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中梦

在那个梦里，赵小麦从云团上第二次跳下去后，苏简也第二次跟着跳了下去，跳的那一刻不自觉闭了眼，睁开的时候就回到了床上的被窝里。

今天周末，苏简不用那么早起，奶奶也没有喊他，他便枕着手回想了下梦里的情景。这也逐渐成了他的习惯了，每次梦醒后都会把梦里的事情回想一遍，当然是因为这梦里有赵小麦，而且，每次回想都跟真的经历过一样，感觉清晰明朗，不像其它的那些没有赵小麦的梦，任他如何努力都是混沌一片。

他想起梦中赵小麦在云团上的各种作势，不自禁笑出了声，原来她竟是如此地可爱。他察觉到了心中充盈着的那种愉悦的满足感，比突然听到一首好歌，看了一本美妙的书还要精神舒适，这应该就是爱的美好了，哪怕这是一场暗恋是一场单方面的相思。

至於赵小麦说的那些不喜欢他的话，他听了倒也没放在心上，失落肯定是会有的，谁不想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恰好也喜欢自己呢，却也还不至於让他就不去喜欢她了。当她问他而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她也只是转身不搭理他而已，他把这认为是一种默认。也许多年以后他会爱上另一个女孩子，但是不妨碍他现在喜欢的是她，而他认为这是一种幸福，此刻的他希望可以拥有的幸福。

苏简将身子朝上面靠了靠，空气里的凉意也随即便袭来，他将被子裹了裹，仍然不愿意起来，倚在床头继续回想昨夜的梦，梦里那个无比可爱的赵小麦。

他想起赵小麦说的话，想起赵小麦从云团上跳下去又回来后说的话，她为什么会说他是在她的梦里呢？

为什么他梦里的赵小麦会说那是她的梦呢？

这个疑问让苏简莫名的竟是有些兴奋，掀开被子起身穿衣，他没办法再在床上坐着了。奶奶做的饭还没有凉，应该是下楼去走走了，苏简就着咸菜萝卜喝了粥，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在小区外不远处的那个小公园，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想了不少的可能，那个总是忽然出现又消失的想法，最终还是停住渐渐清晰了起来。或许那只是一个巧合，也或许那就是唯一的真相。

她在他的梦里出现的时候，而他恰巧也在她的梦里！

这个想法如果没有出现便也罢了，当它在苏简的脑袋里露了一个身影，且这个身影渐渐要凝实，便被苏简一把拽住再也不愿意松开了。

他顺着这种可能把梦里赵小麦的话重温了一遍，也顺带着把以前做过的那些梦都重温了一遍。如果每一次赵小麦在他梦里出现的时候，他都是同时出现在赵小麦的梦里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和他做的是同一个梦，在相交的那条线上，她和他同时存在；另一种是赵小麦和他分别做了不同的梦，只是他梦见了她而她也梦见了他。

如果是第二种，那又没法子解释梦里赵小麦的话。苏简倾向於第一种，那个她会和他做同一个梦的可能，他甚至於都没去想那个赵小麦说的话是在他的梦里，梦里的话可以当真的吗？

他觉得自己没法子安静下来了，即便他把纸铺开拿了笔准备练字也不行，把最后的几张字帖全写废了，他也没能让明显兴奋而烦躁的心静下来。

他甚至於想着这一刻就去床上躺着，看会不会梦见赵小麦，他好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他都没去怀疑这猜想的多不可思议，他有那种强烈的真实的感觉，这有可能就是唯一的真相。

苏简吃过午饭后在床上躺了一会，睡不着就起来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套字帖顺便也买了一本小说，然后也不想回家，在街里蹓跶一圈不觉到了县中广场。他初中是在这里上的学，但高中就是在现在的高中上学了。广场上的人还不少，有跑步的也有打篮球踢足球的，学校的操场南边那一片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聚集的也很多。

很多孩子在蹦床或者就是在单双杠爬绳上玩耍着，有一个小男孩拽着绳子竟是爬到了四米多高的顶部，苏简揣度了下自己都不一定能爬上去。一个大爷在拉二胡，一个小男孩在看，不远处有一对应该是父女的在跳舞，爸爸在前面跳，大概也就七八岁的女儿在后面跟着学，妈妈拿着水杯在边上看着，围了一圈的人看着那个小女孩跳舞。

苏简也看了一会，看着那女孩跳的满头大汗还兀自不停，跟着爸爸换了好几首曲子。一群还穿着校服的男女生在林荫下的道路上嬉闹，路边的石刻还是他初中那会儿摆放的字句，卖吃的卖喝的都在路边等待大人或者小孩去掏几块钱，也许是拿着手机扫一下。

转了一圈回来，在打篮球的那群孩子边坐下来看着，看着篮球从围栏里飞了出来，一个小女生拿着给扔了回去，天边的太阳还在高高挂着。

苏简在石墩上坐着，没心思再去哪里逛，打开新买的书，也就翻了几页便看不下去。看着篮球场上的人来回奔跑，球飞出去又被扔回来，太阳终於落在了旁边那座楼的后面。

这一夜，苏简没有做梦。

周日的兴趣小组活动，苏简没有看见王紫萱，听别人聊天说是请假了，陪着她姐姐去南京拍婚纱照了。这不正是那个梦里赵小麦和他说的，她坐着她哥开的车，和王紫萱一起陪着她哥和她姐去南京。

下午，苏简陪着奶奶去了趟乡下的老房子，听邻居聊天说早就传说的拆迁，这次过完年就要动真的了，他们也就要从农村人变成城镇市民了。这老房子除了父母夏秋两季回来农忙的时候住些天，基本就是全空着的，他和奶奶也就是不定时回来看一眼。

从乡下回来，奶奶就感觉累了，老早吃完饭，奶奶就上床去休息，苏简则是在小区里转了一大圈才回来睡觉。

当那种有些恍惚的感觉出现的时候，苏简知道他又做梦了。他首先辨明了一下他的所在，看到他是趴在栏杆上的，视线所及之处是学校的大门，回头就看见了他的教室。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门卫室那里即便有人也应该是在房子里没出来，因为他没看见。教室里没人，走廊里没人，教学楼前的小径草地没人，连赵小麦也不在。

他试着往赵小麦的教室走去，他没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这感觉让他像是鬼故事里飘荡的幽灵。

他就这么飘荡到了高三九班的教室门口，看到了那个正坐在位子上的赵小麦，而她也正擡头看到了刚站到门口的苏简。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苏简的心里比吃了蜜还是要甜的。

他摆摆手对着赵小麦打了个招呼，赵小麦转过头去，又转回来看了他一眼，再扭回去趴在了桌子上。

苏简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的桌子前，那应该是王紫萱的桌子，赵小麦擡眼看了看他便垂下了眼睑，手指头在那里胡乱敲击着。

苏简问赵小麦：“你怎么了？”

赵小麦回道：“肚子疼。”

苏简说道：“哦。”

赵小麦道：“你这问过了，就哦一声就完了？”

苏简道：“那我……”

赵小麦道：“算了算了，那你说这是梦，为什么我肚子还是疼？”

苏简道：“可能只是你把感觉延伸到梦里了。”

苏简问赵小麦：“你为什么肚子疼，吃坏东西了！”

赵小麦道：“不是，我大姨妈来了。”

苏简道：“哦，哦。”

沈默了一会，苏简也不知道女孩子来大姨妈了他应该说什么，赵小麦也没有指望他能说什么。

赵小麦继续趴着没动，双手叠放着垫在脸下，这个视角，她只要眼帘稍微一擡就能看见苏简的侧脸，你别说，这样看去他也还算好看的。

苏简只敢用馀光去瞟一眼，大多时候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只是看着前方或者看看这属於王紫萱的课桌，看到了正对着中间桌角的那里有个笑脸，一边写着王紫萱一边写着赵小麦。

赵小麦说道：“苏简，我去南京了。”

苏简说道：“嗯，你上回说过了。”

赵小麦说道：“上回？这梦还带接上回的？”

苏简没说话。

赵小麦换了个姿势，脸看向前方，说道：“我上回是不是也说了我和王紫萱，就是你现在坐的这位子上的主人，我哥和她姐结婚拍婚纱照，我们俩也跟着去玩的？”

苏简点了点头，然后想起来她可能看不见他点头，她正看着前方呢，说道：“嗯，你上回也说了。”

赵小麦说道：“还真行，还真跟电视剧样，还能这一集接上一集的故事，我上一次还跟你说什么了？”

这话苏简当然是不能接的，也不能跟她说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要是让赵小麦知道她在他面前做过的那些可爱的样子，估计她杀他的心都有，这当然是不能说也不能承认的。

赵小麦说道：“苏简，我怎么感觉这个梦越来越真了，为什么你在我的梦里跟个真人一样？”说着，赵小麦坐起来伸手摸了苏简的脸，捏着脸皮还揪了揪，再用右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那触感和她平常捏王紫萱的脸差不多，除了他没有萱萱的脸捏着舒服，肉感还是挺真的。

苏简任她捏着揪着，那手感也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能明显感到心跳快了许多。

赵小麦说道：“苏简，我问你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苏简心里想，这也是我的梦，嘴里却说道：“我不知道。”

赵小麦没有去管苏简的回答，更像是一种自问，她又回到刚才脸搁在桌子上的状态，但是眼帘没有再垂下去，而是看着苏简的脸说道：“如果是偶尔梦到一次那倒也罢了，可是这现在是要么不做梦，做梦就梦见你。人家不都说了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的，可是我都不认识你，那天要不是萱萱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的，你说，我为什么会老是梦见你？我都没时间去梦别人了，这时间都被你占着呢，我连我的爱豆都没梦到过了。你说你喜欢我，那也应该是你梦见我而不是我梦见你啊 我又不喜欢你。我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赵小麦看到苏简鼻子下面的嘴唇，突然想起昨天车里冒出来的那个想法，萱萱说让她可以和苏简试试到底亲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想法刚出了个头，就被赵小麦一巴掌扇走了。

她慌忙地扭头把脸转向了另一边，这让苏简诧异了下。她轻声跟自己说道：“难不成还真是因为亲了那一下才梦见他的，好吧，那勉强也算是亲了，那怎么办，还要我再去亲他一下，那要是以后梦不到了还好，那要是回不去反而梦的次数更多了咋办？”

她回头去看苏简，却看到苏简也正学她的样子，把脸搁在桌子上正看她，见她转脸过来慌不叠地坐起来。

她瞪了他一眼，也坐了起来，说道：“你干嘛学我？”

苏简说道：“没，我没学你……我就是看看你。赵小麦，我喜欢看你！”

如果不是梦，苏简觉得自己是绝对不敢说后面那句话的，他说完居然也没有躲赵小麦的那瞪着他的眼神，看着她的白眼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反而更坚定地看着她。苏简想，反正这是梦，而且还是赵小麦认为的她的梦，不看多浪费这机会，这梦里就他和她两个人。

为了坚定他的勇气，也是为了以后在梦里，不管是他的梦还是她的梦，苏简觉得这个梦肯定还会继续的，为了以后在梦里他能好好地看着她喜欢她，他说道：“赵小麦，我喜欢你！”

赵小麦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上回已经说过了，咦，我这也有上回，好吧，你喜欢放心里就好了，不许再盯着我看了，不然…不然，你可是在我的梦里，在我的梦里我可就是能随便摆布你。”

苏简故作乖巧地道：“嗯，我知道了。”

苏简问赵小麦道：“你们去南京玩的怎么样，好玩吗？”

赵小麦道：“还行吧，拍照拍了一天，我哥和王紫萱姐拍婚纱照，我和王紫萱也拍了不少照片，累死了，要过几天，那边会把照片发给我哥，到时候我们挑一些照片打印出来。我跟王紫萱我们俩回酒店的时候都累脱相了都，我们定的酒店还有按摩浴缸，结果我跟王紫萱我们俩泡着澡就睡着了。”

苏简问：“那你们冻着了没有？天凉了现在。”

赵小麦道：“我睡得太死，还是被王紫萱叫醒的，所以就有点受凉了，正好大姨妈也赶着来了，肚子才那么疼。我估计我明天要休息下，要王紫萱帮我给老师请个假，我妈说给我熬点红糖姜水喝，不过我太累了，躺床上就睡着了。”

苏简也只能“哦”一声。

赵小麦说道：“不过你别说，那个按摩浴缸还是不错的，要不然我也不能泡着澡就睡着了，连王紫萱都泡睡着了。等以后我要是买房子，或者是我不和我爸妈一起住我自己出去住了，我一定要弄个大的卫生间，放一个按摩浴缸，这样没事的时候泡泡澡应该很不错的。苏简，你以后也可以去试试，有那双人的，你和你女朋友可以一起享受的，哈哈！”

苏简笑笑看着赵小麦没说话，赵小麦似乎这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男生是想让她做他女朋友的，不定这会心里就在想些什么呢。

赵小麦瞪着苏简道：“你想什么呢？”

苏简说道：“没有想什么啊！”

赵小麦道：“我信你才怪！”

苏简说道：“那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赵小麦道：“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管你想什么呢！”

苏简说道：“我真没想什么。”

赵小麦扭头“哼”一声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