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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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界，白家。

“父亲。”

摆在白倾面前的，是十六道令牌，分别代表着地界十六个大州的最高统领军牌。

这十六道军牌等同於将地界三分之一的领土交出去。

这些年他和父亲四方奔走，就是为了守护国土完整百姓安定，可如今，为了能够换得弟弟的回家。

必须作出牺牲。

“如果您交令牌交出去，他还是不肯怎么办？”

白倾深知，那不是一位讲道理的明君，那是头从外到里的狼，贪婪且自私。

白侠衍始终端坐在椅子上，望着屋外头湛蓝的天空。

他的思绪来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一只在风中不停转动的风车，儿子高举着的手，不停地在树下转圈儿。

他的耳边回响起那一声声脆嫩的“爹，爹你快看！”

每回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天快亮那会儿，他就特别，特别想儿子。

“我已经连夜召集了十万军队埋伏在南天门口，虽然不排除他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届时我会去谈判，无论成功与否，记着，敬儿一定要回家。哪怕地界失守，我们一家子也要在一起。”

白侠衍单手提着那把鸿铭刀来到灵霄宝殿时，过往已经集中了不少三界的宾客。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在场的宾客大多已经知晓白侠衍这回提刀而来的用意。

“地界幽云十六州，拿去吧。”十六道令牌抹开在桌上，老仙家贪婪且惊喜的神情不出他的所料。

那只满是褶皱的手颤抖着从十六块令牌上抚过，老仙家问他：“你怎么舍得的。”

当初归顺於天界也就是为了守护地界国土平安，白侠衍不希望战争让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所以这三百年来，他一直为身后的子民奋斗，没想到如今，居然还就真这么轻易地将牌子交了出来。

“阿糠。”白侠衍轻轻叫了他一句。

老仙家惊得身子一震，接着擡头：“你叫朕什么？”

阿糠，是老仙家的乳名。早在几百年前，三界秩序混乱，白侠衍同魔界的上一任蛇王孔绡，还有阿糠，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只是谁也没想到，孔大哥最后死在阿糠的奸计之下，他白侠衍也不得不归顺於他。

明明先前是那样气度豪迈的阿糠，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老仙家那张脸上写满了戾气和厌恶。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了，久到他差点就忘了。

“那张椅子，你当真就这么喜欢坐么？这些年来，你不停地杀，不停地杀，可还记得同孔大哥在一块的日子？”

白侠衍没想用三言两语去换得面前他的浪子回头，他只是这些年看着他变得魔怔，愈发的魔怔，感到心痛。

“你不是朕，你不会懂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接着将桌上的令牌悉数扫尽袖子里。

“这牌子朕收下了，方才的话，也就不同你计较了。只是你儿子在我这儿住的好好的，完全没有必要跟你回去。”

白侠衍注视了他良久，将手中的鸿铭刀握紧。

“我说的，是我的儿子白敬，不是住在你宫里的，那名质子。”

“这两者有区别？”

白侠衍再度确认面前的他，眼神里透露出的狡黠和冷漠，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阿糠了。

“阿糠，不仙家。我白侠衍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带敬儿回家，他在你手下李骸的身边，我知道，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就这一个。”

老仙家挑眉，向后退了几步。

“想带他回家？”

“没错。”

带他回家。

天界，竞技场。

双手紧握铁棍的吴庸不禁咽了下口水。

对着不远处的即将扑过来的老虎，严正以待。

“等等！”吴庸腾出手冲着面前的老虎摇了摇。

老虎还就真有些楞住了。

“赛前不热身一下呢，是会崴到脚扭到腰的，所以呢，热身运动是非常有必要的。”

左三圈，右三圈，动动脖子扭扭屁股。

再做完以上准备动作以后，吴庸手执铁棍走到了老虎面前。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他看见老虎也擡起了爪子。

机会来了。

趁着这只呆瓜真就举起了爪子，吴庸当下一脚跳起，举着铁棍对准呆瓜的脑袋敲了下去。

这一棍子他使出了全力，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不过立刻惹怒了他。

接着吴庸拔脚就开始跑。

圆形的竞技场很大，墙壁上全是溅上去的血，红的紫的黑的全都有，吴庸尽量贴着外围跑，半圈下来就累的气喘吁吁了。

这是继跳崖之后又一大作死项目，早知道他就用猫身跑好了，两条腿怎么说也抵不顾四只爪子，没多久，后头的老虎便追了上来。

於是吴庸只有在那爪子即将挠向自己的时候再加把劲往前跑点，没过多久又被追上了，只好再使劲，如此重覆。

直到最后他吴庸是真的跑不动了。

肚子这儿岔了气，他不得不丢下铁棍，踉踉跄跄地继续走着。

果不其然，后头一大爪子扑了下去。

吴庸只感到头顶笼罩着一片阴影，接着就是肉垫降落。

在他侧身即将躲过之时，那老虎的一爪子下去，震的地面晃动，吴庸还没能站稳，紧接着第二只又拍了过去。

吴庸感受到了来自背部的挤压，不亚於背了一座山的重量，然后被那爪子紧紧握住，公子小白颇是得意将爪心的吴庸举在眼前。

“嘿嘿，现在求饶，兴许本世子一高兴就饶了你。”

吴庸经历短暂地挣扎无效后，伴随着越来越紧的力度，他感到身子像是快被挤碎了一般。

“老子求你个大头鬼！”

话音未落，整个身子被狠狠摔了出去，砸在了墙壁之上，再跌落，滚了好几个跟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公子小白出其不意地蹿到跟前，又是一爪子扫过去。

吴庸经历方才一模一样的伤害，只是程度加重，撞的他头昏眼花的。

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吴庸好不容易从咳喘中恢覆过来。但见那个庞大的身影伸出爪子，上头是尖锐的指甲，连着挥了好几道，吴庸猝不及防，只能任由身子到处被刺破，被划破。

血，好多好多血溅洒出。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雾蒙蒙一片看不大清。

吴庸感到脑子一阵晕眩，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痛。

他拼命甩头，企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可是晕眩无法驱赶，他凭本能一路小跑躲避着。

跑去哪儿，跑到哪个方向他全然不晓，只是脚底下有那样一种惯性，别停下，不要停下，无论如何，别停下，那就对了。

老仙家身旁坐着的白侠衍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了，手中那把鸿铭刀传来的剧烈抖动。

没错，刀剑是认主人的。

哪怕是分别已久的双方，在一方受到危险的时候，刀变作为保护主人的，最后一道防盾。

“小猫似乎要输了。”老仙家斜眼看向身旁的白侠衍，扬起嘴角。

白侠衍没吭声。

“白老弟，恐怕你是弄错了吧，一只背上有两道黑纹的猫，怎么是你的儿子白虎呢。”

与此同时，站在周翎身侧的李骸，同样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的忍耐终於在一次又一次公子小白挥爪而去的时候，消耗了个干干净净。

所有的理智和冷静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在他拔剑那一瞬时，周翎出手阻止了他。

他一边摇头，一边示意李骸看向白侠衍手中那把刀。

强大的杀气，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白侠衍也觉得克制的很困难。

而当竞技场里满身是血的吴庸，再一次站起的时候。

吴庸总觉得手里少了什么。

刚才不小心扔掉了的铁棍呢。

这场比赛的输赢在他眼里早就不重要了，因为胜负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打倒，一次又一次的吐血，还能站起来？

因为他吴庸想活下去。

无视所有挑战和规则。

他又艰难地爬了起来，然后接受来自公子小白的嘲笑和攻击。

倒下去。

再站起来。

再倒下去。

再站起来。

下意识的举动，吴庸脸上的血已经模糊了视线，甚至不能辨清公子小白的方位。

於是在无数次的被击倒，再爬起来这样的过程中。

公子小白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颤栗。

“吴庸，杀了你太可惜，你认输吧。”

面前摇晃摇晃站着的吴庸，只要身子向后栽下去，便会立刻又爬起来。

仿佛他就是准备迎接伤害来的。

公子小白似乎终於开始明白了，他和真正白虎之间的区别。

“认输？凭什么。”

“你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杀了我啊，来啊。只要我吴庸还能再爬起来，你都算不上赢。”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这根本就是无谓的挣扎。”

“那你说说看什么是有谓的挣扎？谋杀良臣，残害百姓，将你们的快乐建立百姓们的痛苦之上？”

“这是个肉弱强食的世界，弱者理应当服从强者！”

“谁说你们是强者？谁说的？”他吴庸一定照他脸上俩大耳刮子扇过去。

位居高位就是强者，一统三界就是强者？

拿着俸禄和钱财夜夜笙歌的就是强者？

算你喵的狗屁强者。

“你现在认输，或许还能多活几日，胜负已定，你根本打不赢了，纵你算是真正的白虎又如何，还是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面前的老虎重新变回了人形，但见他手里执着一把长剑。

“我本是掌管后花园的神兽陆吾，因模样与你们白虎极其相似而一日被仙家召见，他告诉我说，现在有个成为真正白虎的好机会，问我愿不愿意，但是前提条件，是必须砍去我身后的八条尾巴，只留一条。”

吴庸用手将脸上的血水抹干净，总算看清了站在面前的公子小白。

“杀了你，我便是真正的白虎了。”

一道利光猝不及防地挥来，吴庸没能及时躲过，被掀得一个翻身倒在了地，在即将站起来时，公子小白的剑刺入了他的腹部。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成为真正的白虎。”

擡眼看着脸上同样血迹斑斑的公子小白，当然大部分都是吴庸的血溅上去的。

吴庸只是死死盯着他的额间看，直到公子小白那惊愕的眼眸里，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和那日在三叠泉看到的一模一样，王字，真真在在的王字，出现了。

白侠衍松了手，那把鸿铭刀终於迫不及待地飞了出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吴庸和公子小白之间冲过，然后一头插进了地里。

接着是后头跟上来的白老头子，拳头一出，便是当场将公子小白给打在了地上。

白侠衍双脚站定，再伸手时，鸿铭刀已牢牢在握，一同将后头的吴庸给护住。

白虎乃是地界之王，如今两位王者相逢，从竞技场腾空而起巨大的王气，惊的坐在中央的老仙家也是一震。

鸿铭刀再一转了个面，那上面的铁锈斑斑便消失无存，吴庸看到了，是弥漫在刀身周遭的血气和霸气。

“敬儿。”前头父亲喊了一句。

吴庸默默看着。

“再叫声爹给老夫听听，待会儿咱们就回家。”

小的已经退下，该换的老的上场了。

“爹。”吴庸小声叫了句，他现在四肢发软，浑身无力，能喊出声已经很不错了。

“好，好！”

虎啸声震煞全场，听得所有观众心中不寒而栗。

站在吴庸和白侠衍不远处的公子小白勉强站了起来，很快一抹红色变挡在了他面前。

连带周翎一旁的李骸，也纷纷将剑对准了白侠衍。

吴庸冲李骸那头龇了龇牙，他意思是，你喵的敢拿拿剑对着我老子？

李骸没忍住，明明绷的好好的脸上，很快露出一个笑来。

明天捉虫。

周翎（画外音）：妈的笑个毛啊，这架还打不打了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