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要上岛，这么大件事，他为什么能说得如此轻飘飘？

叶真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立马开始收拾屋子，程月诸拦不住，三下五除二公主抱好歹让她消停了下来。

“听着小真，不要有任何负担，他来岛上是有求於我，不是为了考察你。”

“？？？”叶真如坐云雾，没听懂他的意思。

程月诸把她抱到三楼，在宽阔的露台上观赏日落。

“你知道我父亲当年是被祖父扫地出门的吧？”

“嗯……”他说过他父亲违反了家族那条心照不宣的规矩，远走美国，再也没有回来过。

“若只是离婚不至於父子反目成仇，我父亲当年为了扎根美国，自动加入曾祖后来组建的家庭，成为他们的一份子，祖父震怒，欲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是祖母苦苦哀求才作罢，祖父馀怒难消，不允许父亲再进家门。但时间是可以冲走一切的，过了十几年，祖父在心里已经原谅了父亲，又有祖母两头调解，家族对父亲的禁令早已形同虚设，他随时可以回国。”

“当时程家在美国以轻工业立足，因跟当地企业产生利益冲突遭到起诉。父亲的美国妻子是商务部派去的律师，可能是父亲在美国的确吃了不少苦，他恨着祖父，在家族和妻子之间，他又一次选择背弃家族，利用祖父母的信任替妻子打赢了官司，祖父气得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祖母对父亲彻底失望，登报断绝了母子关系，垂暮之年重整旗鼓转战金融和零售业。”

叶真听懵了，他们家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他说的时候云淡风轻，中间的离奇曲折听者不曾因此而不觉惊心动魄。

她靠在程月诸臂弯里，想象着那时候的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那时十几岁了，长辈们的恩恩怨怨逃不过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眼睛，尤其还是像他这样聪明丶早熟的。

“那他要来求你什么呢？”他父亲当年的做法堪称决绝，彻底跟家族和母亲划清了界限，在美国也有了新的家庭和亲人，事到如今，来求程月诸什么呢？是求儿子？还是求程家的家主？

程月诸把臂弯里的人抱到腿上，不遗漏与她肌肤相贴的机会，夕阳沈的差不多了，露台上的灯光自动亮起，他吻她的鬓发，“他后来有了个女儿，他很疼她，可能是有了孩子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这两年他一直试图修覆跟祖母的关系，祖母不愿见他，他求我帮他。”

“你们……关系好吗？”他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父母间不圆满的婚姻丶家族动荡的因果他都一清二楚，他怪他父亲吗？

“祖父母从小教导我，父亲跟母亲婚姻的失败，父亲跟家族的决裂，跟我没有关系。祖母说过，她跟父亲的缘分尽了，不代表我跟父亲的缘分也尽了，同样的道理，我跟母亲的关系也是如此。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关系，是要由自己决定，旁人，哪怕是监护人，也不能自作主张的切除这层关系。我跟他，虽然不像平常父子，但比普通朋友要好一些。”

叶真感慨不已，对他祖母的敬佩又多了几分。生於书香世家，名校毕业，为挽救丈夫遗业，从学者变身为商人，看遍了将近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功成身退后，从容留居在家族开始的地方。

“你祖母真的很了不起。”她怕坐他腿上久了累到他，便从他腿上下来，他不让，她退而求其次，挨着他坐，上身趴在他腿上，他亦受用。

“说到祖母，她很喜欢你。上回你们走后，她唯独念叨了你，要是我把你带回去，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

叶真霍然擡头，看他：“你又吓我。”

像上回突然说嫁给他，又突然说以女朋友的身份去见他家老太太。一个赛一个的难招架，程月诸很会给她出难题。

“之前跟祖母相处的不是很融洽么？”

“那不一样……啊对了，照你说的，你原来有个妹妹，你们关系好吗？”

叶真转换话题的功夫十分生硬，程月诸不忍心拆穿她，顺着她的话说：“我们年龄差距太大，她还没上高中。”

“哦……”

“好了，进去吧，饿不饿？该吃晚饭了。”

“嗯……”

不知为何，叶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他的祖母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在他提出带她这个女朋友去见他最重要的家人时，她却满脑子想着拒绝……他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难过？

程月诸走在她前面，他穿白色短t，宽宽松松的，让他的背影多了几分瘦削。叶真觉心口不是很痛快，大步向前，从背后抱住他。

“怎么了？”她很少主动，这一抱突如其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是故意不去见你祖母的。”

程月诸笑：“就为这事？”

“我知道你祖母是你很重要的人，我只是没有准备。”

程月诸半躬下身，叶真滑到他背上，他两臂顺势夹住她的小腿，背着她走：“我会等你准备好的，现在的任务是吃饭。”

叶真严严实实的抱着他的肩，他的话把她的心揉的软软的，开口发出的声音也变得软软的：“你背着我多走几圈可以吗？”

程月诸最招架不住她软绵的样子，像团糯糯的棉花糖，香甜极了，可爱极了，每每遇此，他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愈演愈烈。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叶真躺在泳池边的阳伞下看程月诸游泳，别墅的ai系统提示有客人到访，是程月诸的父亲来了。

程月诸上岸，从叶真手里接过毛巾，擦拭滴水的头发：“他来的比我预计的早。”

程月诸换了身简单的t恤，带叶真去见客人。

他父亲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衣服一看就是从北半球来的，修身的高领毛衣，黑色长裤，在盛夏的南半球，非常热。

“连夜过来的？”程月诸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没有寒暄和问候。叶真见长辈晒红了脸，额头汗珠密布，忙倒了杯冰水，在以眼神征询程月诸他父亲是否可以喝冰水后，将水杯端到了他父亲面前的茶几上。

程父看了眼叶真，点头：“你秘书告诉我你位置后，我就过来了。这位小姐是？”

叶真走回到程月诸身旁，程月诸拉住她的手坐下：“不明显吗？”

程父面露惊异：“明显是明显，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你女朋友见面，你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带礼物来。”

“下次补上吧。”他转向叶真：“小真，这位就是我父亲。”

叶真乖巧的叫了声程叔叔好。程父笑了笑，称赞她长得好看。

“事情石俐邮件里都跟我说了，我不排斥做和事佬，但一切都要以祖母的意愿为先，她同意见你，程园的门随时为你打开，她不同意，也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毕竟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程园便是他们的江南老宅。

程月诸说他跟父亲的关系属於比普通朋友好一点，现下看来，可能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牵扯到他们的家事，叶真干坐着听怪尴尬的，她欲起身避避嫌，程月诸没让，死死攥着她的手。

程父双手交叉成拳，放在膝盖上，沈默了会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既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又是‘小程先生’，总是有办法的吧？”

“正因为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才更要以她老人家的意愿为先。请你不要为难祖母。”

程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端起茶几上的冰水喝了口，“那就拜托你好好跟她老人家说说吧。”

说完，像是怕程月诸不答应，程父紧接着说道：“我看了新闻，你的收购案做的很成功，前阵子碰到你六叔，他也对你赞不绝口，月诸，我为有你这个儿子感到骄傲。”

“谢谢。”

程父像是还有话说，耐不住剃头挑子一头热，程月诸不冷不热的，把他想说的话尽数噎了回去。

程父又喝了一口冰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度假。”

程月诸单独送他父亲去岸边游艇，时间不长，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叶真嗟叹：“你们父子难得独处，时间也太短了点吧？”

程月诸牵她的手进屋：“他是来求我办事，不是来看我，相处的越久，越不舒服。”

说到底，父亲求儿子，是件折颜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