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鬓斑白(很)
“扑通”一声,沈重的身子掉进了没有尽头的水渊,就这么一直,一直往下沈。
没有底线,没有边界。
一个激灵从床上挣脱出来,吴庸揉了揉眼睛,看见那扇未合上的窗户,外头已亮蒙蒙一片。
吴庸清楚,待他重整衣装,是结束,也是开始。
“敬儿。”外头是姐姐白敬一声欢悦的叫唤,接着从外头推门进来。
“起来吧,还有很多事需要做呢。”
桌上摆放着的,是今日需要登基的衣冠。
“你也清楚,父亲走前已经将地界三分之一的土地交了出去,所以咱们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地界百姓们如今最期待的,也只有江山完整了,敬儿,大典过后,你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呢。”
姐姐上前替弟弟将衣襟整理好,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么?”吴庸回问。
白倾摇了摇头。
“幽云十六州最靠近魔界,这也是老仙家一直垂涎的原因,可如今魔界也独立了出去,那部分虽说归天界掌管,却是腹外受敌,父亲一直主和不主争,不知道能否和魔界商量商量。”
“你是说,联合魔界一块进攻幽云十六州。敬儿,这个办法的确最保守,可李乞骸能答应吗?”
在白倾眼里,弟弟吴庸和李骸之间的纠葛,很模糊,也很危险。
“派一位说客去试试,魔界也刚刚遭受了一场浩劫,我想他也没那么快想出手吧。”
更何况眼下李骸更像针对的,是坐在上头的老仙家。
“十六州老仙家派的谁去镇守?”
吴庸还以为是周翎,毕竟老仙家身边最信任的,也非他不可了。
“不是朱雀家的周翎。”白倾将衣物仔细叠好,擡头看向了吴庸。
“我听说周翎拒绝了老仙家的任命,玄隐似乎又派去了另一位。”
另一位?
吴庸想不出还有谁。
“据说神秘的很,戴着面具。谁也不晓得面具背后的样貌。”说着,白倾还给吴庸比划了下。
“戴着面具?这些年老仙家将身边的亲信能杀的杀,能砍的砍,除了朱雀一族,还有谁么?”
“是啊,他那样一个倨傲的性格,还会去信任谁呢。”同样的,白倾也无法捉摸的透。
姐弟俩正坐在屋里头大眼瞪小眼,外头就传来一阵嘈杂的铃铛声。
腰间的金铃铛被何如甩的叮当响,差点一个跟头栽在门槛,总算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吴庸跟前。
“猫儿,猫儿。”
吴庸甚是嫌弃地用脚踢了踢他。
“什么事啊,搞的大惊小怪的。”
“猫儿,猫儿,城门口来了一波军队,为首的戴着面具,说要见你。”即便眼下已经恢覆平静,何如腰间的那串摇铃还是响个不停。
“戴着面具?”吴庸和姐姐异口同声道。
“幽云十六州的总统领,老仙家刚派他下来镇守的,眨眼功夫就带着军队跑咱们这儿来了。”
何如干脆一手捂住比自己还要兴奋的铃铛。
“他想干嘛?”吴庸有点懵。
就这速度,也来的太快了吧,搞的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还说给你带了份见面礼,务必要你亲手打开。”
说着一群侍卫从外头挤进屋子,将那一只漆盒献在了吴庸面前。
“会不会装了什么机关。”白倾伸手在盒子上敲打了几下。
看上去似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
屋内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吴庸。
吴庸吸了吸鼻子,刚想要打开,手却被何如按住。
“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做事光明磊落一直是白家的传统,可若是搁老仙家那儿,就未必了。
“是老仙家送我的,还是那个戴面具送的?”
这个很有必要搞清楚。
“外头的那群将士就说要咱们把这个盒子亲手送到您跟前,说您打开之后,就知道一切了,那个戴面具的会在城门外的那条河边等你,要您天黑之前独自前去。”
吴庸眨眨眼,听着感觉像是要商议什么事似的,只是又为何故弄玄虚,要送自己这么一个盒子呢。
有句话说得好,好奇心害死猫。
当吴喵喵满怀期待的打开盒子时,事先预想的机关暗器什么统统没有出现。
普通的漆盒里头,在最底部的中央,摆放着一片闪闪发光的小东西。
吴庸翘起兰花指将那片金光闪闪的东西从盒子里小心捏了出来。
阳光下鳞片透着的光亮,似乎要将吴庸的思绪带回到三百年。
那是上端有着一角缺口的鳞片。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刮伤,又像是被谁给抠了下来。
捏住鳞片的兰花指不禁开始小幅度的晃动。
终於,漆盒被重新合上,吴庸抱着盒子站起身来。
“少爷,您要去哪儿?”
满屋子的侍卫惊恐地将吴庸望着。
“城外那条河。”
“敬儿!”白倾及时止住弟弟,握住他冰凉的手,问道,“那是什么,发光的,像鱼鳞一样的东西?”
谁都清楚那不是普通鱼鳞可以发出的光泽和亮度,更不是普通鱼鳞的体积。
“龙鳞。”
虽然有缺口,却是一块真正的龙鳞。
何如的手骤然离开腰间的那串摇铃,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这回他总算明白了,从一大早就开始摇个没完这东西,背后真正的意喻。
擡眼间,目光正好撞向同样看过来的白倾。
何如小小抒了口气,对着白倾回道:
“龙显世了。”
“你是说李乞骸?”
“不。”他摇头。
那是另一条真龙的王气,区别於这一龙一虎的,另一股王气。
霎那间,风云变幻,像是又来到了三百年前。
一切命数,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了。
三百年前的相遇。
九幽之底,算是最绝望的深渊。
吴庸看见一条浑身是血,被抽筋扒皮的堕龙,对着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
骨肉被嚼碎的“咔嚓”声,后来成为吴庸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噩梦。
“吴庸,将功抵过,杀了这条龙,便可重回天界。”
去你奶奶的重回天界,手无寸铁还法力尽失的吴庸,要如何用这双拳敌得过猛龙?
可纵是如此,他还是要上。
明知道结局的英雄主义,偏要赴一场死亡的盛宴。
放走李锦蓉是他上辈子最得意的事情。
就算没有谁的歌颂,他也不后悔,不懊恼。
他没有死。
怀里的漆盒,掩盖了那片龙鳞的光亮,被吴庸紧紧抓在双手间。
李悯生没有死。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活着也就意味着,李骸没有杀死他。
周遭的积雪消融,河边的水流缓缓,两岸冒出新绿,感觉就像是春季快要来了一般。
吴庸两手端着盒子,走在河岸的青草地上,直到那个黑点越来越清晰。
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身形消瘦,一双眸子透过那个面具,看向了不远处的他。
他说:“好久不见,吴甘庸。”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吴庸问。
“这是个秘密,还请你,不要告诉小骸。”他的声音沈闷,和李骸十分不同。
“他,李骸他,还以为自己亲手杀死了你,觉得愧疚。”该有多愧疚,吴庸清楚他这辈子也无法体会,那种一夜白头的沧桑。
“我知道,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你不去见见李骸吗?”
“不了,这回我是有要事来和你商量的。”
“有什么比兄弟团聚更重要的事?”吴庸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知道背负着屠杀兄弟罪名的李骸。只要那个罪名一日存在,缠绕在他身上的枷锁就一日不会消逝。
“兄弟团聚,呵。”面具后的那张脸孔似乎在笑。
“兄弟亲情,骨肉团聚,早已消失殆尽的龙族,还谈什么团聚情义,吴甘庸,你没经历过那场浩劫,你不会明白,被自己亲生弟弟手刃的滋味。”
“你怪他?”这是吴庸最担心的事情。
“不,我没有资格怪他,如若当时他不将剑对准我,死的就是我跟他两个,不管怎么说,龙族的血脉得以保留,这小子还是有点脑子的。”
“你别怪他。”你都不知道他后悔内疚成什么样子,吴庸不希望李悯生怪他。
“当年我将你咬死,你怪我吗?”他问。
轻轻将漆盒子打开,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将那片龙鳞拾起。
“三百年后,大家不都还活着嘛,谈不上怪不怪的。若是真要追究起来,那也是坐在灵霄宝殿的老仙家,他的责任最大不是么。”
没错,他才是一切不幸的来源。
龙鳞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老仙家派周翎来目的,本是想镇守地界的十六州,只是周翎抗旨,於是便命我前来了。”
“你也在他手底下啊做事?”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大家都还以为已经死了的,李悯生。
“算是吧,只不过当年救我的是朱雀家的玄隐,我也顺其自然听他的差遣。”
龙鳞被他重新放回了盒子,然后盖上。
“什么意思?”谁不晓得朱雀是老仙家的最后的亲信呢。
“意思就是,这个亲信要叛变了,幽云十六州全部送还给你。”
十六道令牌,出现在了吴庸眼前。
他没想到失而覆得,居然会如此之快,快到令他怀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吴庸笑了笑,没去接。
“没错,玄隐要我将十六道令牌还给你,条件就是。”
冰冷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眸,吴庸仔细端详着,在心里问自己,可否和他一样,总是含着隐忍和关心。
“杀了李乞骸。”
吴庸的身子一抖,随后是对面一阵大笑。
“开个玩笑而已。”李悯生耸耸肩,将令牌塞给了吴庸。
“三日后,天宫南天门集合,你带着你的部队,玄隐带着他的部队,正式起义。”
吴庸的手里握着十六道令牌,目光刺向他,问道:“我怎么就怀疑是不是玄隐和老仙家的计谋呢。”
老奸巨猾,不正是为他而准备的么?
“哈,这个你放心,届时李骸也会来,到时候见了面,可千万别告诉他我还活着哦。”
“为什么?”
“为什么?大概是为了,给这个弟弟准备个像样的惊喜吧。”
“李骸他真的。”
“再见了吴甘庸。三日后的天宫,我很期待你可以亲手将他的脑袋砍下来。毕竟在九幽,你不是喊过要亲自取他脑袋的么。”
巴不得能有个来生,我吴甘庸,亲自取你仙家脑袋!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吴庸将牌子收回,淡淡道。
“说吧。”李悯生摊开了双手,一副坦然的样子。
“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李悯生摊开的手没有收回,示意他吴庸完全可以上来揭开。
吴庸伸出左手,缓缓搭在了面具的边缘,然后将其抽离他的脸孔。
哥哥跟弟弟很像,一样的眼眸,一样的瘦削的下巴,只是,他的头发全白了。
吴庸将面目归还,默默转身。
他忽然鼻子泛酸,很想找他谈一谈。
也不是谈一谈,哪怕变成猫重新窝在他怀里也行。
或者见一面,时间久了有时候吴庸自己都在心里琢磨,他的声音是什么样来着。
苗苗,怎么听谁叫,都听不到那片深情在里头呢。
这小子的哥哥没死,若是被他晓得了,肯定高兴地不得了吧。
姐姐也只是被困在了水牢,虽然姐弟两个都跟自己说同样的话。
别告诉小骸。
其实也是怕他情绪失控吧,毕竟,他们才是那个小子最珍惜的东西不是吗。
那他吴庸呢。
他把吴庸放在哪儿?
萍水相逢,逢场作戏,利用与被利用?
去他奶奶的。
不喜欢他吴庸,当初干嘛还要说那些矫情的话?当初干嘛还要给他挡箭,喝毒酒?
这个王八蛋,撩完就跑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他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分开之后就连个梦都没能托给吴庸,每天晚上全是满天飞的小鱼干,看得他都嫌腻味。
地界有多冷,那杀千刀的睡过吗?
晚上冻得爪子都快僵掉了,都没个被窝给暖一暖。
虽说有时候也跑去姐姐房里睡。
可他也不好意思把爪子塞人家姑娘背缝里啊。
狗屎,牛粪。
吴庸气呼呼的挟着漆盒走回了宅子,一进大门就瞧见大堂里头坐着的老道士,姐姐。
以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子。
“老乌龟!你怎么来了?”揣着盒子吴庸兴冲冲地奔了过去,一脸的惊喜与兴奋。
“那么,三日后见,这事儿就算定下了。”玄德刚想拄着拐杖起身,被吴庸硬是拍了回去。
“什么三日后见?玄德你什么时候来的?就你一个?还有别的什么,小动物吗?”
暗示的意思很强烈,强烈到坐在一旁的何如,白倾纷纷选择以喝茶来掩饰尴尬。
“吴庸啊,哎呦你这换了身行头还真有点你爹当年的气势,小夥子前途无量啊。”说着,玄德一个矮身打算溜走。
“给喵的老子站住,我问你,李骸呢?”吴庸立刻变脸,惹得一旁的白倾和何如面面相觑。
“李骸啊,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忙,你也不是不晓得,他刚代他义夫接手了魔界的事务。”
“你喵的闭嘴,他今儿没来?”吴庸话里头饱含着强烈的不满和失望。
玄德转身给了吴喵喵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他是不是不想看见我?”吴庸眯起了眼睛。
“那倒不是,如今吴庸你贵为地界之主,李骸百忙中抽空代我来向您问个好。”
玄德一面说着,一面拄着拐杖打算开溜,吴庸眼尖,一把将搂住,带出了大堂。
“看来给你弟弟寻门婚事估计要延后了,这小子搭错的筋还没接回去,真不知道是吃的哪门子的药。”何如从嘴里吐出茶叶渣子,对着白倾商量道。
白倾念及那一日雪地里吴庸的模样,也摇了摇头。
“敬儿看起来是真动情了,前晚上睡我那儿,还说梦话呢。”
“他说啥了?”何如不敢想象。
“我也听的不大真,好像是什么,要拿刀砍李骸。”白倾回忆道。
何如一口茶水全吐了出来:“老天爷呐,他现在得不到人家,就开始诋毁了是吧,这跟村里头怨妇有区别么。”
“好像怨男更贴切些。”姐姐善意提醒道。
白家大宅门口,吴庸缠着玄德问了有关於李骸的各种问题。
均被老人以“不知道”,“以后吧”,“再说吧”回绝。
问道最后,吴庸都觉得没意思了。
“滚吧滚吧。”吴庸一脚踹在地上,气得快炸毛。
玄德见吴庸终於松口,赶紧拔脚就跑,连拐杖都被扛在了肩头。
转过墙角,来到了一家熟悉的客栈,玄德直奔二楼,一盏刚到好的茶摆在了面前。
“见到他了。”
“见到了。”
“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
“有没有问我的情况?”
“没有。”
“有没有说想我?”
“没有。”
喵喵喵?
“那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拿菜刀砍死你。”
下面有请吴怨妇隆重登场。
最近几天不怎么勤更,也不晓得还有没有人,就是觉得累了。
明天下榜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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