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副本游轮遗恨07
第一副本游轮遗恨
07
云凌在冰冷漆黑的空间沈睡了很久,这段时间她停滞在游轮的餐厅丶客房和长廊,她总是遇到服务生问需要什么?
她要找人。
找谁?
直到有天她的身边出现很多人,餐厅全是人,客房有了人声,走廊回荡着一阵阵脚步。
“你需要什么?”服务生问。
云凌想了想,回答:“我看到一个老先生为她太太打包饭菜,我在找……找他太太。”
服务生咧嘴,热情道:“老先生的太太在甲板吹风,找不到,饭菜就凉了。”
对面的人咧着嘴笑,声气浸着寒冬的海水,冷的人遍体生寒。
云凌打了寒颤,那时她其实已经感觉不到冷暖。
饭菜总是要趁热吃,不能辜负别人的好意。
云凌返回餐厅时,老先生刚刚接过服务生手里的餐盒。
之后,她经常看到老先生帮他太太打包,有时候酱烧牛排,有时候醉蟹,有时候糖醋鱼,老先生喋喋不休地抱怨:“明明身体不好,非要吃这么荤腥。吃一点,我看着她总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怅然若失地在胸口找:“我的围巾还在客房里。”
游轮上的人越来越多。
平时云凌站到三层看甲板的栏杆,每当这时候她异常心悸,年轻的服务生倒了苏打水让她缓一阵,自从三层变成画廊,他们经常遇到,有个认识的朋友,看不到岸的仿徨也减轻了。
云凌问他:“你找到了?”
好像她很久之前就问过这个问题,不记得他找什么。
“找到啦。”服务生咧开了嘴。
重重叠叠的声音裂在游轮的地面,云凌的脑海霎时如灌进了一片窒息的海水,腥甜地填满她的口腔。
她出现在甲板上,人们凝着神色,像是举办某种肃穆的仪式,静默无声,抽噎声隐忍在喉间,云凌一张张脸找,猛地看到了她找的人,白萧和老了。
云凌应该站到白萧和的身旁,挽着他的胳膊。她的位置站着另一个人,程英。
为什么白萧和不带她,带着程英?
程英一侧的老太太怀抱一条围巾,不禁悲伤地落泪,牵动了周遭人紧绷的神经。
“您坚持不了,先回客房休息。您先生应该……”程英劝道。
老太太颤抖着手拒绝:“让我送送他,他答应要为我带一辈子的饭。”
目光落在传闻的围巾上,山呼海啸,坠下游轮的惊惧从她内里冲出躯壳,白萧和在她瞳孔中无限放大,是她活着见到的最后一幕。
她永久地停在这个痛苦的瞬间。
甲板上人群散了,云凌看着程英下了台阶,再看她站过的位置,她站到白萧和另一侧,挽那只她不常挽的胳膊。
活生生的体温灼热烫的她快速收回手指,白萧和的戒圈摩擦着栏杆,像是鼓足了勇气告别:“云凌。”
他对着空荡荡的海面笑得毫无负担,是云凌不曾见过的坦然,云凌常常觉得白萧和承担过多不属於他的责任,大好青年拔苗助长,老气横秋,她想要分担一部分,这辈子未能如愿。
“我决定结婚了。云凌,我……会过的很好。”
白萧和如释重负。
见到程英时,云凌预感到不可名状地失望,道不清是愤怒还是怨恨,云凌在甲板上走了十几圈,最后她回到了白萧后背后,手指搭着白萧和的肩膀,只要她稍用力,白萧和的时间也将停在船上。
冷火灼着她指上的皮肉,云凌无知无觉,恍若见证他们的婚礼现场,程英穿着她的婚纱朝白萧和伸出了手,白萧和的手上还戴着她挑的戒指。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突然,她看自己的手指,光洁无物,属於云凌的戒指早就丢在了她死的那一刻。
云凌看向自己的背后,没有阴诡的冷风,甲板和船舱的楼梯站着一个人,注视着他们。
白萧和带着程英下了船。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从此山海相隔,不必再见面告知彼此。
“我前三十年全是一厢情愿,后三十年又是一塌糊涂。”
迷雾消散,解除人的束缚,不用时刻保持理智,云凌不由红了眼眶。
所有的言语多馀又苍白,庄不识问:“为什没踹他。”
云凌被他认真负气的神态楞是惹笑了:“想不到你挺记仇,死都死了,踹了他,我又不能再续前缘了。他过他的,我走我的,死生不覆相见,原是这么回事。人各有命。”
云凌看着庄不识静默良久。
庄不识:“……”
云凌:“你懂不懂体谅一只鬼的心境?哄哄我。”
庄不识怔了怔,突然晃过“孤”将通行卡扣在桌面上的情形,混合着定制香水的调子:“我专程为你争取的a级副本,来哄你。你再生气,也不能将到手的机会拱手让人,便宜了别人。”
庄不识额角青筋隐隐生怒。
他可能是被哄的一方,於是道:“你真的相信人各有命,我就是专程到这里聊聊。”
“聊。”云凌翻着白眼,问:“假如你的心上人同别人共度馀生。你怎么办?”
庄不识淡然一笑,云凌无比好奇地等他开口。
系统emno梦中惊魂:不对!白萧和一生未婚,只有一个妻子。
一生未婚。
妻子云凌。
1991年10月10日。
照片背面的字迹:
妻子云凌。
丈夫白萧和。
1991年10月10日结婚。
白萧和下船前亲手存在画廊的这张照片是两人刚在一起时拍的,算是有始有终。
庄不识问:“你怎么知道白萧和的结婚对象是程英?”
“我接触到他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云凌的记忆混乱模糊。
“好像?你连白萧和都忘的一干二净,怎么能记得住程英。”
云凌喃喃:“……报纸……对,有人念报纸……是,游轮上有专门的人念报纸上的新闻。”
“抱歉,借用。”庄不识握住云凌的手腕,左手修长的中指和食指在她戴戒圈的手指上很快覆了灵线。
“你的手指真适合戴一枚戒指。”云凌盯着他的两根手指道。
“无人可戴。”
“啊?”云凌解了三十年的心结,心情奇佳,问:“顾老板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无辜。”
系统emno翻了个白眼:心怀鬼胎。
庄不识:“你打我的人的主意,我现在将你扔下去,算不算公报私仇?”
“你别那么小气啊,送鬼先满足鬼的好奇心,你踹他吗?”
流萤飞线从云凌的手指尖缠成光缆流入诡谲的画中,通行卡紧接着抛出,画框斜着劈成两个不规则四边形,血雾锈气翻涌。
系统emno根据庄不识的提醒,搜集了游轮三十年内的遇难人身份:
1990年10月10日,27岁女孩坠海。
游轮停航半年,5月解封。
1991年6月17日,69岁老人失踪。
1992年3月29日,33岁游轮经理失踪。
……
“他们的共同点。”
系统emno详细地做了总结:蜜月旅行的女孩,为太太打包饭菜的丈夫,刚刚怀孕的经理……
离开的人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最是痛苦,如果在最幸福的时刻突然离开,怨憎加深。
他扭曲了所有人被爱的权利,变成只记得憎恨的工具。
庄不识结痂的手掌贴着光缆撕裂开,怨气贪婪地聚集。
三十年后游轮画廊正中的画钉入一根长线,灯光明明灭灭,黑血流了一地。
“由蕴。”
庄不识的声音惯以常态,不怒不惊,副本空间没有多馀的存在,纵是一面之缘,庄不识曾将他归为受害者。
最初他到副本空间试炼,庄不识常被空间角色人畜无害的表象蒙蔽真相。刚刚笑面人转瞬扒开面皮,显出腐朽的真面目,就能直击庄不识要穴,像闯入者是他们憎恨至极的仇家,啖其血食其肉,让他困在这里承受加倍的折磨。
“孤”道:“人一旦脱离了躯壳,便没了善恶的界限。成鬼是最大的恶念,不再有人的廉耻道义,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存活。”
庄不识反问:“因为人的爱恨执念成鬼就不能看作人了吗?他们某一刻表露善意,在他们尚有人性的那一刻出手,等同扼杀了他们的人性,反责问他们不该成鬼。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抹掉他们所有的可能,不是另一种恶吗?”
人存活的目的层层叠叠加了很多谎言,鬼刨除那些剩下最原始的形态。
庄不识不以最大的恶揣度副本空间遇到的每一个角色,也不以善自欺欺人。
“孤”时常捏着他的鼻梁向上,古木香的指骨抵住他的眉心:“眼见为实,可你看不见两只眼睛中间的距离。”
庄不识挡开了他的手,我行我素。
副本空间上一刻对他和颜悦色的人,庄不识回报同等尊重,下一秒若刀剑相向,他也从不手软。杀机逼到眼前,中间看不见的距离无关紧要。
时日久了,“孤”见他完好无损地进出副本,任他行事。
有一回,庄不识受了重伤。
系统emno亮出了游轮丢失的一期报纸:1990年5月5日,13岁男孩不慎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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