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回变回猫身
“我以前吧,书读的多,信仰只要肯努力就会有收获这种大道理,直到死前才晓得自己前一世到底是怎么混过来的。后来我重生到了一只猫身上,三百年了,我每天盼着的就只有一件事,变回人形。可是我就是怎么变都冲不破那个封印,直到遇见了你,李骸。”
床边的吴庸搬了个圆凳坐在李骸身侧,屋里头只有一盏油灯发散着微弱的灯光。
“你告诉我,原来我压根就不是一只猫,我是一只老虎。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以前的我破罐子破摔,觉着就这么当一只猫挺好的,但现在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吴庸替床上的李骸掖好被子,伸手轻轻抚摸在那一头银发上。
“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变回猫身,从今以后,我就是白虎。无论再多的质疑和偏见,我都不会改变这个想法,因为这才是事实。”
“李骸,我一定会救你。老子说一定会,那就一定会的,你等我回来。”
回来以后,他要跟着他,一起战天下。
水蓝色的衣裳里头钻出来一只背上刺有两道黑纹的白猫,在这个寂静地夜晚,弓起身子,缓缓走在屋檐之上。
他的眼睛,放射出一种极其诡异幽邃的蓝光。
他终於明白,世俗的眼光和偏见从具备任何力量,最有杀伤力的,是他自己否定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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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大宅。
飞檐走壁这种事对於猫身的吴庸来说简直不在话下,想当年在地界跟着何如偷鸡摸狗的,练就一身好轻功,这回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只是白日里在街道上与白家大小姐的牵扯,他身上皆是青一片紫一片的,好多地上都磨破了皮渗出了血。
白家虽宅院说比不上天宫的规模,可怎么说也是地界的头头儿,宅子大自然不用说,吴庸走在一幢幢房屋前,终於在一片砖瓦下听到了些许人声。
“这大晚上的,老爷这出门做什么?”
“谁晓得,估计又是处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这些年白家净给天上那位擦屁股,明明自个儿的破事一大堆,要不是家里那位大小姐出来撑着,还不晓得白家落魄到哪儿去呢!”
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些许光亮,吴庸瞧见了屋里头的光景。
一间放满各类钥匙和锁的屋子。
“可我今儿见到老爷,那样子看起来挺着急的,连带着咱们的大小姐,眼睛都哭红了,莫非上头那位又要咱们白家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我听见,大小姐一个劲地说什么,解药在哪儿,解药在哪儿。”
“什么解药。”
“还能有什么啊,惊鸿那毒/药的解药呗。”
“那解药不是说没了么。”
吴庸在寒风惊得一个寒颤,差点没从屋檐上摔下去。
“哎呀,那是对外称说没了嘛,老爷那儿还有一瓶,夫人那儿还有一瓶。”
“就剩两瓶了?”
“就剩两瓶了。”
夜色浓浓,吴庸下了屋檐走在宅院内,按照大致地界宅子的结构,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掌事的丫鬟正将一盆水兜头泼出去,窗户纸里头是昏黄的灯光。
他打算按照以往的老套路,先骗取妇人家的同情心,再趁机找到解药的线索。
门外的吴庸颤巍巍叫了声“喵”。
拖着一条爪子缓缓走在门前的石阶上。
“喵呜。”
外头又忽然下起了雪,漆黑的夜幕,微弱的灯火,洁白的雪花。
吴庸倚在柱子前,忽然想起了李骸的那一头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就那么一声不坑地替自己喝下那两杯毒酒。
就那么挡在了自己面前,就算箭刺进肩膀也不愿吭一声。
吴庸不禁会想,像李骸这样的,也会有害怕,无助的时候吗?
他没有停止哀叫,不知怎的,借着今夜的雪絮飘飘,他的每一声都叫的饱含痛楚。
只有吴庸自己知道,他的每一声里,都在叫着什么。
///
客栈。
李骸仿佛听见谁在叫他的名字。
他置身於苍茫的大雾里,不断地向四周张望,那声音不知为何,飘渺虚无,却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响起。
“苗苗?”他下意识叫了一句。
不会再有谁,在那么亲切地叫他的名字了。
在所有的同族都被屠尽,他成了最后苟活的那一个。
心酸,无助都不足以形容这三百年来,他的心境。
如同坠入了无间地狱,活着的每一刻都成了煎熬。
“苗苗。”嘴边呢喃着的,是最后的希望,而那个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遥远的时候,李骸惊得从床上起身。
桌上一盏孤灯即将燃尽。
“我怎么会在这儿。”对於喝下毒酒之后的记忆,李骸就只能回忆起吴庸背着自己跑回了家,不断地在自己耳边大声说着什么。
最关键的是,苗苗此刻不在身边。
李骸企图下床,却没能站稳,一个跟头栽在了地板上。
“苗苗,苗苗?”他挣扎着站起来,看见了桌上的那只金丝香囊。
外头无声下起了雪。
楼底下传来一阵吵闹,很快便是上楼梯的脚步声,李骸坐在桌前,一手紧握住那只香囊,像是在握着什么至关重要的宝贝一样。
来者并非他的苗苗,而白虎家的头头儿,白侠衍。
李骸隐约记起他服下的毒药就是白家秘制的。
只是白老爷亲临,李骸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以往为老仙家奔波卖命的时候,李骸多少与白老爷打过照面。
“老夫当是谁服下了我们家的毒药,不曾想竟是你。”
白侠衍生的粗壮,下巴全是胡茬,只有那双眼睛还算明亮,虽说白虎家已经归顺在天宫手下,可老头子一出来,举止间还难以抵挡那股将王之气。
毕竟,这是一头真正的白虎,地界的王。
李骸望着桌上白老爷递来的解药,没去碰,只沙哑着嗓音问道:“苗苗呢?”
“什么苗苗,老夫还要问你,老夫的儿子呢。”
李骸强撑着意识,大致料想到吴庸会带着来到地界同白家要解药,只是白老爷张口就管他要儿子,李骸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芥蒂。
“你儿子不是好好呆在宫里头么。”
白老爷说话直,有时候听起来不大顺耳,可李骸清楚,白侠衍是个铮铮汉子。
“解药都给你了,老夫的闺女今儿可是口口声声告诉我见到敬儿的,还派手下跟踪到这儿,怎么眨眼功夫,他就不见了?”白侠衍心急,眼下他是要见到儿子白敬心里头才肯踏实。
“你可知道窝藏质子是什么罪?这些年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老仙家安排个假货放在宫里,怎么这会儿子沈不住气还来向我要儿子。”
李骸清楚,眼下不是让他俩父子相见的好时机。吴庸尚未破除封印,老仙家安排了眼线在地界,若是事情真的传到他那儿,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李骸。”白老爷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我无冤无仇,老夫又将这瓶解药亲自送上,就不能给老夫个薄面,见见儿子?”
已是三百年的骨肉分离,白侠衍年纪越大,越是思念儿子。
“我也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老爷,速报!”
正在李骸与白老爷说话间,一位手下仓皇跑来。
“夫人房间失窃,说是有一只白猫贸然闯入,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东西,如今已经逃跑了。”
白侠衍大惊,忙问道:“夫人可还有事?”
“只是受了些惊吓,只是那让那白猫跑了。”
“速速回府,派人全城搜查,天亮之前必须给我把贼给抓住!”
白侠衍说着便起身,一旁李骸忙伸手阻拦。
“你是说白猫么?”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居然写满了焦急和担心。
“那猫背上,是不是有两道黑纹!”
白侠衍转过头看向手下,见其有些讶异地点了点头。
“确实有两道黑纹,我还听他们说,那白猫肚子中了一箭,应该跑不远了。”
身边的李骸身子不住地往下沈,白老爷一手将他给扶住。
“我跟你一块去。”
李骸连忙将桌上那瓶解药喝下肚,照旧苍白着脸催促着:“快点,快点!”
“李骸你。”白侠衍似乎明白了。
“那白猫……”
是苗苗啊。
///
雪还在下着。
路上结了冰,很滑,很冷。
吴庸变回了人形,从身上带来的包袱里拿出那件水蓝色的长衫来。
巷子里,他穿好衣裳,手里紧紧攥住那瓶解药,躲在了箱子堆积的角落里。
他的肚子中了一箭,尽管当时他已经拼了命地叼着解药往外跑。
以前没中过箭,不晓得原来是这番滋味。
血块沿着一路滴在雪地里,吴庸伸脚将周遭的痕迹都踏干净。
他有些晕。
他知道,离客栈还有一小段路,可是他,就是怎么也站不起来。
腿软。
勉强蹭着墙缓缓站起,不登时又脚下打滑摔了下去。
从口里吐出一口血。
很快,那滩红色的血迹在雪地里洇染开来。
他接着又咳出几口。
箭貌似插得有点深,吴庸其实在变回人形那会儿已经感到隐隐不对劲了。
可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
将解药带回客栈。
他要救李骸。
三百年来的风雨,活着俨然已经成了一件腻味的事。
可是,若是一事无成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死去,他吴庸不甘心。
绝不甘心。
所以他要努力站起来,带着解药去见李骸。
巷子里的雪下得异常清冷,半夜时分,空荡荡的街头,吴庸隐约在不远处听到嘈杂声,一手捂住伤口,扶着墙艰难地移动着。
去见李骸,一定要见他,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这份情一定要还,不然他吴庸就不是个东西。
再咬咬牙坚持一下就到了客栈,就快了,就快了。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总是用着不温不火的眸子注视着自己,那头银丝在风中飘扬,居然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
所以他还要问问这小子在哪儿染的头发啊。
雪地里的吴庸,紧紧将那瓶解药搂在怀里,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他都没像今天这么出息过。
“李——乞——骸!老子,给你,把,解药,带回来了!”
几里之外同样站在雪地里的李骸猛地一个激灵,转身,朝着自己心里的一个方向狂奔过去。
这一刻,雪还在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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