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簪子(谜)
很多时候,在他们经受过突如其来的那种灾厄的时候,若是能侥幸逃生,往往后在后来的日子里,习惯不了长时间的安定,会怕,会担心,心里头一旦开始习以为常,就会害怕再突然降临相似的遭遇。
长期生活在安稳环境里的,那些自以为自己过的就是全部的那些说教者,说什么放下,没关系的时候,阿恨总是咬牙切齿地去恨他们的。
因为井底之蛙没经历过,没感受过,因此自私的拿自己的角度说教。
不光蠢,还蠢的自以为是。
大家,就连何如在内,都曾劝说过阿恨要放下。
可这些记忆到底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放下,他绝对办不到。
既然没能死在那场屠杀中,那就要带着一家七十二口的性命,背负着他们的冤屈,去寻仇。
“这一任的蛇君孔方,原本只是孔绡的一个远房亲戚,乱世嘛,就带着一家子投奔去孔绡那儿,孔绡,那会儿子大家都喊他喊他一声大哥,又慷慨仗义,给了孔方不错的官职,没几年,这货居然自己磕磕碰碰地揽了不少权利。”
回去的路上,吴庸一直都在思考李骸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直到回去通知了何如,老道士这才一五一十地将阿恨的身世给交代出。
“我也后来听外头说的。那日孔方带兵将整个未央宫包围,其实那会儿子应该还没这么大,孔方即位后大肆扩建了一番,除了主殿和一些角落,其他的都翻新了。我这次回来也吓了一跳,魔界的样貌变化不小啊。”
“所以,杀死当初结义的大哥,也是老仙家的主意吗?”吴庸问道。
“你也知道,老仙家他,算了。那日孔方带兵将未央宫团团围住,这王庵啊,就负责把所有的大门用铁链儿锁紧,然后布下结界,让孔绡他们出不去。”
王庵的旧宅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魔界的小妖精们,阿恨先他们一步,迫不及待挤了进去。
“可他把门锁了,外头孔方的队伍也进不去啊。”
吴庸说这话时,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感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只鸟儿,阿恨养在笼子里的那只鸟儿,其实就是老仙家派来监视他们的卧底,也是那只鸟儿,最后打开了笼子,将他们一家,都给杀死了。”何如说完,重重叹了口气,这是轮到谁说都会觉得沈重的故事。
“鸟儿?”
笼中鸟,旧相识,那个潜伏进蛇王一家,一夜杀遍所有家丁的传说,那个传说的,主角,那个名字,也就是在嘴边而已。
何如伸手摸了把脸,觉得心里头很烦,王庵的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今连唯一当年的见证者都死了,这事儿忽然变得棘手起来。
“阿恨总说,那枚象征魔界权力的戒指也落在了孔方手里,所以我这不带他过来找了么。”
“那戒指,什么样儿?”长相奇特,不然深宫里头那么些戒指,可真够难找的。
“绿色,戒指上嵌着只鸽子蛋大的,碧绿的宝石。”
吴庸似乎想到了什么。
绿色?碧绿的宝石?
“让开!都给我让开!”一声大喝,吴庸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老蛇王正带着一群侍卫闯进了王庵的家中,吴庸还看见了队伍里的李骸。
在回头时,就看见蹲在尸体旁的阿恨,正向外头老蛇王投来一股厌憎的目光。
吴庸心里毛毛的,总觉得要生出些事端来。
“嘿你这小书童,哪来的回哪儿去啊,忙着呢。”
上来两名侍卫不由分说扯着阿恨要将他拽出去。
阿恨极其激烈地从侍卫的手中挣脱出来。
老蛇王打一见到尸体,吓得赶忙用手帕捂住嘴,略略侧身回避,却在手帕捂住大半脸时,眼珠子滴溜一转,狡猾地笑了。
死了,他终於死了。
“死了,他终於如你所愿死了。”阿恨在甩开侍卫之后,毫无畏惧地站在老蛇王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拿开捂在嘴边的手帕,老蛇王外头将面前这个尖嘴猴腮的小书童打量着,印象中,似乎没有与其相接近的相识吧。
“不好,猫儿你站着别动,我去拉住阿恨。”
哀恸过后便是愤怒,这种积压三百年来的愤怒,可以在任何时刻引爆,无论何时,都会。
“不好意思啊蛇君,我们也是恰巧路过,我这儿孩子吓着了,对不住对不住了。”
何如三番五次上前的阻挠没能压制住已经开始燃烧起的愤怒,就连老道士心里头都在打鼓,万一控制不好,小命可就真没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祖宗赶紧走啊。”
“等等。”阿恨最后一次大力从何如的束缚中挣脱出,气喘吁吁地又重新站在了老蛇王的面前。
“我还有话要说。”
就连外头看戏的吴庸都替这小子捏了把汗,已经有好几个侍卫挡在了老蛇王的面前。
老蛇王觉得莫名其妙,他是来看王庵尸体顺便假惺惺吊唁一下的,怎么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何如吓得赶忙掏出捆仙索顺带捂住他的嘴拔脚就往外奔。
老蛇王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一脚踏过去,李骸的身影便挡在了面前,并且在跟前小声说一句话。
“你说什么!”老蛇王吓得跳了起来,再一眨眼,那小书童跟着老秀才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说王庵不是自杀?你凭什么说他不是自杀?”至少老蛇王觉着,他死的挺自然的。
李骸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那具尸体上,道:“脖子上有两道勒痕,一道应该是白绫的印记,还有一道与之大部分重合,但仍能在他的耳下,以及手心看的印记。”
“啥,啥印记?”一阵寒意侵袭着身子,老蛇王连话都开始抖了起来。
“像是,一种铁链,生锈了,所以才会在脖子和手心留下些许锈斑。”
这回该轮到老蛇王不住地哆嗦着嘴唇,咽了咽口水,由身旁侍卫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出了王庵家。
一路上,他就只在念叨着一句话。
“铁链,生锈了的铁链。”
“你说脖子跟手心都有锈斑,看上去像是铁链先把他勒死,然后再假装成自杀?”
何如跟吴庸坐在一条板凳上,动作十分整齐地将左手喝水的碗,“嘭”一声拍在桌上。
然后再整齐地开始哆嗦爪子。
“猴儿,你老实跟师父交代哈,是不是你搞的障眼法。”
毕竟,最恨王庵的,还活在世上的,除了阿恨,还有谁。
阿恨朝天翻了个大白眼,道:“我不一直跟你在一块嘛,哪有时间杀他?”
“兴许什么分/身之类的,你们猴子不是可以拔根毫毛吹猴子猴孙的嘛。”吴庸的爪子照旧哆嗦着,他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蹊跷了,又蹊跷还带着点,恐怖的意味在里头。
“那你变个给我看看?”阿恨一手架在桌上,真的是快被这两个活宝气的升天了。
“我又不是猴子,哈,哈,怎么变呢。”
吴庸勉强端起碗,朝肚子里灌了口拔凉的冷水。
“不过,我有个消息想透露给你们。”
说着,何如阿恨的目光齐齐望向了吴庸。
“你要找的那个碧绿的戒指哈,我在孔笙房间虽然没瞧见,可我见过她随身带着的一只碧绿簪子,早上还跟我说,那是老仙家送给她的。我就看见那簪子上镶着一枚绿宝石。”
吴庸变成白猫回到孔笙那儿时已是深夜。
孔笙居然只是搬了个藤椅子坐在了门前,看见白猫走来,伸手将其抱在腿上,一下一下地给他顺毛。
“猫咪你今儿去什么地方了啦,找了你好久。”
孔笙的声音带着点疲倦,听得吴庸也觉得累了。
“骸哥哥吃完午饭便出去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总是这样,很早很早就出去了,很晚很晚才回来。”
吴庸躺在她腿上,是快眯着了的节奏。
“小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和哥哥投奔城里面的大伯,那会儿我水土不服总是生病,所以常常躺在家里头,听见外头小孩子的嬉笑声,还有鸟儿的叫声,我心里头就在想啊,我要赶快好起来啊,这样,我就可以和他们一块玩啦。”
小时候,吴庸擡眼算了算,那也得有个三四百年了吧。
“后来,爹当上了蛇君,我一开始还以为,会有好多好多小夥伴来找我玩,我也会像孔梦姐姐那样受欢迎,那样开心潇洒。”
吴庸明白,她口中的孔梦,便是如今的阿恨。
“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还以为,站在跟她一样的高度,就会得来跟她一样的欢迎和笑声,可是当我终於成为蛇王的女儿时,所有的小夥伴们,都因为害怕恐惧,而远离我。能够在我身边的,只有那些奉承巴结的,整日只会用甜言蜜语哄我的,那些。”
吴庸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或许在这点上,孔笙的话他多少有点共鸣,因为当初他也以为回到了白家,便是落叶归根一切回到了原点,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回家,居然是以父亲的死作为牺牲和前提,这代价实在太沈重了。
“我对骸哥哥也是一样,我喜欢他,喜欢跟在他后头,哪怕什么事情也不做,都会觉得很幸福。可是成亲前那日,他急忙忙跑来跟我要圣旨,那个样子,就好像我不快点答应他,他的心就要被割下来似的。”
孔笙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可吴庸却听得心潮澎拜,他总算晓得,李骸这小子为什么能拿来那道魔界圣旨了,原来这小子一直不肯吭声,却背着他做了这么多。
那一下子,吴庸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李骸,不了解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还有好多好多,他都没去深究,没去体谅,甚至是胡搅蛮缠。
“我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知道我利用了他,可是我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答应了。父亲总是劝我来日方长,时间会证明一切,总有一日骸哥哥会明白我的付出和等待,可是三百年过去了,我却在成亲那一日,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笑的甚是酸苦。
“在这个世上,感情是无法用时间和付出来衡量的。不爱就是不爱,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强求不来的。”
一滴泪砸在了吴庸的肚皮上,孔笙很快伸出手拭泪。
“可是我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和期待,希望,有一日,他可以分点,哪怕一点,给我就好。我时常觉得不甘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骸哥哥始终不愿回头看我一眼,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心,已经早有所属,压根容不下我。”
若不是这个心有所属指向性过於明确,吴庸巴不得跳起来给孔笙擦擦眼泪,再抱到怀里哄一哄。
“白敬,你真的爱他吗?”
“如果我现在就把你杀了,他还会回来爱我吗?”
情之一字真切,早在他来向孔笙要圣旨的时候,就早已将那份眼神牢记在心底,直到大婚之日,孔笙看见,他望向白敬时的眼神,一模一样的情愫在里头,甚至更深,更重,更舍不得。
她全看在眼里,日后的种种,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好多眼泪砸在肚皮上,吴庸吓得从孔笙的腿上滚落,麻溜地几个跟头栽过去,开口问道:
“你全都知道?”
孔笙的身子深深陷在藤椅之中,垂下眼帘,低低看着地上那只白猫,从袖中缓缓掏出了那根碧绿簪子。
“如果可以,真希望我是你。”手指轻轻抚过那颗绿宝石,孔笙缓缓起了身。
“白敬,你也爱他吗?”她问。
“如果我告诉你我爱呢?”吴庸回答的很诚恳。
“有多爱,有我爱吗?”
簪子被她死死握在手里,像是在牢牢抓紧最后一丝的希望似的。
“孔笙,我替李骸先谢谢你。”
“我不需要感谢,再多的感谢,都抵不过一句我爱你。白敬,你们谁都不知道我有多爱骸哥哥,就连他也不知道。”
吴庸沈默,良久才开口宽慰道:“孔笙,你是个好姑娘。”
“不,我不要做好姑娘,我要做坏姑娘,我要很坏,很坏,才能夺来我想要的东西,我不在乎外界如何评价,也不在乎骸哥哥他怎么看,我希望他幸福,可是这份幸福,是我给他才对。”
“孔笙。”面前的小姑娘情绪忽然开始激动起来,如此情景,搞得吴庸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只是看见孔笙手里那只簪子开始逐渐迸发出幽邃的绿光,接着听见她轻轻念了一句咒语。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别说孔笙太坏,因为我有一段时间也处於局外人的尴尬境地,所以她的痛我懂,至於她以后会做出什么举动,都别怪她,因爱蒙蔽了双眼,因爱生出了憎恨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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