,和王蓝田扎堆儿同行,后来王蓝田那厮见我过去,吓得慌慌张张地直接跑了。

荀巨伯看的直好笑,我则不去管他,径自把秦京生拽过来,奇怪道:“你们见了我躲什么?”难道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不成?

“你,你干什么?你别打我!”秦京生真心用手护住脑袋,一副生怕我打他的模样。我不由得更奇怪了,追问他为什么怕我打他。连问了好几句,秦京生才哆哆嗦嗦地回答说我连马文才都敢打,他和王蓝田以前没少得罪我们这边,自然还是躲着点儿好。

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杀人的机器,平白无顾的,你们也不惹我,我打人做什么?至于马文才那是睡觉的时候误伤,又不是我故意的。

不过跟他解释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直接告诉了他我要换房的事情。秦京生一开始是很不愿意去跟马文才同房的,但当我亮出拳头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之后,立马爽利地答应了。我们三人共同去找师母,途中荀巨伯还偷偷问我,马文才不来可以吗?我告诉他,文才兄现在很忙,抽不出时间,咱们三人去找师母就可以。

在我看来,再去问马文才什么,也不会有结果。他可是恨不得能再使劲折腾我,不一定会同意放我走。还不如这边先商量好,到时候木已成舟,我再出言激他几句,由不得他不同意。

到了师母房里,师母试图劝我再跟马文才好好说一说,能不换房就不换。我心意已决,坚决要换,与荀巨伯同房。师母那日也曾见过我与马文才争吵的景象,见此不由得叹了口气,表示你们要换,就今天晚上换吧,只要大家别起矛盾就好。

师母同意了。

我二话不说,当即打算去房里收拾东西搬家。因为我的书僮不在,荀巨伯待会儿又有别的事情要做,便说要去找梁山伯来帮忙给我搬东西。我说不用了,我自己搬就行,荀巨伯却表示你一个人抬那么多东西怎么行,匆匆忙忙地跑去找梁山伯了,我也追不上他,只得自己先回去收拾东西不提。

回到房里,马文才似乎刚刚吃完午饭回来,也没有去练箭蹴鞠,自己一个人坐在床头上擦弓。见到我进来,他连头也没抬,只是擦弓的手颤了一下。我也没理他,先去把长椅上的铺盖卷卷叠好,接着就去拖出自己的箱子,开始整理书柜上的书和其它一些属于我的日常用品。

马文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抬头问道:“你干什么?”

“收拾东西呀。”我一边把书往箱子里摆,一边回答道,“昨天不是说了要换房吗?刚才我已经去跟师母禀明了,师母也已经同意了,待会儿我一搬走,秦京生便会搬过来。您呢就不用动了,怪麻烦的,我自己收拾就行。”

“谁让你换房的?我不是说过了,谁准你换的!”马文才将弓一摔,怒冲冲地跳下床来,一脚踹翻了我的箱子,书本滚了满地。这该死的家伙,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不是你的劳动成果就可以随便踹是吧?

“马文才,昨天说让我滚的人,可是你自己。我叶华棠不是圣人,我也受不了整天被人呼来唤去,无端的责骂算计。兑且长椅很硬的,我睡了这么久,也睡够了,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相信文才兄你也应该抱着跟我同样的想法吧?既然我们彼此厌恶,为什么不索性一起解脱一下,分开了事?”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受够了是吗?”马文才皱起眉头,“你想说你讨厌我?”

“是你讨厌我才对吧?要不然也不至于动不动就骂我滚。”说真的,我这个人的脾气不是那么好,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真把我惹毛了大家都没好,不如现在趁早分开省心。

“我什么时候动不动就骂你滚了?”马文才又开始不讲理。我实在懒得跟他辩驳,迅速把地上的书都给拢到箱子里,又把自己的几件衣袍一起塞进去,找出扁担担着就想走,马文才却一脚横过来踩在了我的箱面上,不让我动,我气得掀扁担而起,还未开口,却听到门口有声音响起道:“阿棠,文才兄,我来帮忙了。”随着脚步声,梁山伯的笑声突地一滞,他快步走进房内,诧异道:“咦,你们这是……”

马文才哼了一声,迅速将脚从箱子上抽了回去,又突然瞪起眼睛,朝梁山伯怒问道:“你叫他阿棠?”

“啊?是啊。我是来帮阿棠收拾行李的。他年纪小,不懂事,可能之前给文才兄添麻烦了。”梁山伯注意到我和马文才之间的状态不对劲,便笑着开口帮我解释,“就算换了房,以后大家还是同窗,希望文才兄能够多多担待,不要生他的气。”

“本公子爱生谁的气,与你何干?少管闲事!”马文才怒气冲冲地扔出这么一句,又想去踢我的箱子,却被梁山伯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文才兄!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踢阿棠的箱子?”

“我就是要踢,你能怎么样!”马文才猛地拨开梁山伯的手臂,飞起一脚将我的箱子踢翻,而后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扭过头。我对这家伙的混蛋做派已经完全无力了,伸手拽了梁山伯一把,示意他不用为了我生气,自己把地上的箱子扶正,并趁马文才不注意,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

“叶华棠,你……”马文才被我踩得痛呼出声,脸色大变。我则拱起双手,朝他深揖一礼道:“多日来承蒙马公子照顾,这一脚就当做回礼了,希望马公子不要嫌弃。”说完这话,我抱起铺盖,与早已帮我挑起装着书和杂物扁担的梁山伯一起走出房去,走了很远,还隐约听到后面马文才砸东西的声音。梁山伯摇摇头,冲我叹气道:

“阿棠,真想不到,文才兄的性子竟然是这样的。以前我看他对你不错,以为你们住在一起会很开心,只是没想到……唉,这些日子来,你受委屈了。”

“无妨。以后搬到荀兄那里去,相信会好上许多。”其实就算是搬去与别人同住也没关系,书院里这么多人,除了马文才和王蓝田之外,别的人还真没有让我特别讨厌的,任谁都没关系了。当然,如果跟王蓝田同房的话更好,我可以直接把他揍到自动去睡长椅,床就是我的啦。

马文才倒是没有再追出来发脾气,估计我那一脚也把他给踩火了,只不过瞧他那副德行,估计这事以后没个完。他究竟想要怎么做,我也不晓得,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了荀巨伯房内,秦京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搬出去,看得出他不太情愿的样子。不过想想也是,马文才那种人,谁会喜欢与他同房啊?我觉得心底有些愧疚,想要跟秦京生说句抱歉,那家伙却不想跟我多说话的样子,让书僮来扛起了行李,迅速出去了。我本想跟过去看看,担心他会被马文才迁怒,梁山伯却说我过去的话马文才可能会更生气,让我在这里先收拾东西,他过去看看。

这时候正好祝英台前来找她的结义大哥,两人便一同往那边而去。我挠挠头,也不去多想,自己收拾东西。刚才听梁山伯说,荀巨伯下山有事,请了两天的假,正好这两日他不在,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可以睡睡床,顺便好好地洗个澡。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独自下山,上回好不容易出发去找陶渊明,钱还被偷了,也没有找到机会住客栈洗澡。这回算是脱离了马文才,又能独处一室,当然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才行!

收拾好东西,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照例跟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坐在一起。马文才和秦京生统统没有来,王蓝田跟着刘伯锡他们坐得离我远远的,也不出声。梁山伯偷偷告诉我,他和祝英台去看的时候,马文才几乎把屋里的东西都给砸了,连灯笼都滚在地上,长椅也翻了,屋内一片狼藉,马统正在收拾。

偏偏马文才砸完东西后,竟然没有发火,也没有为难秦京生,还一脸平静地欢迎他搬过来同住,把秦京生吓得不行,估计马文才这样,还不如直接打他一顿痛快。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下午我先一个人打扫了屋子,把桌椅什么的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又看了一会儿书,一直等到晚饭过后,大家都回去自己房间里秉烛夜读或者干些其它事情的时候,才悄悄把门关的严严的,自己把早已准备好的水盆拿出来。自从梁山伯引来了泉水之后,现在大家洗澡都是去大澡堂里洗了,上回荀巨伯还有问我怎么从来不见你去大澡堂洗澡呢,被我推说怕凉,带过去了。不过说起来,我也真的满好奇的,不知道祝英台平时都是怎么样洗澡的呢?还有月事的时候。她可不像我一样是睡在长椅上,身上总是弄熏香,就不怕梁山伯起疑吗?

胡思乱想了一堆,我还是压下思绪,开始脱衣服。即使在是这样除我之外再没有别人的大好时机,我也没敢直接弄来木桶直接泡澡,而是只脱了外裳,打算大体上擦擦身子就行了。真想好好洗,还是等书院的休息日下山去洗,现在木槿从叶家那边给我带了许多金子过来,以我的消费水平已经够用很久的了,不必在意这点小钱,毕竟安全最重要。

这水打来的时候就不热,现在又在房间里放了这么久,冰冰凉凉的,激得我打了个哆嗦,擦洗的地方也不由得变得通红。亏得现在是夏天,凉些倒也无所谓,我用一块绢巾蘸着水,将两条手臂擦过一遍后,犹豫了一下,又微微解开中衣,准备把肩膀也擦洗一下。胸前缠的红绫也该松一松了,因为跟马文才同房,我不得不时刻小心着,连布带都缠了两条有余,这些天以来也不敢解开,闷得我透不过气。

这也是我想要换房的原因之一,为此我不惜以暴力威胁秦京生妥协。因为我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的胸很可能会被真的勒平的。==所以说马文才这个家伙真的是害人不浅,你没事生的那么精明干嘛?我这么小心都被他抓住端倪怀疑我是个女的,这要是换了祝英台跟他同房,我看不出两天就得玩完。

不管怎么样,先解开一条透透气吧,勒死我了……

恩,这个时间,天都黑了,应该不会有人来的吧?要不然我把剩下的那条红绫也松开算了?

来书院都多少日子了,起码让血液循环一下比较好,哎,这种时刻总是特别羡慕那些货真价实的男人们,别的不说,起码没有胸,省了多少事?就算是扮女装,在胸口塞上两个馒头就结了,虽然有点沉,也起码要比女的这样死活要把胸勒平扮男装的好上许多吧?

又去门口听了一下动静,确定四围寂静无人声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把缠着胸口的绫带全部解下来,并迅速塞到被子里面。

束缚物脱开的时候,我只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幸福地叹息了一声。

然后,门响了。

屋外一个男声响起道:

“阿棠,你在屋里吗?快开门,我是山伯,给你送东西来了,你有一本书落在文才兄那边,他托我带过来。”

“啊,等,等一下!”我只来得及将中衣套上一只袖子,梁山伯已经推门而入,我赶紧用其余的部分一把掩住胸口,蹲在原地没动道:“山伯兄,你把东西放在那里就好,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真是该死,我明明有把门给闩上的,怎么会让人用力一推就给推开了?这古代的破门究竟是怎么回事!

“书放在这里了……咦,阿棠你蹲在那里做什么?”脚步声渐近。我一阵紧张,慌慌张张地道:

“没,没什么!这么晚了山伯兄你快去休息吧,我没事,就是在收拾点东西,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恩?你在洗衣服吗?是在擦身子?为什么不在白天去大澡堂里洗澡呢,现在用了后山的泉水,很方便的。”梁山伯到底还是走了过来,看到我在这边捂着个衣服蹲着,面前还放着一只盆,不由得道,“阿棠,你这样擦身可不行,会着凉的。来,先起来,听山伯的话,别洗了,明天去大澡堂里洗。”他说着伸手来扶我,我吓得赶紧往后缩,一个不小心衣服没捂住,掉了一块,虽然没有泄了春光,却也足够让人由此判断出性别。梁山伯登时就给震得后退一步,我则掩着衣服光脚向床上奔去,嗖地一下钻进了被子里!

“叶……叶……叶姑娘……”梁山伯说话都说不出个囫囵句来,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他似乎想往前来又不敢,挣扎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怎么会……怎么会进来这书院的?”

“山伯兄对不起,我也不是要有意隐瞒身份,实在是另有隐情,不太方便告知。”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我思维急转,最后觉得,如果只是梁山伯知道的话,还不算是有什么危险。梁山伯是个至诚君子,这种事情只要我找到合理的缘由跟他说明白,他应该会帮我保密的。只不过在此以后,他跟我的交往之间应该就会带了一层隔阂了,这点让我有些纠结。

说到底,也是怪我太贪心了。如果我能捱过这两天,等到过几日书院休假下山去洗澡的话就好了。但是清洁这种事情,作为一个女生,几日不洗澡真的是很难受的事情,也只能怪我今天倒霉,这么好的机会,偏偏被梁山伯给撞见了。

也幸好是被他撞见了。若是再换个别人,我今天差不多就是死跟一条了。

梁山伯在那边面红耳赤了一会儿,也终于回过神来。又听到我说这样做是有难言之隐后,也没有再多追问,只是一脸郑重地向我道:“叶姑娘,刚才之事多有冒犯,希望你不要在意。既然是你有难言之隐,山伯也就不便追问,今日之事,山伯发誓绝对不会向第二人说起,否则五雷轰顶,不得超生!”

“山伯兄言重了,我相信你的为人。”我赶紧出言阻止,身份败露之后,梁山伯和我之间的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他在原地站了半天,这才开始帮我收拾地上的水盆和其它东西。我准备换的干净衣服都还放在箱子里没有来得及拿出来,因为自己不方便,便想让梁山伯帮我拿一下。梁山伯不知是哪只箱子,我就伸手去指一下。孰料才这么一伸胳膊的功夫,屋外竟又响起了脚步声,眨眼间马文才便出现在门口,眼神阴暗,看着我们两个冷冷道:

“咦,梁山伯,你这么晚了不睡觉,在叶华棠的房间里面干什么呢?”他说着目光又从我们身上扫过一圈,我很快注意到自己露在被子外面的半条光裸手臂,便将其迅速收回被子里。但马文才那厮眼神跟刀刃一样,早已经注意到我这边的不妥,便又冷笑一声,“咦,叶华棠,你怎么好像没穿衣服啊?你们两个在这边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做些什么?”

正文43落崖

马大爷居然也过来了。

您没事来这边是想干嘛?难道也是来送东西的?

我只觉脑袋发晕,一边搂紧了被子,努力在被子下面穿衣服,那头马文才已经大步走进来,故意偏头四处看看,开口问道:

“荀巨伯呢?荀巨伯去哪儿了,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边?”他说着偏过头,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很快转向梁山伯,阴测测地道,“这么晚了,山伯兄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是帮叶……帮叶兄来送东西的。”梁山伯指指桌上的书,声音略带些迟疑。马文才却不管那个,直接冷笑一声,大步朝我床的方向走来。被子下的我才刚刚套上一只袖子,此刻不禁被吓得额间冒汗,梁山伯迅速跨出一步挡在我床前,不让马文才靠近。我则在他身后抓紧动作,使劲把胳膊往袖子里套。

“你让开!鬼鬼祟祟的藏什么?”马文才一句话分别跟两个人说,他狭长的双眼微眯,似乎在怀疑什么,此刻毫不客气地一把掇开梁山伯,就想来掀我的被子。梁山伯眼疾手快迅速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使劲往外拖,嘴里大声叫道:“文才兄,叶兄要休息了,我们明天再来吧!”他说完这话,一边朝我使眼色,一边不顾马文才的挣扎,使劲把他拖出门外,还给我用力合上了门。我心里感激,这边迅速快手快脚地缠上红绫,套了中衣,才在整理衣襟的功夫,马文才又一次破门而入,待看到我已经穿好衣服从被子里出来了,才悻悻地停在原地,目光飘移了一忽,又移过来停在我身上。

梁山伯也跟着快步跑进来,一开始还满脸紧张,后来见到我衣服穿好,不由得松了口气。我向他微微点头,示意这里已经没有事了,让他先回去。梁山伯又冲马文才打了个手势,表示说文才兄单独和你在这里真没事吗?我摇摇头,让他别担心,没事的。马文才看到我们在那边用动作沟通,不由得又生气了,用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弄的梁山伯尴尬不已,最终在我的摆手下匆匆忙忙地走了。屋里只剩下我和马文才两个人。

我现在真的已经实在不晓得该说面前这家伙什么好,顿了半晌才问道:“你来干什么?”

“过来看看昔日同窗,怎么样,不行么?”马文才冷哼一声,拂拂袍角在长椅边坐了下来。我暗自叹气,去给他老人家倒了杯茶送过去,马文才端起来懒洋洋地喝了一口,嫌弃我热水没烧开,白白浪费了好茶叶云云。我懒得理他,自己去把之前弄乱的东西摆好,椅子摆回原位,书也放进书架里。正收拾的当口,却忽听马文才道:

“你,真的要换房?”

我放书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倏尔低下头,没吭声。马文才又道:“你就忍心,让我跟那个整天梦游的白痴同房?”

==居然跟我在这里打感情牌,他也真好意思说的出口。

“不是你说让我滚,以后不想再见到我的吗?”这事儿可才发生没几天呢,休想否认!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那不是事出意外,一时情急吗?”马文才别过脸,“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我又没有要赶你,本来住的好好的,换出来做什么?”

“一时情急?”我冷笑,“因为什么一时情急?就因为我是个男的,所以你失望了是吧?”

“你提那个干什么?”马文才皱起眉头,“我那时候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可能会是女子?这种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再说了,你半夜睡觉爱打人,跟我同房的时候我能忍你,换了别人可怎么办?你不是跟那个荀巨伯关系不错吗,就忍心天天让他挨打?”

“哦,没事啊,等他过两日回来以后,我可以睡长椅的。”我摸摸下巴,认真地道,“不过说起来,秦京生半夜爱梦游,倒真是个问题。文才兄你不会因为这个要揍他吧?”

“怕他挨揍的话,你就换回去。这书院里面,除了你叶华棠,我不会对任何人留手。”马文才将茶碗放在桌上,静静站起身来看着我,声音又突然放软道,“阿棠,回去吧,别跟我赌气。”

“明明是你撵我走……还说我赌气……”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一阵委屈,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哽咽。明明是他在那里假装受伤,还骗我给他当书僮,给他削水果,给他缝衣服,缝的不好看还要拆了重新弄。结果折腾我一番后突然就变脸,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张口骂我滚,满地摔东西,换了谁谁能受得了?以为像现在这样过来赔几句罪就能把我哄回去?我告诉你,休想!

“好好好,是我休想,啊?”马文才凑过来,一把揽住我,用手帮我抹抹眼眶,嘴里还调笑道,“有哪家的男子,动不动就哭的啊?好了阿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对你说重话就是了。”

我抽了抽鼻子,还在奇怪自己这也没怎么着,眼眶就湿了。这时候突然感觉到马文才的手从肩膀处向下滑,正往胸口处摸去,不由得用力一把拍掉,并迅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怒道:“马文才!你手往哪里摸呢?”

“啊,没,没什么。我看你衣服没穿好,想帮你理一理。”马文才迅速抽回手,满脸的无辜,还反过来向我质问。“我说你怕什么?反正大家都是男子,整理一下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着还迅速伸出手来,嗖地一把掐了掐我的脸。

我气得直冒火,马文才却不管那个,还敢过来继续追问道:“哦对了,阿棠,刚才你和那个梁山伯,在床头这边做什么呢?”

我:“在交流兄弟之间的感情。”

马文才:“……”

这个家伙对我的态度暧昧不清,弄的我也很头痛。他的意思是想让我换回去,不想跟秦京生同房,可是说实话,马文才这个人,性子阴晴不定,今天好,明天坏,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我的性格又不是那种可以一直包容他的大度型,搞不好两个人就摩擦起火,折腾得自己生气郁闷不说,四邻也不得安生。

在我断断续续地表达完我不想换房的意愿之后,马文才,又生气了。这一次他虽然没有摔东西也没有冲着我吼,脸色却阴的像焦炭一般,还责问我是不是因为想要讨好那个梁山伯,故意与他疏远关系?这又关人家梁山伯什么事?

“文才兄,你知道吗,其实不是我不愿意与你同房。只是大家性格不合,勉强凑在一起,只会终日争吵而已。”就像是同样刚烈的两团火焰,放在一起,不会熄灭,只能让火势更盛而已。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马文才说了这些,差不多也到了极限,不肯再拉下脸来继续多说。我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他眉心处清晰的一个“川”字,静静道:

“如果什么时候文才兄可以对我说诸如‘如果你想换,那就换吧’这样类似的话的时候,我想我会是很愿意与文才兄同房的,相信不止我,其他人也一样。如果文才兄……”

“真是胡说八道!”马文才打断了我的话,忿忿地一甩袖子,“叶华棠,你要是不想与我同房,就明说好了,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地来羞辱我!”他说完这话,一脚踢开门,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唉,所以说,就因为你老是这样啊……

我刚才的话,不是在羞辱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与谁相处,首先要懂得尊重对方。只有大家彼此尊重,彼此了解,才能避免矛盾和冲突的发生。

我和梁山伯之间是这样,和荀巨伯之间,也是这样,为什么只有你,却做不到……

也不知抱着什么想法,我悄悄地出了屋子,回到了那间已经住了几个月的熟悉的房间前面,躲在树影后朝里面看。门没有关,隐约看到马文才在灯烛下看书,秦京生则没在房里,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还想再仔细看看,却不小心碰到石头发出了声音,马文才耳朵也不知怎么的那么灵,立即便抬起头往这边望,吓得我抱着头就缩进了草丛里。在原地呆了老半天,没有人过来,我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草丛,一个人径自回房去不提。

今天荀巨伯不在,我晚上就是一个人睡。因为之前发现被书砸伤那事马文才是装的,我便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半夜睡觉打人的真实性,于是在睡觉之前特地在床中间又摞了一排书,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书全都好好的,一本也没掉下去。

==我又被马文才给唬了。您老人家能不能有一回不骗人的!天天耍我你就好受了还是怎么着?

第二日下午,荀巨伯回来了,也不晓得他下山去干了些什么,不过看他满面红光,应该是什么好事情。他回来后,听说我已经换过来了,高兴得不行,上来就要搭我肩膀,却被梁山伯给拦住了。荀巨伯一头雾水,梁山伯看向我的目光则尴尬里带着一丝无措,总之就是自己躲得远远的,也把荀巨伯和祝英台拉得远远的,不让他们像以前一样跟我勾肩搭背。

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也能大体猜到无非就是知道我是女子了,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应该远离一点。上午的时候他还曾私下里找我谈了一下,大意就是我是个姑娘家,不好在这满是男子的书院生活,还是早些停学回家去,也免得家人挂心。

这书呆子还真是爱管闲事,不过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便认真地给他解释了一番我为何要替兄来书院,大体是哥哥重病卧床,却又为了不辜负父母期望想要带病征途,来书院修习。我身为妹妹,便主动请缨,为了不耽误学程在兄长尚未康复之前暂替他在书院就读。此间云云,催人泪下,梁山伯听得连连叹息,感慨我重情重义,为了家人不惜以身涉险。只是不晓得我那个正在家中花天酒地的便宜哥哥叶华棠,被我这么咒了一番,估计要接连打上好几个响亮的大喷嚏。

但纠结的是,这边问题才解决完,那边问题又来了。梁山伯听完我的故事之后,发誓要帮我严守秘密,直到我的哥哥病好前来。但关于晚上睡觉的问题,他在听说我要去睡长椅后,坚决不同意,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睡那种硬地方?但是跟荀巨伯同床也不行,又不能强迫人家去睡长椅,梁山伯最终做出一个天崩地裂的决定。

他要跟荀巨伯换房,由他睡长椅,我来睡床。

这话一出,祝英台看我的眼神当即由路人变成了破坏人类和平的变异外星人。她坚决不同意,拉着梁山伯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跟他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想到梁山伯做好事竟然能到这种程度,试图劝他,他却不听,坚持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且让荀巨伯好好照顾祝英台,还给他讲祝英台的一些小习惯,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喝香薷饮。荀巨伯已经完全懵了,祝英台则过来跟我吼了两句,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怎么叫她也不理。

大家一阵紧张,赶忙追过去,怎么找也找不到,这时候正好撞见马统,梁山伯便问他祝英台的去向。马统说没看见,却又反问我们有没有看到他家公子,说刚才还在这儿呢,一转眼就不见了。难道祝英台是跑过来找马文才了?

我突然有些生气,正想告诉梁山伯把他家小贤弟看好就行不用多管我的闲事的时候,却有学子慌慌忙忙地跑过来,一见我们就大声叫说不好了。梁山伯赶忙拉住他,让他慢慢说,出了什么事,那学子喘了口气,大声叫道:

“后,后山滑坡了。祝公子和马公子在那边,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你说的马公子是谁?是不是马文才!”

我脸色大变,一把揪住那学子的衣领大喝道。梁山伯赶忙扯开我的手,也心急如焚地追问:“怎么回事,难道是英台和文才兄?到底怎么了?”

“是,是这样的。刚才我看到祝公子和马公子远远过去,好像在争吵些什么,马公子不利祝公子,祝公子非要找他说什么话,两人就推打了几下,结果后山那边突然滑坡……”

这人说话磕磕绊绊,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拔腿就往后山那边跑去!

正文44营救

匆匆忙忙地来到后山,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在山崖边探头探脑,还有人拿着绳子在那边拉拽。我的腿不自觉地有些发抖,拼命跑上前去,却听到有人正在那边大叫道:“拉上来了拉上来了,快加把劲儿,大家使劲拉!”

难道……他们没事?

我心头一喜,但当赶到崖边时,却发现山崖下吊在绳索上的,只有祝英台一个人。她满脸灰土,正在大家的帮忙下,努力地往上爬。

“英台!”梁山伯几步赶上来,见祝英台没事,满脸惊喜,赶紧过去加了把力,帮忙一起拽。我的心却一瞬间沉了下来,探头四望也没有找到马文才的踪影,不由得一把拽过一个学子焦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你们只救了祝英台?马文才呢,他不是和祝英台一起掉下去的吗?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救他!”

“文,文才兄他的位置太靠下了。”那个被我揪住衣服的学生被我的怒气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向崖下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马文才正悬在比祝英台低了五尺有余的一个地方,两手紧紧地抓着一棵歪长的树干,双脚已经完全悬空了,他的身下就是灰突突的河谷,河水湍急流淌,看起来相当危急。

那个学子还在那边道:“叶兄你别急,文才兄还没有掉下去,他在那边。这里的绳子不够长,已经有人回书院去找了,现在先救祝英台要紧,文才兄的话只能等下绳子拿回来了再救他……”

“胡说八道!”我气得脸色铁青,什么叫先救祝英台要紧,等下再救马文才?他悬在山崖上,很可能下一秒就会掉下去,你们就不会想些别的办法救人,只在那里等着绳子?

我想了一下,向那人问道:“绳子短了多少?”

“五尺。”对方似乎有些不明白我为何会做此问,还是认真回答道。

五尺,足够了。我的身高就是差不多五尺矮一点儿。“绳子给我!”我眼见着祝英台刚刚才费力地从山崖处爬上来,梁山伯和赶来的王惠那帮人正在焦急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样,竟似是忘记了崖下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不由得没好气地迅速将绳子抢过来。

梁山伯这才想起来马文才也在山崖下,急忙满脸歉意地要来帮忙,结果祝英台那边胳膊又受伤了,鲜血淋漓,还要带伤过来一起帮忙救马文才,又被王那帮人拉拽着要去医舍。我实在看够了这帮人的闹剧,径自把绳子在腕上缠了两圈,打个死结,让荀巨伯和另外几个人抓牢了,自己攀着岩壁一点一点地往下挪去。隐约听到马文才似乎在那里喊叫着些什么,我自动将其归类于他要抓不住了让我快点下去,心里不由得更急,加快速度往下去,有两次差点儿就没踩住岩石悬空了。好不容易算是接近了那棵树,结果我却听到马文才在那边破口大骂道:

“叶华棠,给我滚上去!谁让你下来的?我不是告诉你先上去,等绳子拿来。本公子功夫好,就算在这边吊上一天一夜也死不了!”

去你的吧!那树的根茎都已经露出了,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分钟你就得坠崖!不过此时情况危急,我也没时间去跟马文才斗嘴,又往下挪了一点儿,确认上面的拉拽度已经到了极限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斜搭在崖边上,冲着马文才喊道:“文才兄,你再稍微往里挪一点儿,抓住我的腿上去!”

值得一提的是,马文才也不晓得是怎么摔的,他所在的位置不是山崖的竖面,而是稍稍往外倾斜,再加上那树又要多延伸出去一块儿,才导致绳子根本到达不了他的位置。现在我绑着绳子下去,就等于是在之前的基础上多加了五尺,可以勉强够到他了。接下来只要他努力一下,抓着我爬上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这途中可能会踩上我几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这些还算不上什么,唯一的问题是,这条绳子可能会承载不了两个人。关于这个我也想好了,我可以暂时停留在山崖下,用脚借力暂时踩着那棵树,不给绳子增加重量,等到马文才爬上去以后我再上去。就算万一真的不小心摔到河里去,只要不撞上石头,我就没问题,一般的泅水游泳还是难不倒我的。

马文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让我先上去,他等着绳子拿来了再说。我不得不告诉他,如果真有绳子,早就拿来了。前些日子梁山伯他们为了应对陈夫子和王卓然的刁难,从后山引来了泉水,途中搭管道,弄些七七八八的,绳子早就用光了,一直没有来得及去买新的。现在那些人这么久了还没有取来绳子,八成就是书院里没找到,去别的地方借或者现买了。

更何况,真要等到绳子取来再救人,的确是很容易。但是你在这山崖下,又能坚持多久?

“文才兄,别多想了,快上去吧。抓不住绳子的话,你就踩着我爬上去,我不会怪你的,别让大家担心。”

我扒着山石的手已经被尖锐处划破了表皮,手腕上缠绳子的地方也勒得有些青紧。马文才终于不再多话,咬了咬牙,猛地一把拽住我的脚,向上爬去。绳子一下子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不由得开始有些吱嘎作响,我咬紧牙关,拼命蹬住山崖除了块微微凸起的岩石,手也用力攀住岩壁,努力减轻重量,只是几十秒的时间,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几个时辰那般漫长。我只感觉到马文才的手从脚慢慢移上了腰,最后又按住我的肩膀借力,迅速一把拽住了绳子!

山崖上众人一阵欢呼鼓掌,我也终于松了口气,舔舔因为紧张而咬破的下唇,催促着马文才赶紧向上爬。马文才也已经明白了我的打算,急促地喘息几下,低声对我道:“阿棠,再坚持一下,等着我,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去!”

我应了一声,马文才便不再耽误时间,迅速向上爬去。他不愧是书院里面武艺第一的学子,即使在山崖下悬空吊了这么久,爬上去的速度仍然很快,腕力相当强。不像我,穿越以后摊上了这么副没用的身子,没几下就被山石把手和胳膊都划破了,捆着绳子的那只手则整个的发青发紫,酸痛无力,估计明天可能就得肿起来了吧?

其实如果一般这样下山,绳子缠在腰上会要好的多。但这一回本来就是因为绳子长度不够救不了马文才,我要是再在腰上绕两圈,那还救什么人?直接吊在空中两两相望算了。不过说起来,刚才竟顾着着急了,我倒没来得及问一句,也不晓得祝英台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居然会跟马文才两个人一起摔到山崖底下。他们两个没事上后山来聊什么啊!

“阿棠!”

正吊在空中胡思乱想的工夫儿,马文才已经迅速爬上了崖顶,也不休息,很快加入了拉绳索的队伍里。看到他平安无事地上去,我也放心了,反手捉住绳子,也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去。

右手没有力气,我就用左手攀牢绳子,脚下找着可以借力的山岩,耳边听着崖上众人为我加油鼓气的声音,努力地向上爬。

渐渐地,我可以看到山崖上面众人的面孔了。拉绳子的除了马文才和荀巨伯之外,还有梁山伯祝英台,王兰等人,没想到他们也回来了。眼看着我的身体离崖口处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募地一股冷风吹来,穿透了我的衣袍,吹得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现在还是夏天,怎么会有这样冷的风?

我心头一抹寒气蹿过,耳边的喧嚣声明明还在吵闹个不休,我却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头顶上方突然发出的一个轻微声响。

一个很小,很细微,却又无比的锥心刺耳的声音——

彭!

绳子,裂开了。

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作苍茫的白影,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就迅速向下方跌去!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其它凄厉的叫喊。在身体扎入河水的一刹那间,透过波澜苍淼的起伏水面,我隐约看到山崖上有一个身影直扑而下,动作迅速而果决。

正文45追寻

糟糕!怎么搞的,怎么会又有人掉下来了!

我心里大叫不好,努力游动着浮出水面,想去拉他一把,不料水流湍急,一个浪头过来便将那人卷出几米开外。这时候忽听一个声音响起道:“阿棠,抓住这个!”一块的浮木被大力推掇着朝我这边飘来。

这个声音……是,马文才!

我抓住浮木,心头大震:“文才兄,你怎么也下来了!我会游泳,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

“在上面扔,怕你……接不到,这里……水流太急,你抱着木头,会没事的……”马文才在远处的水里扑腾,身体一沉一浮,声音也断断续续,“本公……子功夫好,你用不着担心……”

你功夫好好不好,跟游泳有什么关系!

我又急又气,只想赶快把浮木还给他,结果水流湍急,浪头拍了我一脸,水迷了眼睛,灌进鼻子里,呛得我直咳嗽,待再抬头只见河面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马文才的踪影!

“文才兄,文才兄!”我急了,扯开嗓子大叫马文才的名字,但根本没有半丝回应,只有空旷的山壁荡漾着回音。我身不由己地被直冲入河道,水流越来越急,浪花拍得我脸颊生痛,幸得有手中浮木,才避免了沉入河底的命运。我本想等去到流速稍慢的地方,想办法游到河边上岸,但却不料半途中脑袋撞上了礁石,登时失去了知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脑海中一片模糊,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正搁浅在岸边处,身旁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年轻姑娘,正在用力地拍打我的背。

“啊,你醒了!”那姑娘见我醒过来,不由得很高兴地叫道,“这位公子,你可把我和娘吓了一大跳。幸好娘发现的及时,不然公子你可就没命了。”

“谢谢这位姑娘和伯母。”我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手脚瘫软,根本动也动不了。抬眼向周围一望,我发现这里是一处沙滩。这里除了我,那位姑娘,以及她的娘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马文才的踪影。

于是说,看来大家是冲散了。这河水那般湍急,也不晓得马文才有没有脱险。他把浮木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他应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心中苦闷,不自觉地捂嘴咳出了声,又呛出了不少河水,那姑娘赶紧过来帮我敲背。她衣着朴素,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三条辫子,两肩和脑后各垂一条,脸上脂粉不施,模样却很是清秀。此刻她一边不轻不重地帮我敲背,试图敲出肺中积水,并顺便有些奇怪的问道:

“看这位公子的打扮,应该是附近书院的学生吧?怎么无缘无故的,会搁浅在这岸边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说来话长。”我又咳了两声,稍顿了一下,等到双腿稍微回复力气,才勉强站起,朝那母女二人深深作揖道:“多谢二位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正如姑娘所言,在下乃是尼山书院的学生,姓叶,名华棠,太原人士,不知姑娘芳名为何?叶某今日得两位救命之恩,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公子不必多礼。我叫谷心莲,这是我娘,我们就住在这河边,公子身体不适,不如先到我们家去歇息一下吧。”

“可是我还要找人……”我犹豫了一下,试图推辞,那谷心莲却已经主动过来扶起我,弯起眼睛笑道:“就算要找人,也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找啊。公子不必客气,我家离这儿不远,走几步就能到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状态,觉得现在这副模样的确是没有办法再去长途跋涉找马文才,又拗不过谷心莲的一片热心,不得不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她家走去。

谷心莲的家就位于河边上,是一座木质的二层小楼,虽然有些破旧,却也可遮挡风雨。谷心莲热心地把我带到屋中坐下,又去帮我熬鱼汤,还请来了大夫来给我看病。大夫给我开了药,付钱的时候诊金却高的离谱,她们根本拿不出。幸好我身上的钱袋没有被水冲走,付了诊金之后,我看她们家实在破旧,想要把剩余的十两黄金都留给她们,做休憩房屋之用,也是为了报答这救命之恩。谷心莲却坚决不肯收,说救人是应该,收钱却是万万不能。我见她意志坚定,遂叹息着收回钱袋,打算日后再以其它方式回报。

在吃饭的时候,谷心莲顺便向我问起尼山书院的情况。她说她认识一位公子,也在尼山书院读书,我一问名字,竟然是梁山伯。原来他和祝英台在去书院的途中与谷心莲有过一面之缘,还曾经帮她解过围。我以为她想听梁山伯的近况,孰料谷心莲却问起了我在书院里的情况。

我的日子三点一线,无非就是讲堂,饭舍和卧房,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谷心莲看我不想多讲,不禁有些失望,又见我急着出去找人,不由得自告奋勇要跟我一起出去找,还说这附近水路她都熟得很,可以帮忙。她肯帮我,我自然是感激不尽,身上也恢复了些许力气,便不顾额头有些低烧,强撑起身体,跟谷心莲一起出去找人。

在我搁浅的沙滩边上,并没有看到那块浮木,也就是说我被岩石击晕之后,很可能在无知觉的时候松开了手,身边也没有其它防护的东西。既然我能被浪拍击到岸边,马文才说不定也一样。

前些日子里我跟梁山伯和荀巨伯一起读书的时候,梁山伯有给我们讲解过水经注,顺便说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这里河道变宽,水位变浅,水流应该会慢下来才对,按理说,马文才应该会和我一样,搁浅在这附近岸边才对的。可是一路寻找,又问了不少路上见到的行人,都说没有见到落水者。不过万幸的是,也都没有人见到溺水而死的尸首,这让我勉强松了口气。

找了整整一个下午,依旧一点音讯也没有。我也没有心情回书院,只得跟着谷心莲又去了她家,打算暂住一夜,明日再找人。为了招待我,谷家母女特地又去河里打了新鲜的鱼,担心我胃痛吃不下,就熬了鱼汤给我喝。这家人心地真的很善良,我打定主意,等过段时间回去书院,一定要好好报答她们。

当晚,谷心莲要把房间让给我,说她去母亲那边睡。我因为身上还穿着尼山书院的裳服,也不好告诉她我其实也是个女子,只得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她的好意。站在窗前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谷心莲已经端来了茶壶,帮我沏了杯热茶。这时候我突然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叠纸,上面墨迹盎然,不由得过去好奇地拈起,问道:“心莲姑娘,这是你写的字吗?”

“是啊。”谷心莲放下茶壶,笑了一笑道,“我爹其实也是个读书人,生前还在县衙任过职呢。这几年我忙着养家,字都生疏了,叶公子,你给点拨一下吧。”

我听闻此言,便去拿起那叠纸张,看了一看,点点头:“写的很好。柔中带刚,秀而不媚。”比我写的字要好看多了,不过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只是放下纸,冲她赞许地一笑。谷心莲怔了一下,却又微微叹气道:“可惜我身为女子,没有机会去书院读书。不过叶公子,不知道你们书院里的杂役能不能用女人?我在想,如果能有机会听课的话,就算是去书院里面做活,我也情愿的。”

“恩,这个倒是有。医舍里就有王兰王惠姐妹,浣衣房和厨房等地方都有不少是女人。前几日我记得还听苏大娘说干活忙,缺人手,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去跟师母说一说,让你去书院做些事情,想看书或者学什么东西,去找我也方便些。”师母向来人好,我去请求她一下,应该可以的。谷家母女帮了我这么多,又救了我的命,我帮她也是应该的事情。

“真的!叶公子,这真是太好了。”谷心莲见我同意帮她去书院,不由得大喜。我却因为想到马文才生死未卜,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谷心莲也为我着急,想了一想,突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对我道:

“叶公子,此去几里水路,有一个大叔对我们很好。他没事就喜欢四处晃悠,或许,我们可以向他打听打听,马公子的下落。”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我当即就想起身,又注意到窗外天色漆黑,便对谷心莲道,“现在太晚了,你也不好出去。这样吧心莲姑娘,你把船借我用一下,告诉我那位大叔在哪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哎,叶公子,你别急啊。”谷心莲急忙拦住我,“现在这么晚了看不清路,你又不会划船,万一摔到水里面去怎么办?你今天先在这里住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好不好?”

“也好。”我悻悻地坐回椅子上,想喝茶,又被水烫了一下。谷心莲叹了口气,嘱咐我好好休息,一个人出去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拼命告诉自己要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挂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谷心莲打了新鲜的鱼装在鱼篓里,划船带我朝那位大叔住的地方驶去。我本来想帮她划的,她却坚决不肯,说我精神不好,应该好好休息才行。我倒也是真的精神不济,昨晚上一夜失眠,今天倒是疲倦起来了,在小舟上摇摇晃晃地打了一会儿盹,睁开眼睛的时候,诧然发现入目所见,一片桃花。

“咦,这里是……”我看着漫山遍野的桃花,不自觉地感觉有些眼熟。谷心莲一边用长篙徐徐拨动湖水,一边笑着对我道:“这里很漂亮吧。这些桃花啊,也不知道栽种了多少年,才有这般光景呢。能住在这里,就算是俗人也成神仙了。”

“恩,这里确是人间仙境……”我口中应答,心里却疑惑更甚。直至谷心莲把船停在一个熟悉的小亭旁边,拎起鱼篓对我说“叶公子,你在这边等着吧,大叔性情古怪不愿意见生人,我先去问问马上就回来”的时候,才不由得恍然大悟,一把拉住谷心莲的袖子,对她笑道:

“不用的,心莲姑娘。这位大叔我认识,我和你一起去吧。”

谷心莲神色间有些疑惑,还是跟我一起走进了庭院内,拎着鱼篓满院子叫大叔。只听楼梯上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连声应答道:“哎,哎哟莲姑娘来了啊,又给我送新鲜鱼来了吧?”

“大叔。”谷心莲欣喜地叫了一声,顺手将鱼篓抬起道,“你看,还活蹦乱跳的呢。”

“恩,好好,这鱼不错。”大叔伸手将鱼篓抱起,仔细看看里面的鱼,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候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我身上,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哎呀,小兄弟!你怎么会到这儿来?难道是突然心血**,打算过来看望大叔我来了?”

“多日不见,甚是思念,不知大叔近日身体可好?”我彬彬有礼,拱手作揖。面前的这位大叔,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之前我和马文才,祝英台一起下山时候遇见的那位茶贩大叔,也是传说中的田园居士,五柳先生陶渊明。

孰料大叔一看到我,笑容就是一黯,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啊。唉,屋里来了个瘟神,这日子可叫人怎生过得好啊。”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闪烁,又摸着胡子冲我道:

“小兄弟,我看你也不是过来看我的吧?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大老远地跑到我这儿来了啊?”

“大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听他话里有话,不由得也焦急起来,上前一步问道,“大叔,你实话告诉我,文才兄是不是在你这里?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是不是大叔你救了他?”

“那种混蛋小子也会有人替他担心,真是难得啊。他没事,我倒是有事了。”大叔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一声,抬头冲着楼上喊道:

“喂,楼上那位马祖宗,有人来看你了,还不移驾出来看一看?”

听到马文才没事,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但大叔的话里带着讽刺,又不禁让我的耳朵微微竖起。

额,他叫马文才什么?马祖宗?好像之前还说他是瘟神来着……于是说,这位马大爷究竟又在人家的地盘里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陶渊明似乎对他意见很大啊,之前借住的时候就一直没给他过好脸色,马文才对他也很排斥。真没想到这一回竟然是他救了马文才,真是造化弄人。

屋里响起了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马文才那熟悉的语气在房内响起道:“死老头,你是不是又骗我!我告诉你,等本公子腿好了,我自然会走,你用不着三番五次地想撵我出去!”

陶渊明冲我撇撇嘴,做了个“你看到了吧,马大爷就是这么个德行”的表情。谷心莲也有些发愣,偷偷问我:“叶公子,你要找的人,就是这位公子吗?”话里很有些不敢置信的意思。我有些懊恼,不由得岔开嗓子大喊道:“文才兄,是我叶华棠,你没事了吗?等我马上就上去!”

“阿棠!”

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就是急促匆忙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马文才迅速推开门冲了出来,脚步还一瘸一拐的。他见到我后张口想说什么,结果话还没出口,才一迈步整个人就从楼梯上面滚了下来,当着一干人的扑通一下摔到了地面上,然后……起不来了。

陶渊明在一旁摊了摊手,脸上露出无奈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冲我道:“嘿嘿,腿伤了。唉,某些人时时刻刻总想着装大爷,不过可惜,现在可是装不了喽。”他说着淡淡一笑,从腰间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口,拎着鱼篓往楼上走去了。我在谷心莲诧异的目光下悻悻地想去把马文才扶起来,结果发现他这么一摔,已然昏过去了。

正文46诉说

汗,这楼梯很高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该不会摔坏了吧?

我急忙扶起马文才,手才一探上皮肤,一片滚热。我心头一惊,又去摸额头,也是滚热一片。

马文才却是正发着高烧。也难怪身体机能会下降到如此,从楼梯上摔下来就直接昏厥过去。记得刚才陶渊明说他的腿伤了,估计可能是腿被石头划破后又浸了水,发生了感染,进一步导致发烧的。我赶紧让谷心帮忙把马文才抬到我背上,背着他一点一点顺着楼梯走进木屋的二层,在大叔的帮忙下把马文才挪到床榻上。这个家伙也是急性子,自己腿伤了还乱动,等着我上来不就行了。

不过看马文才这样子,估计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还得多耽扰大叔几天了。大叔虽然似乎对马文才很不满,却没有要驱赶我们离开的意思,并且告诉我说,小兄弟你的话,想住多少天都可以,但是得把那位小祖宗给看好了,别让他没事狂吠乱咬人。

这话听起来很是有些别扭,但我却也反驳不得,只能暗自庆幸马文才尚未清醒,没有听到这几句话,谷心莲还要回去捕鱼,就先告辞离去了,临走时还说明天会来看我,并嘱咐我说等到那位马公子的腿伤养好,我们临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一声,她和我们一起去书院,给大叔带的鱼,她也没有要钱,说就当是给叶公子的朋友补身体了。

谷心莲走后,大叔拎着鱼篓,嘿嘿笑着说是沾了我的光。原来他近日没有出去卖菊花茶,囊中羞涩,竟然连几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了,马文才身上也没有带钱,以至于他的腿整整拖了一天,都没有办法大夫来治。陶渊明还在说,要是我今天不来,他也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了,去找大夫赊账了。说完这话,他又一脸担心地问我:“小兄弟,你这回出来,不会也没带钱吧?”

“怎么会,大叔放心吧,不管是药费,还是你的饭钱,都包在我身上!”我用力拍了拍胸脯,从腰间抓出钱袋,把金子全部倒在桌面上,并向大叔询问这附近的大夫住在何处。大叔却说不用我,由他去请就可以,让我在这边陪着马文才。我想了想,也没拒绝,又告诉大叔不用客气,金子随便用,多余的就当是我们这几日接住在这里的住宿费了。

“哎呀小兄弟,你这可就是见外了,你们上一次住在这里,我也没有要过住宿费啊。”大叔摇摇头,顺手抓起一锭金子,让我把多余的拿回去,我笑了一笑,又抓起一锭放在他手里,告诉他多余的是拿给他买酒喝的。

“嘿嘿,那行。要是有人肯白白请我喝酒,我老酒鬼可是从来不拒绝的。”陶渊明大笑了一笑,衣袍一甩,径自走下楼去,远远还能听到他即兴颂出的诗歌:

“子云性嗜酒,家贫无由得;时懒好事人,载醪祛所惑。觞来为之尽,是咨无不塞;有时不肯言,岂不在伐国”

陶渊明的身影逐渐远去,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这一刻不知为何,我竟感觉到大叔的背影,无比地苍凉寂寞。说起来,他终日里一个人住在这山园桃林之中,也总会有些孤独的吧?

要是他能去书院里讲学就好了。以大叔的聪明才智,教学的质量必然会比那个陈夫子强上许多倍。不过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不肯的吧,怎么样才能将他请上山呢?

我还在皱眉苦思,忽听身后床榻上有声音响起。我急忙回头,发现马文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虽然还是烧的满脸通红,神色却已经安稳许多,此刻正在背后默默地看着我,同时伸手扶着床榻想要坐起来。我以为他想喝水或者是干些别的什么,便开口询问他要什么东西我去拿,马文才却摇摇头,招手让我过去。

我犹豫着站到床榻边,下一秒藏在背后的手已经被马文才抓了过去。他抓着我的手细细地看了一看,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身体也有些颤抖。我想把手抽回来,马文才却将我的手腕攥得更紧,同时嘶哑着声音道:“你的手”

“没事,就是掀了两块指甲而已,现在也不怎么疼了,过段时间就长出来了。”我打了个哈哈,习惯性地想伸手挠头,接过却发现手都被马文才抓住抽不出来,只得放弃,又解释道,“你也知道,后山的岩缝那么窄,只能用指甲抠住的。不过不太疼,也没怎么出血,没事的,说起来,还好我的指甲比较短,如果是长指甲,估计就得直接掉下去了嘿嘿。”

其实我倒是确实没怎么感觉到疼。吊在后山那会儿因为太紧张了,没顾得上疼。后来掉进河里后就晕过去了,被谷心莲救起来后就有大夫给我上了药,现在已经基本没事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倒是马文才的腿伤比较重要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掀起被子来看了一下,大叔都已经给他包扎好了,只是这个家伙刚才自己乱动,又弄裂了伤口,纱布上微微染血。我给他换了新的绷布,又想去煮鱼汤,马文才却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阿棠,别动,就呆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掌心滚烫似火,看向我的目光却沉静而哀伤。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静静坐在床边。马文才缓缓收回手,身体顿了一下,犹豫着开口对我道。

“阿棠,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看马文才神色仓皇,平日里尽是桀骜不驯的眼神里面此刻竟多了一丝乞求。我拒绝的动作不自觉地僵住,下一秒已经被马文才用力一把搂进怀里。他的身体滚烫,手臂却有些微微发抖,下巴紧紧地贴住我的头顶,呼吸急促粗重,声音里面也带了些嘶哑。

“阿棠,我好怕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怕”他的手臂更紧地箍住我,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我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砸在了我的肩膀上,一滴,又一滴。我的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听到马文才低沉颤抖的声音,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我的胸口。

“为什么,总要为我去涉险?叫你杀熊你也去,不让你来救我,你还是要往下跳,你就不能有一回好好听我的话?娘已经抛下我了,要是你也走了,叫我一个人,以后怎么办”

“文才兄”我心里难过,嘴上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刚叫了个名字,就被马文才摆正身子,一字一句地对我道:“叫我文才。”

我抽了抽鼻子,眼眶突然一下子就湿热起来,视线也模糊了。只隐约看到对面的人似乎轻笑了一下,口中说道:“笨蛋,哭什么?”他语气中虽带不屑,动作却异常轻柔地帮我拭去眼角泪水。我注意到他掌心依旧滚烫,使用袖子抹抹眼角,想要起身去给他弄块湿布敷额头降降温。马文才却一把揽住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处,口中说道:“阿棠,不急,我没事,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想问你。”

他按下我的位置,离他的心脏很近,一声声心跳重如擂鼓,撞乱我的思绪。我明知道以一个男子的身份,跟他这样是不正常的,但是也不知怎么,一时间竟然完全不想动,只觉得这样子靠着他的时候内心里非常安定,反正周围也没人,他又病着,这次就先这样吧

“你要问什么?”我被他带得情绪也很是低落,声音不自觉地沙哑起来。马文才温热的呼吸轻吐在我耳边,下巴有意无意地蹭蹭我的脸侧,低声问道:

“大家都在那边等绳子为什么你却要下来用自己换我上去?”

“要是绳子一直找不来怎么办?你当时处在那么危险的境地,我放心不下。”马文才靠的太近了,说话的时候嘴唇总是碰到我的耳廓,我悄悄向外微微挪身子,却没能挪动,马文才圈着我的手臂不知何时又多加了一分力气,手也盖在了我垂在床边的手背上,又低声问道:

“那如果掉下去的不是我,是梁山伯呢?你也去救吗?”

“他有祝英台救,轮不到我。”

“祝英台也掉下去了呢?”

“那当然是喊人来救,我又不会分身术,哪里救得了那么多?”

马文才顿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问得不好,于是略微思索,又改口道:“我换个说法好了。阿棠,如果,我和梁山伯,旬巨伯同时掉下山去,你只能救一个人,那么你会去救谁?”

那个,文才兄摔伤的真的是腿么?=。=他不会把头也给撞到了吧?这个问题怎么感觉很像妻子在问丈夫“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掉在河里,你会救谁?”的那个万能测试题啊?

“你们三个人没事跑去后山跳崖玩啊?”我嘀咕了一句,又问他怎么会和祝英台两个人在后山,马文才却显得很坚定,继续道:“先回答我,你去救谁。”

“还是先救你。”我闷闷地回答。反正梁山伯和旬巨伯也不在这里,马文才又生着病,就先满足一下他的古怪心理好了。不过如果梁山伯或者旬巨伯真的掉下去的话,我可能也不一定会亲自下去救得吧,应该会把衣服脱下来打结绑在绳子上,扔下去拽他们上来。可是到了马文才,我却担心衣服和绳子绑得不结实脱落下去,二话不说直接拿自己代替绳子下崖。我一直以为我是有些讨厌马文才的,讨厌他做事蛮不讲理,自大暴躁,不过有时候仔细想想,我自己也满暴躁的,没资格说人家。

马文才也告诉我,说祝英台找他是因为换房的事情。好像是因为梁山伯什么的,祝英台让他把我弄回去,别在那头搅事。因为之前才跟我吵了架,马文才就不爱搭理她,两人说了几句言语不合就分开了。偏偏要走的时候后山有一棵树枯死倒下了,他们为了躲避那树躲到山崖边,又碰上了山体滑坡,导致两个人全都掉了下去。

“你看,都是你乱换房间惹出来的事情。等回到书院以后,你就把房间换回去,好不好?”马文才又问了一句。我微微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马文才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抱着我不再说话了。他身体的温度似乎降了一些,我试着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好像也没那么烫了。这时候马文才突然把我放在他额头处的手紧紧抓住,同时扳正我的脸,俯头就要亲过来!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拼命想要挣脱开去,孰料马文才虽然生着病,力气还是大得惊人,紧紧地把我抱住我不让我动,滚烫的嘴唇瞬间覆上我的。我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身子都僵了,这时候后脑突然一阵疼痛,却是马文才的手不知碰到了哪里,疼得我呼出了声。马文才赶紧放开我,压抑了一下粗重的呼吸,用特别轻柔的语气低声问我道:“阿棠,怎么了?”

他说着,又伸手在我后脑处探了一下,我又疼得一抽气,只听马文才道:“怎么弄的,这里肿起来了。”

“可能是被岩石撞的。”我答道,也伸手去后面摸了摸,入手一个核桃大小的肿块,惊讶之余,不由得抿抿唇,“我摔进水里后,记得脑袋撞上了一块礁石,后来昏过去,就把这事给忘了。这两天一直急着找你,倒是没注意这个,没想到肿起这么大的一个包,睡觉的时候居然没压到它。”

“以后,你不许再为我涉险了,我会保护好你的。”马文才再次想要扳我的脸,我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迅速跳下床,愤怒大叫道:“马文才,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个男的!”

“啊?哦,我没说你不是男的啊。”马文才有些悻悻地收回手,我对他的态度感到很不满,再次愤怒指责道:

“那你刚才,你刚才做的是什么!”

“哦?我刚才做了什么了?”马文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你提醒我一下,我刚才做了不少事情,忘记你说的是哪个了。”

“你”我暗自咬咬牙,扭头瞧瞧周围没人,索性豁出去了,朝他怒道,“你刚才,你,你是不是亲我了!”

“哦,你说这个啊。”马文才伸手摸摸鼻子,继续用无辜的语气道,“刚才一时激动,忘记你是男的了。”

正文47破绽

“哦,你说这个啊。”马文才伸手摸了摸鼻子,脸上一派自然平静,并且继续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并且用无辜的语气很是无辜地解释道,“刚才一时激动,忘记你是男的了。”

“你——”我被他气得后退一步,脚也踢到了椅子上,差点儿没站稳,眼前直冒金星。

这跟我是不是男的没有关系好吧,是女的难道你就可以做出这种事?你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

“反正大家都是男的,又不至于会玷污名节,你怕什么?”马文才见我气得满脸通红,不由得扬唇笑了,向我招招手道,“好了阿棠,是我不对,你别躲那么远,上来坐一会儿吧,你的伤还没好。我不再动你就是了。”

想的美,我才不要再靠近你!

我暗自把马文才和危险区域划了个等号,躲得远远的,连递茶都是远远伸胳膊递过去。那厮也不说话,就倚在榻上看着我笑,笑得我直发毛,赶紧远远退开,躲到桌子后面叫道:

“马文才,你笑什么!”

马文才端起茶呷了一口,唇角微弯,再次向我招手道:“阿棠,过来。”

见我依旧不动,他不由得抿唇轻笑,说了句“我要真想动你,也不至于等到今天了,躲在桌子后面又有什么用?”但他也没有再多说别的,只是目光转了方向,打量了一番室内陈设,有些不屑地道:

“哼,贱民就是贱民,住的地方都这么破烂。阿棠,你先委屈一下,等过两天我腿好了,咱们就回书院去。你的手也需要赶快治的,耽误了就不好了。”

“文才兄……”我听他话里行间对大叔很是瞧不起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发愁,刚想开口,却被马文才一下子打断了话音。

“跟你说过了,叫我文才。以后你跟我说话,用不着加敬称。”

“文……文……”这样叫实在很别扭,我吭哧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叫出来,只得暗自跳过名字,转而直奔主题道: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大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叫他的名字,马文才原本期待的神色瞬间变得失落,不怎么高兴地回答:“他不过是个贱民,还满口的歪理邪论,我看到那样的人就浑身不舒服。”

“可是文才兄……文,文才,大叔毕竟救了你的命。”我又习惯性地加敬语,结果被马文才瞪了一眼,不得不赶紧改口劝诫道,

“那回我们来的时候,大家确实是闹得有些不愉快,不过这一次,我还是希望你能跟大叔好好相处,就算不能冰释前嫌,起码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吧?毕竟我们现在有伤,还要在人家这里叨扰几日,你也压压性子,等到你伤好回了书院,想怎么样都可以。”

“行了,我知道你对那个死老头印象不错。”马文才随手将茶碗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微微扬起眉毛,“如果你想要我为了你跟他握手言和,倒也并无不可。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是肯答应,一切都好说;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怪我不给他面子。”

“条件?”我愣了一下,“什么条件?”

“你先过来。”马文才勾勾手指,我犹豫着走过去,一下子被他按着肩膀坐到了床上,同时向他那一侧拉拽去。马文才喘着粗气环住我双肩,声音沙哑地道:“再让我亲一下。”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惊得要往后缩,马文才赶紧一把抓住我手臂,口中笑道:“我是在开玩笑的,别当真。”

“我告诉你,我可是男的!你别把我当成女的看!”我气得咬住嘴唇,再次郑重地警告他。马文才连连点头:“恩恩,我知道,是男的是男的,没有人说你是女子嘛,生这么大气干嘛?其实我刚才是想说,再让我抱一下。”

“休想!”我忿忿地撇过头,不想理他。马文才在我身后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道:“现在连你都要抛弃我了么……那也没办法,反正我这个人,本来就是来去无牵挂的……”

“谁说要扔下你不管了?”

我听他语气越说越低落,不由得回过身来想要解释,马文才顺手将我身体环住,往怀里压了一压道:“那就好好地听话,呆着别动,别让我闹心。”

这叫什么歪理。我皱皱鼻子,倒也没有动,随他去了,要不然这个家伙还会这个那个的说个没完。这种状态保持了一会儿,我也有些昏昏欲睡,正靠着马文才在肩膀打盹的时候,忽听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有一个女声响起道:“叶公子,叶公子你在吗?”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迅速从马文才怀里跳出,也顾不得去管后者瞬间变得阴沉的脸色,自己整理了一下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袍,匆匆忙忙地冲下楼去。

外面的来人正是谷心莲。她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衣服,手里提着一只鱼篓和一个布袋,布袋里装了些草药。见我出来,她不由得大步迎上来道:“叶公子,我来给你送鱼来了。”说着将手中鱼篓一呈,高高兴兴地向我展示鱼篓里面的鲜鱼。

“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心莲姑娘又跑了一趟。”我本想推辞,谷心莲却不由分说将鱼篓放到我手里,口中道:“叶公子不必客气,这是我为刚才去湖里特地打来的黑稠鱼,落水受寒的人吃了以后最补身子。我看那位马公子好像也是落水之后被大叔救上来的,这鱼正好给你们两个都补一补。”她一边说着,一边还转头四顾,诧异道:“咦,大叔呢?”

“大叔出去找大夫了。”我回答道。

谷心莲瞪大了眼睛。

“找大夫的话,这一来一回,可要大半天的脚程呢。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有东西吃吗?”

“额,还有些剩干粮,我也本来打算去弄几条烤鱼吃的……”我挠挠头,谷心莲眼睛瞪得更大,惊讶道:“那怎么行?你们才落水受了寒,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怎么可以吃烤鱼?应该煮鱼汤才可以的啊!”

“额,其实我本来也想要煮鱼汤的……”我在谷心莲的注视下头越垂越低,最后对面女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夺过我手中鱼篓道:“好啦,你们士族子弟,平时锦衣玉食,在书院里又有书僮伺候,不会做饭也是应该的。煮鱼汤的话我最在行啦,叶公子不妨等下尝一尝我的手艺如何?”

“那真是劳烦心莲姑娘了。”我有些羞愧,谷心莲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拎着鱼篓径自去了楼下的厨厅。我本想过去帮忙,却听楼上木门吱嘎一声开了,马文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根木棍,正拄着木棍往外挪。

他这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不可一世的马文才居然也有一天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要是被书院里的人看到,估计得惊掉一地的眼珠子。

马文才许是注意到我在偷笑,不由得恼羞成怒,要扔掉木棍自己走下来。我怕他摔到,赶紧冲上去扶住他,引着这位大爷慢慢走下楼。他原本的阴沉脸色这才稍霁,用下巴点了点厨厅,皱眉向我道:“她来干什么?”

这话说的是谷心莲无疑了。

“心莲姑娘是来帮我们送鱼的,她担心我们没有午饭吃,特地要来褒鱼汤。”我兴冲冲地解释道。马文才却撇撇嘴,话里有些不屑地问我:“叶华棠,你干嘛让人家去做?自己怎么不去煮鱼来吃?”

他这话说的很大声,我被他说的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开口,谷心莲却已经听到声音,从厨厅里探出个头来说道:

“这位公子,你就不要说叶公子的不是了。他是个男子,不会做饭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要为难他。你们要是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好了,我会做很多菜的。”

“啧啧,男子。”马文才冷笑了一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我,口中啧啧叹息出声,静静摇头,在我耳边小声道,“哎,当初书院有个王徽之,现在又来个渔家女,叶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也难怪会男女通吃啊。只不过你有那个本事勾引,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能力做人家相公。”

“你胡说什么!心莲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对她起歪心思?”我皱眉反驳。马文才却没接我的话茬,只是道:“谷心莲倒没什么,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那个王徽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怎么会为了找你,专门来书院跑一趟?”

“你说徽之兄吗?我们是那天在谢家定亲宴上认识的,他……”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伸手把嘴捂住。马文才却已经查到端倪,立即紧追不放,问道:“定亲宴?是端午节那一日的定亲宴吗?谢道韫为什么要你去?你们是什么关系?”

“啊,这个,是因为我家与谢家素有交情,所以请我去观礼……”

“——不对!我记得那天在街上遇到你,你脸上好像还有残余的胭脂,观礼怎么会染上胭脂?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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